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啊。一輩子謹小慎微的。不論做什么事兒，先自己嚇唬自己。咱們家吳冬不就是學(xué)歷上差了一點兒嗎？

    我和舒院長說了，讓他和小趙一起去進修兩年，去南京，是專升本，那是國家承認的本科文憑。等他回來、在我退休前，怎么也能進完中級了?！?/br>
    “舒院長同意了？”吳主任的眼里立即迸出異樣的光彩。

    “早同意了?！?/br>
    “那可太好了。什么時候走？”

    “明天下午和小趙一起走。醫(yī)務(wù)處的章處長已經(jīng)與那面聯(lián)系好了。4號就跟著一起上專業(yè)基礎(chǔ)課。你不是知道我今兒個上午接了一個電話嘛。說的就是這個事兒?！?/br>
    吳主任立即很狗腿地對妻子豎起大拇指：“老范，你真行真厲害。這事兒要是換了咱們省院任何一個科的科主任，就是老陳都未必能行。”

    范主任很矜持地笑笑，“別的人未必能行，但陳文強啊，那是和舒文臣穿一條褲子的人。我覺得他不用開口，舒文臣就能給他辦了。

    哎，對了，說起老陳，我想起來一個事兒。以后遇到你們科該轉(zhuǎn)院的你就轉(zhuǎn)院，別像這個腦膜瘤的孩子似的，勉強留下來，鬧得人仰馬翻的。萬一有個什么差池了，患兒父母不說什么，也是你讓老陳臉上過意不去了，難免就讓舒文臣積了不痛快。”

    吳主任不甘心地為自己爭辯道：“我那也是為了省院考慮。咱們省院要是沒有兒外科立起來，單就兒科而言，比區(qū)醫(yī)院、市醫(yī)院又能強到哪里去？”

    “老吳，不是我說你，你想想是孩子們的前程重要，還是你那個兒外科重要？老三從軍隊復(fù)員，要不要進省院？要是因為你讓陳文強丟臉、塌臺了，你信不信最后倒霉的是咱們兩口子？是咱們的兒子、女兒？”

    吳主任呶呶嘴，滿心不樂意，但心里明白妻子說的不是假話。他只能垂頭喪氣地答應(yīng)道：“行啦，我知道了。不過你找機會和舒院長說說，咱們兒科也需要引進些兒外的高年資主治醫(yī)。早點把兒外立起來，對省院有百益而無一害。純粹的小兒內(nèi)科，賺不到多少錢的?！?/br>
    “行。這事兒我得機會就和舒院長提提。你也趁著腦膜瘤那個患兒還在你科住院、陳文強顧不過來的時候，讓他與老舒說說。他的話在舒院長哪里比誰都有用?！?/br>
    “好。明天他肯定要過去查房的，我就抓緊時間和他說。哎呀，這時候了，得趕緊做飯了?！?/br>
    “我和你一起。”范主任把月餅盒子拿回主臥收好，回來把花圍裙系到身上。

    吳主任在前面往廚房走，走到廚房門口回過頭來問：“那個你覺得媒人找誰好？吳冬明天下午就走，要寒假才能回來呢。”

    范主任沉吟了一下說：“找誰？我覺得找誰都不妥當。我看不如咱倆去和她說。明兒大查房，她家里是外地的，一會兒咱倆去宿舍找她去?！?/br>
    吳主任想了一下道：“她今晚夜班的?！?/br>
    “那更好了。吃了飯讓吳冬跟我們一起去兒科，先和她打個照面。然后我再去跟她說。只要冷小鳳是個明白人，她就不會拒絕我。咱們家吳冬也不是拿不出手?！?/br>
    還可以這樣？吳主任徹底石化了。

    ***

    傅院長家里的那位客人是常來常往的，與其關(guān)系顯得很熟絡(luò)了。倆人神色輕松地下象棋，最后傅院長將棋子一劃拉。

    “不下了。再下就是你讓著我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也未必啊?！睂γ娴目腿怂氖笥覛q，五短身材，理著個小平頭，一看就是精明強干的人。

    “未必什么啊。我還沒有這點兒自知之明！你也太小看我了?！备翟洪L往沙發(fā)上一靠，搓熱了雙手捂眼。

    “咳咳，傅兄，我哪里敢小看你。我這不是上門在求著你呢嘛?！笨腿苏f著求人，但神情間卻也不見什么低三下四的。

    “你求的事兒我做不了主?！备翟洪L的手都沒拿下來，直接封門?！拔腋阏f了多少回，省院現(xiàn)在沒錢。省廳每月?lián)芟聛淼墓べY款，都不是足額的。你別看省院每個月流水，收支兩條線，賺多少我們得上交多少，然后等撥款發(fā)工資獎金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倒也沒想著你做主擔(dān)責(zé)任。但是傅院長，要是這件事兒由你提出來，可是名正言順的?！?/br>
    “你說的輕巧。我提了院里也未必會通過。沒錢的時候，我就別去自找沒趣了?！备翟洪L絲毫不動搖。

    “傅兄，不瞞你說，有了你這個名正言順，我就好運作了。不然你們省院基建的錢收不回來，我拿什么給工人開工資。我都多少天不敢回家住了?！?/br>
    “那不正可了你的心嘛。”傅院長揶揄來人。

    “哪里哪里?！眮砣酥t虛起來，“誰不想回家，老婆孩子熱炕頭的?！?/br>
    “那是別人不是你！你要是盡和我玩虛的，下回就別進我家了。好容易有個假期，我還要陪陪媳婦和孩子呢。”傅院長放下手假裝變臉。

    “是是。我實話實說吧，只要你們省院立項了，我就可以借著你們省院新項目的名頭，從銀行低息貸款或者是免息貸款。”

    “哪有什么免息的事兒。別胡說八道的?！?/br>
    “看你，咱們多少年的交情了。明人不說暗話。反正到時候你們省院還不上貸款，是銀行求爺爺告奶奶的，只要你們肯還本金、沒出了壞賬，他們也就滿足了。這還不是無息貸款是什么？

    至于這中間怎么個cao作，不用你費心，也不用你擔(dān)責(zé)任，咱們先擱置了不提。你幫著兄弟先在院務(wù)會上提出來，有立項就有貸款，你們可以用貸款先還了之前的欠款，然后”

    “然后再繼續(xù)欠賬？”

    “唉，我也是沒辦法了啊。我江硯給你們省院墊支了1000多萬。這個銀行追我要錢，再還不上，利息都夠逼我跳樓的了。14%??！哥，你真得幫幫我，拉兄弟一把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我不幫你，省院才建完住院大樓，還建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建宿舍樓啊。這個哪怕去省廳，你們也好立項的啊。”

    “切，你也不看看省院的情況就瞎嘚嘚。眼下這個各科主任住的樓、還有那一棟主治醫(yī)住的樓，都是這兩年建的。哪里還可能再建新樓。你當建新樓不花錢啊？醫(yī)院真沒錢的。”

    那叫江硯的男子湊近傅院長說：“集資啊。集資蓋樓，現(xiàn)在多少單位是這么干的。主任、主治醫(yī)都有新房子了，住院醫(yī)和護士們沒有啊。誰想住新樓誰就掏錢，不然就等醫(yī)院有錢了再說?！?/br>
    傅院長坐直身子，然后又靠回去?！澳怯腥菀椎氖虑?。你當是三萬、五萬就能蓋起來一棟樓啊?！?/br>
    “你看你，這就外行了不是。我給你算筆帳，你就明白了。首先醫(yī)院的地皮不用花錢，咱們就省了一大筆。跑宿舍樓批文的事兒，對別人難，對省院來說，公對公的，就沒有不開眼的想給你們設(shè)絆子的，兄弟說的沒錯吧！

    咱們也不往大了蓋，一棟樓六個單元，反正都是年輕人，蓋七層就84戶。面積選擇60到70平米左右的兩室一廳，廳出陽臺，一陰一陽兩臥房。想要面積大點兒的多掏個幾千。起步一套一萬塊二，最多不超過一萬五。兄弟我一分不賺地把七層樓蓋完，你看怎么樣？”

    “應(yīng)該說集資款就夠你建樓的。你的目的就是為了從銀行拿貸款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不然我光在家里坐等著你們醫(yī)院還我錢，我還不得等到猴年馬月去啊。你們能攢下錢嗎？”江硯振振有詞地反問。

    “可這一棟樓貸不出來1000萬的?！?/br>
    “誰說只蓋一棟了。咱們是一棟一棟地蓋，但直接報給銀行的計劃就是三棟，不，五棟。連獨身宿舍都推了重建。我聽說獨身宿舍那樓是五十年代的呢。根本不用你們醫(yī)院掏出一分錢，就能解決所有醫(yī)護人員的住房問題?！?/br>
    傅院長明顯聽進去了江硯的話。江硯見狀立即趁勢又添了一把火。

    “銀行那邊也會愿意的，因為最最重要的是：銀行的錢都不用出門，我直接就轉(zhuǎn)回給他們?！?/br>
    江硯這番話明顯地打動了傅院長，這等于是……他開始仔細考慮江硯的提議可行性。末了，他嘴角勾起諷刺性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那你和省院的帳目就差不多清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你不愿意？不過是由借我江硯個人的錢，變成了借銀行的了。我這一兩年往你家里跑了多少趟？老哥哥不煩我，嫂子也該早膩煩我了。

    現(xiàn)在變成公對公的了，銀行就是找你們省院要錢，那也得兩年、三年以后的吧？咱們大家誰都能喘口氣。

    傅兄，你放心，這事兒對你沒害處的。蓋一棟宿舍樓用個兩百多萬，到哪兒審計都能過去。兄弟我能落得了一個大子進口袋，就肯定分你一半?！?/br>
    傅院長一笑：“還是一棟一棟地來吧。穩(wěn)妥?！?/br>
    “別呀。那我不是要白給銀行貸款利息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咱們先小人后君子，把丑話說在前面。要是你得了1000萬，回頭新樓蓋的質(zhì)量不好，我都不說你不蓋了就跑了，我找誰接手去？我怎么對交了集資款的省院職工交代？”

    “我往哪兒跑啊？省院還有零頭二百多萬呢。這都是我最后的利潤啊?！苯幗锌嗖坏?/br>
    傅院長坐直了拍拍來客的肩膀，笑著道：“江硯啊。你要是著急，明年你就把五棟樓都蓋起來。我可以先貸款二百萬蓋第一棟，每棟都預(yù)支，你看這樣總可以了吧？”

    叫江硯的來客苦著臉，對著傅院長擺出個欲哭無淚的表情。

    “你放心，這事兒我會和舒院長好好商議的。節(jié)后你等信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多謝傅兄肯救我于水火中了?！?/br>
    傅院長笑笑不語。自己在副院長的位置上，不敢也不稀罕額外得多少，舒文臣那兒不會虧待自己。但這江硯的滑頭或者說是詭計多端，他早領(lǐng)教過了。

    用無利不起早來形容江硯是最恰當?shù)?。要說江硯游說他這一下午打動他的，真的就是能讓醫(yī)院不掏錢地解決所有職工的住房問題了。

    也未必要建全是60-70平方的房子。

    陳文強提議引進胸外科、小兒外科的高年資主治醫(yī)，那就要準備起碼4套主任級別的住房。有三房一廳的，就得劃出來一房一廳的。

    這一房一廳就可以給那些想要房子、又實在掏不出錢的人。

    他轉(zhuǎn)念想到2000元/平米，說不上貴但也不便宜。換句話說40多平方的一房一廳甚至可以多建一些，那就是一梯三戶了，具體要建多少……

    建多少合適呢？

    他一拍腦門，暗啐自己糊涂了。只要舒院長同意蓋樓，讓想買集資樓的人填表，交給院辦統(tǒng)計一下不就得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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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人生百態(tài)，這里 壹

    處在不同的階層，不同的工作崗位、不同的生活狀態(tài)，要考慮的事情是完全不同的

    但根本目的還是一個，讓自己能活的更高

    心里的

    物質(zhì)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