劉主任是被電話鈴聲驚醒的。她從枕頭下面摸出手表，看看時間差一分鐘八點正，立即抻了幾下懶腰坐起來。這時候已經(jīng)不早了，今兒個要回娘家看孩子呢。

    正想起床呢，就聽柴主任的說話聲，然后是自家的防盜門闔上的聲音。

    “老柴，老柴?！彼┖靡路?，疊完被子拉開窗簾，邊往外走邊喊：“誰的電話??？”

    “李敏的?！?/br>
    “師妹有事兒？”

    “和穆杰有約。告訴穆杰她下夜班了，要回宿舍了。穆杰給她送早飯去了?！?/br>
    劉主任聽見電話與自己無關(guān)，便往洗手間去。隔了一會兒洗漱好了，一邊往手上抹東西一邊說：“你表弟行啊。這才幾天的功夫啊，師妹下夜班都告訴他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他準備月中就回去南疆，時間有限，自然要抓緊點了。咱們也吃早飯吧。吃完趕緊走了。”

    劉主任坐到餐桌前，看著黃橙橙小米南瓜粥、一口一個的小花卷、一碟子香菇木耳撒了綠色蔥花的大盤蒸雞、切開的咸鴨蛋，看著就讓人食欲大振。便對柴主任說：“又是你表弟做的早飯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那小子昨晚讓我發(fā)面，幸虧我沒忘記了。”柴主任夾了一個小花卷塞嘴里。

    “你告訴他我們中午、晚上都不回來吃了嗎？”

    “告訴了。我還說咱們今晚未必回來睡，讓他不用管我們?！?/br>
    劉主任點點頭，“我3號晚上夜班，明天上午的查房我和老周說過不去了。我這回要好好陪孩子玩三天，不然嬌嬌又該說我不要她了?！?/br>
    柴主任點點頭，“要不你和爸媽說說，讓他們冬天就搬這面來住吧，我們家也住的開。”

    “說了很多次了。他們不想過來，說還得看我弟家的寧寧。再說了，咱家雖大，可我弟他們過來也還是住不開的?！?/br>
    “到底是咱們樓房這面的條件好一點兒。不如今年冬天就讓你弟他們兩口子，每周日過來看孩子。臨時擠一晚上也還是能湊合的?！?/br>
    “算了，多一事兒不如少一事兒。我和你說我爸媽要是過來住了，萬一那個朝南的大房間被我弟他們占了，等明年開春回去的時候，沒的找不自在。再說那邊也都是老鄰居，他們還是喜歡有個說話的老同事?！?/br>
    “但明年嬌嬌該上學了?！?/br>
    劉主任嘆口氣：“明年上學的時候接回來吧。咱們這面的學區(qū)好。我們倆早晚也能看看孩子的功課。反正你也不倒夜班的?！?/br>
    柴主任點點頭，把自己可能會有夜找會診的事情咽了回去。車到山前必有路。先把女兒接回來，不行晚上就把她鎖家里唄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嚴虹看看穆杰擺在桌面上的早餐，真的可以用活色生香來形容。再看看自己在食堂幫李敏打回來的那份，簡直沒法比，故而嫌棄地撇撇嘴。

    “敏敏，要是你告訴我有人給你做早飯，我就不給你帶飯了。”嚴虹給李敏買的早餐是一份大米粥、半個饅頭，一份撒了幾顆白芝麻的苤了絲小咸菜，最好的就是那個稱得上優(yōu)質(zhì)蛋白、能夠被人體全吸收利用的煮雞蛋。

    這是她們每天早餐的慣例。

    李敏夾起一個小花卷，遞去嚴虹的嘴邊：“嘗嘗，好吃不？”

    一口一個的小花卷，有油有鹽有蔥花，自然比干饅頭好吃，多少也能消去一點兒嚴虹心里的不平衡。

    穆杰笑著招呼道：“一起再吃點兒？”

    嚴虹搖搖頭，“在食堂吃過了。你們慢慢吃?！彼似鹧b著被面和床單的洗臉盆，把劉娜的塑料洗臉盆疊摞在下面，把洗衣粉和搓板放在最上，對李敏說：“我先去洗啦。你過來關(guān)下門?！?/br>
    李敏跟在嚴虹的后面去關(guān)門，嚴虹朝她夾夾眼，滿意看到李敏臉色涌上羞澀，才抱著洗衣盆往水房去了。

    南瓜小米粥的味道很不錯，配上蔥花點綴的小花卷，咸鴨蛋，香菇木耳蒸雞，這可以說是李敏見過的最豐盛的早餐了。

    穆杰拿過李敏的飯盒，把白粥端到自己的面前，“我嘗嘗你們食堂的大米粥?！?/br>
    “如何？”李敏帶著促狹意思問穆杰：“是不是有一股涮鍋水的味道？”

    “剩飯摻里面了，也就這味道了。真沒有我們軍營里做的好吃?！蹦陆懿辉谝獾啬闷鹉前雮€饅頭，一口咬下去小半?！斑@饅頭做的好，發(fā)到時候了，揉的也很有筋頭?！?/br>
    “省院的食堂就饅頭做的最好了。別的還不如大學食堂。我們平時的早餐就是這些，雷打不動的。像你這樣做法，在家也沒有這樣吃早飯的?！?/br>
    “哦?！蹦陆苜澩攸c頭?！白蛲砦叶甲龊蔑埐肆?，我表哥才買了一只閹雞回來。我讓他留了一半，本來打算留到今兒中午或者晚上做的。結(jié)果今早他說他們兩口子要去岳母那里看孩子，中午、晚上都不回來吃飯，我就改在早晨做了。平時我們的早餐也和你們這兒差不多。”

    嚇，還以為軍隊的早餐就是這樣奢華、抑或是穆杰習慣吃有硬菜的早餐呢。

    穆杰西里呼嚕地喝了幾大口白粥，吃了幾口咸菜絲，把剩下的饅頭也都吃了。

    “最早我當連長的時候，炊事班的班長是廣東人，喜歡變著花樣地整些稀罕吃食。我看戰(zhàn)士們都喜歡他調(diào)的包子餡，但偶爾蒸一次包子，能把炊事班累個半死。

    我就排班每天派兩個班，輪流去炊事班幫忙。三個月下來，參軍前沒摸過菜刀的，不說蒸饅頭、蒸包子做的都合格了，弄幾個響當當?shù)挠膊耍窦t燒rou、獅子頭等各個都能行?！?/br>
    李敏訝然，部隊里還這樣的？

    穆杰假裝沒看出來李敏心里的疑問，三口兩口把大米粥喝完，然后從保溫桶里往外倒小米南瓜粥。

    “這些給你，夠不夠？”

    “夠了?！?/br>
    “我要不倒出來，你是不會喝這個粥的。嘗嘗味道如何？”

    南瓜的軟糯、小米的香甜……“很好。家里一般也就大米粥、小米粥，還沒吃過這樣的粥。”

    “北方一般不做這樣的粥，一般家里也就是做大米粥、小米粥。我才和你說的那個廣東籍的炊事班長，他能變著花樣整出十幾種粥，這還是他說我們駐軍的地方太偏僻，買不到足夠的食材。

    他還專門編了一本菜譜，全國各地的都有，全是家常菜。差不多人手一個手抄本?！?/br>
    穆杰在李敏詫異的眼光中解釋道：“這對大家是好事兒。當兵在外，常年不著家，好容易有個探親假，要是能把一日三餐做出花兒來，是不是也能哄在家的老婆孩兒高興？！”

    李敏手里的筷子就頓了一下，總覺得穆杰說的好像哪里不對勁?？赡陆苓€洋洋自得地往下說。

    “我最初帶的那個連，是家屬意見最少的。因為我的那些兵休探親假，各個都能把媳婦哄得好好的?！?/br>
    李敏忍不住評了一句：“是因為你那個連是廚師進修學校？”

    穆杰咧嘴笑：“藝多不壓身。早先學會做飯菜的，后來也有在戰(zhàn)場上丟個胳膊、缺條腿的。雖然他們拿了傷殘證有撫恤和補助，但靠著小張的菜譜和那糊弄人的手藝，回家鄉(xiāng)后開個小飯館，比其他連隊單靠補貼的傷殘士兵過得好。更別說那些好胳膊好腿、全頭全尾回去地方的了。

    我跟你說還有幾個絕頂聰明的，不過那都是81年沒考上大學的高中生。他們跟我學了一部分通訊電路知識，竟然退伍后開了電器修理部，每月收入比我當正營的津貼還高呢?！?/br>
    “聽說81年那年挺難考的？”

    “怎么也比77、78、79那三年好考。他們81年的那個‘難考’，是因為參加高考的人，是從77年之后開始讀中學的，整體水平提高了?？蓢覐?1年就開始擴招了，算什么難考?！?/br>
    “你成績好，早早考上大學了，是不是很驕傲？”

    “有什么值得驕傲的?！蹦陆懿灰詾槿?。“不過是把別人看電視、玩耍的時間拿來學習了罷了?！饲帮@貴，人后遭罪’。中學的功課就那么點兒的內(nèi)容，功夫下到了，自然能考個高分。我聽表哥說你昨晚的手術(shù)做的很漂亮？”

    李敏矜持地點點頭?！耙菜悴坏煤芷涟?。我原來準備去產(chǎn)科，在醫(yī)大讀書時，有實驗就擠上去練基本功。在基本cao作方面曾下了不少功夫的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，在哪地方下功夫，就在哪兒有收獲?！?/br>
    倆人把早餐吃的干干凈凈的，李敏一邊收拾一邊說：“我拿去水房洗?！?/br>
    “不用。你把被子拆了，我拿去我表哥家洗衣機里洗，脫了水干的快?！?/br>
    “不好吧？”李敏覺得自己與劉主任沒那么熟，就這么貿(mào)貿(mào)然地由著在人家做客的穆杰拿過去……

    “有什么不好的。我和表哥說過了。我拿走洗，你能好好補個覺，等中午我再來找你。咱們下午出去逛逛省城，晚上回來也就干了。怎么樣？”

    很合理的安排。

    嚴虹把洗好的被套床單晾曬好了才回宿舍，敲敲門，屋子里沒有半點兒的回應。她搖搖頭掏出鑰匙開門，同時在心里喟嘆：今兒這么好的天氣，看那倆的模樣，怎么可能留在宿舍里拆洗被子。幸好自己早有準備帶了鑰匙，不然豈不是進不去門了。

    可她開門進去就發(fā)現(xiàn)李敏床上的簾子拆走了，人也只蓋了光禿禿的棉絮睡著呢。她放好盆子和搓衣板、洗衣粉，湊到李敏床邊一看，呵，連枕巾、枕套、床單、被面都拆走了，睡著的李敏眼窩下是淡淡的青色。

    估計昨晚是做了一夜的手術(shù)。

    嚴虹默默轉(zhuǎn)回自己的床邊坐下，心里直犯核計：看來李敏的東西被那個軍人拿走去洗了。那就是李敏認可與他的關(guān)系了。自己是該留在宿舍呢還是按著原計劃上街？

    留在宿舍吧，難免一會兒要充電燈泡；可是自己離開吧，一會兒那人回來送東西，李敏就這么睡著……

    好像也不怎么好。

    嚴虹使勁往手上抹凡士林，左右為難了一會兒，她站起來想給自己倒點兒熱水喝，一下子看到李敏的床下，她的洗臉盆等都好好放著呢。她立即放下熱水瓶繞過桌子，去摸李敏背包的外層

    ——太好了，門鑰匙在李敏的包里。

    她顧不得喝水，三下兩下收拾好自己的小背包。她要按著原計劃逛街去。走到門口了，她又走回來寫了一張紙條，壓在了李敏的水杯下面，施施然鎖門離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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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人生百態(tài)，這里 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