楊衛(wèi)華看著眼前擺的那一對琉璃花瓶，在欣賞的同時，還是壓下歡喜對來人說：“汪春艷，這花瓶是好看。你說的事兒我也記下了，回頭我會跟我對象說的。但這花瓶你拿回去吧?！?/br>
    汪春艷是個面目姣好的中年女人。比起臉上隱帶愁苦的楊衛(wèi)華，她好像莫泊桑的小說里描寫的“羊脂球”。她向楊衛(wèi)華半傾了上身，靈動的雙眼未語先笑。

    “衛(wèi)華，我知道你喜歡這些精巧的東西，特意踅摸來給你的。就是沒有我妹夫的事兒，這東西也是要送你的。難道我們同學(xué)一場，我就是空手上門你還能不幫我不是？這花瓶和他們的事兒無關(guān)?！?/br>
    楊衛(wèi)華聽得女人這么說，積壓在心底的舊事也翻騰出來了。原來在一個大院里住著的時候，汪春艷沒少與自己爭風(fēng)頭。在學(xué)校里更是無所顧忌了。

    如今汪春艷低頭求到自己了，她心喜的同時還能壓住自己，故作矜持地點點頭，說：“你要這么說，我可就恭敬不如從命了。”

    “就是就是。老鄰居老同學(xué)的，見外就不好了?！?/br>
    楊衛(wèi)華贊同地點點頭，“那，這么地吧，3號我值白班，等五點多鐘快下班的時候，你讓你meimei帶著所有的檢查材料去眼科門診找我。我?guī)ノ壹?，讓我們家大志給你妹夫辦個急診入院。3號晚上住進去，4號早晨就可以抽血，也方便安排白天做其它檢查?！?/br>
    “那謝謝你，衛(wèi)華。這事兒就拜托給你們兩口子?！?/br>
    “不客氣了。”

    女人又恭維著說笑了幾句，然后告辭離開了。

    等來人走了以后，楊衛(wèi)華的母親從樓上走了下來。

    “衛(wèi)華，老汪家的人你少搭理。她mama就不是個好東西。當(dāng)初硬生生地插進你汪叔叔兩口子中間，要不是你汪叔還有點兒份量，不顧廉恥地護著她媽，她媽就得在十幾年前被掛串鞋子游街的?！?/br>
    “我明白。我不會與他們姐妹多往來的?！?/br>
    “你明白就好。你汪叔這幾十年，遇到提職等什么好事兒，別人就把他生活作風(fēng)提溜出來做靶子。不然當(dāng)初進城時他與你爸爸平級，現(xiàn)在怎么會跟你爸爸差那么遠。”

    楊衛(wèi)華被母親這一番話，說得一點脾氣都沒有，剛才汪春艷討好自己的愉悅都消失不見了。她揉揉眉心應(yīng)道：“我知道了。我也沒想到她會來找我。小學(xué)畢業(yè)這么些年了，她不報自己的名字，我都記不得有這么個人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她找你什么事兒？”

    “她妹夫在區(qū)醫(yī)院檢查懷疑是胃癌。想找大志做手術(shù)?！?/br>
    “那就讓她們?nèi)メt(yī)院找去唄?！?/br>
    “嗯?！睏钚l(wèi)華不想和自己媽多說，免得又招來別的挑剔和教訓(xùn)?！皨?，我上樓看小志寫作業(yè)?！?/br>
    “不是他爸在看他寫作業(yè)嗎？你心里得有點兒數(shù)自己該干什么。你要抓緊點時間復(fù)習(xí)功課、還有要好好學(xué)英語。我都給你打好招呼了，一月份考試，只要不是差的不多，就可以讀在職研究生?！?/br>
    “好。又讓媽費心了。”

    “行啦。你是我閨女，我不為你費心為誰費心?！?/br>
    “那我上去看書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去我房間看書吧?！?/br>
    “好?！睏钚l(wèi)華順從地答應(yīng)了一聲，拿了一個琉璃花瓶擺到一邊的博古架上。

    才過了正午的太陽，仍舊是炙熱的還帶著一絲兒耀眼的火辣。五彩斑斕的琉璃花瓶在這樣的陽光照射下，顯得更加璀璨奪目了。

    楊衛(wèi)華想了想從茶幾上的花瓶里，抽出邊上的一只平淡無奇的白色百合花，插進琉璃花瓶里。有了這支百合花的加入，宛如絢爛的色彩得到點睛之筆。

    “媽，你看這樣行嗎？” 琉璃這樣的東西，不僅自己喜歡，母親也喜歡的。

    “行。不值幾個錢的東西，就放那兒吧。你趕緊上去學(xué)習(xí)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好?！睏钚l(wèi)華拿起另一個花瓶，在母親的注視下，拿起沙發(fā)上的書上樓了。

    楊衛(wèi)華經(jīng)過自己房間的時候，門開了，王大夫笑著招呼她：“衛(wèi)華，小志寫完算數(shù)作業(yè)了，他想出去玩，我?guī)ツ虾珗@。”王大夫的眼睛落到妻子手上拿的書還有花瓶上，但他還是問道：“你去不去？”

    “我不去了，好容易放假一天，我看會兒書。你帶他出去小心點兒。國慶哪兒的人都多?！?/br>
    “嗯，你放心，我會帶好他的。他又不是三歲兩歲、怕丟的時候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媽，你不去嗎？”小志從王大夫身后鉆出來，小小的眼睛里滿是期盼。

    “mama得看書復(fù)習(xí)功課，一月份就要考試了?！?/br>
    孩子興奮的臉立即就黯淡下去。

    “等mama考完試帶你去玩。”

    “好吧?！焙⒆哟诡^喪氣地應(yīng)了?！澳悄阍诩液煤脤W(xué)習(xí)吧?！?/br>
    王大夫帶著孩子下樓。

    “媽，小志寫完算數(shù)作業(yè)了，我?guī)ツ虾嫱妗！?/br>
    “嗯。注意點兒安全。讓司機送你們過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謝謝媽。”

    婦人微微頜首，徑自去打電話。然后回頭對姑爺和外孫說：“司機馬上就到門口了。他把你們送到就回來，免得用車找不到人，你們自己坐公交車回來吧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那我們就先過去了。”

    “姥姥再見。”

    “再見。乖，聽你爸爸話，別亂跑。早點回來吃晚飯。”

    父子倆大手牽小手離開了。婦人在后面看著嘆氣，到底是親生的父子，怎么也還是有血緣在那兒放著呢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“姐，楊衛(wèi)華真答應(yīng)了？”

    “答應(yīng)了?！笨粗矍皫滋旃Ψ蚓豌俱擦瞬簧俚膍eimei，當(dāng)jiejie的心里也難受。“除了她，我也找不到別人能幫忙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哼，媽就是不肯讓爸開口幫忙。還不讓我和爸說。要是他能開口和楊衛(wèi)華他爸爸說一句話，說不定會得到更好的大夫呢。我就知道她記恨我沒聽話?！?/br>
    “你也知道自己沒聽話啊。你和爸說也是自討沒趣。爸不會拉下臉為你的事兒求人的，爸什么事兒都聽媽的。我和你說，這事兒就連你姐夫都不會伸手幫你的。”

    “姐，他們都盼著我對象死呢。”

    “說什么胡話呢。你也別和他們說我出面找了楊衛(wèi)華。不然媽鬧騰起來，我也吃不消。以后別想我再幫你丁點兒的?！?/br>
    “我知道?！?/br>
    “唉。你說讓我說你什么好。你當(dāng)初聽媽的話多好。偏要自己嫁給這么個人。”

    “姐，你不看看爸媽當(dāng)初選的什么人吶。還不如姐夫呢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姐夫怎么啦？這些年你還少從我們家得好處了？”

    “哎，姐，你別急別急啊，我不是說姐夫不好，我不是那個意思。我是說，唉，”年輕的女人輕顰雙眉，好看的臉蛋在愁云的籠罩下更讓人憐惜了。

    “姐，你就當(dāng)我那時候年輕不懂事兒唄！其實我孩子出生了我就后悔了。唉！可你妹夫待我，你也知道的，就差打個板把我供起來。不然，我也不會給你添麻煩?！?/br>
    “唉，你個大傻瓜。”女人伸出手指點到meimei的腦門上，恨鐵不成鋼地說道：“秋云，你說你啊，眼看著就到三十歲了，腦子里還是一堆糨糊。

    那男人要是沒半點兒出息，回家還不小意溫存地把媳婦哄好了，哪個女人傻透腔了，還和他過日子??！”

    “也不能說他沒半點兒出息吧。”做meimei的不甘心，張嘴為自己丈夫爭辯?！八@幾年出去開小客，不也讓我和孩子穿的光鮮、吃上細米白面了！家里該有的也都置辦差不多了。要不是他這回病了，我們就準(zhǔn)備買房子了。”

    “哼！買房子？你傻不傻??？當(dāng)初你要聽爸媽的話，結(jié)婚就能住進樓房?！?/br>
    “可讓我像你那么供著、哄著姐夫，還要當(dāng)后媽，我真做不到。姐。”

    “哼！我哄著你姐夫怎么了？我當(dāng)后媽怎么了？”meimei的一句話刺到j(luò)iejie的心坎上了。

    “你說我這些年，是風(fēng)吹著我了、還是雨淋著我了？哪里有個新鮮東西，我這里是落下了還是慢了半拍了。不強過你頂風(fēng)冒雪跟在小客車上賣票？別忘了你們家的小客，還是你姐夫出面給你們淘換來的呢?！?/br>
    做jiejie的也撿著meimei最狠的地方捅刀子。做meimei的在jiejie的一番數(shù)落下，終于落下傷心的眼淚。

    “哭！你現(xiàn)在知道哭了。誰不想嫁個長得好的，誰又不想自己的男人有本事。??？

    用咱們姥姥的話說，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，看看自己前輩子積沒積夠德。老天算是照應(yīng)咱們娘們了，給了咱們這還算不錯的長相。不然你說媽嫁得了爸？還是我能逃得掉下鄉(xiāng)鋤大地？”

    “哭，你再哭我不管你了。早干什么去了。光看男人的臉，那臉能頂著過日子嗎？”

    做meimei的哭了一會兒，自己掏出手絹訕訕地擦干凈眼淚，不敢和jiejie再較勁了。因為除了jiejie這里，她再也找不到能幫自己的人了。

    “姐，我聽說做手術(shù)還要額外給手術(shù)大夫紅包，是不是??？”

    當(dāng)meimei的服軟換了話題，做jiejie的也換了說話的態(tài)度?！爱?dāng)然了。不然那些大夫一個月就一百多塊錢，早就沒人肯做外科大夫了，內(nèi)科不是一樣當(dāng)大夫?！?/br>
    “那要給多少呢？”

    “我回頭問問你姐夫了。楊衛(wèi)華她對象在醫(yī)大進修了兩年，聽說在省院干的不錯。聽楊衛(wèi)華那意思以后能提主任的。也就是你了，換個人我才不會去求楊衛(wèi)華的。她mama壓根就沒瞧得起咱們家?！?/br>
    “姐，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好?！?/br>
    “你知道我是為了你好就行。你心里可要拿好主意了。這癌癥啊，拖到最后一般都是人才兩空的。你們家攢下那點子家底也不容易。你對象沒個單位，這藥費也處報銷的?！?/br>
    “姐，姐，姐夫他們單位那兒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當(dāng)是別的病啊。頭疼腦熱的，用你姐夫的名字也就算了。那是癌癥！你姐夫單位要是知道他胃癌了，他就立即得讓位置了?！?/br>
    “那，那也得給他做手術(shù)，我不能看著他死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倒是有情有義的。不過我提醒你，等他死了，就你那婆家，你得搬回家住吧？小心爸媽這回給你找個五六十的老頭子。還不如原來那個呢?！?/br>
    “姐，你還是我親姐嗎？”meimei的聲音尖利。

    “哼！我要不是你親姐，我管你這么多年？和你說這么多？你不得提著豬頭也找不到廟門？”

    meimei一句話，又把當(dāng)姐的激怒了。小樣滴了，原仗著嫁了個年輕、長得又不錯的男人，老是顯擺自己過得好，看，報應(yīng)來了吧。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，看看自己前輩子積夠德了沒！

    做jiejie的終于出了在“宿敵”面前、卻要低三下四討好的惡氣，看著痛哭失聲的親meimei，轉(zhuǎn)頭又開始提點、哄起meimei來。

    “你啊。我看真是白活了。八年前你知道生米煮成熟飯，先懷了孩子再把自己嫁了?，F(xiàn)在反而越活越回楦了。真是越大越?jīng)]出息了。

    你不會找個有本事的，先把自己嫁了？莫非你還等著爸媽和你姐夫聯(lián)手給你找人??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