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飯的時候，李敏先回宿舍拿了保溫桶和嚴虹的飯盒, 等她買好飯菜往慣常的角落里去, 卻發(fā)現(xiàn)龔大夫和劉娜坐在一起吃飯呢。

    不等她改換方向, 龔大夫向她招手：“師妹, 這邊?！?/br>
    李敏只好端著飯菜過去, 剛坐下就見冷小鳳端著飯菜拐彎了, 跑去離他們很遠的位置。

    “謝謝師妹啊?！饼彺蠓蚝芨兄x李敏昨晚替劉娜給自己打電話。

    “不客氣。我是沖著娜娜的?！崩蠲艏傺b沒看到劉娜羞窘的模樣, 只與龔大夫說話。

    “龔師兄, 集資房你準備選什么戶型？”

    “二室一廳?！?/br>
    “樓層呢？”

    “選三樓五樓那種。到時候看分房的評分是幾樓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和娜娜加起來，分數(shù)就高了, 應(yīng)該能拿得到三樓?！?/br>
    “是啊, 我們也這么想的。師妹準備選什么戶型？”

    “看我家能幫我湊多少吧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們外科獎金高, 聽說不少人都選的三室一廳。以前分了兩室的, 都在找人換資格呢?！?/br>
    “他們工作時間長積蓄多，有條件自然想住的寬敞一點兒。其實你們ct室的獎金也不少啊?！?/br>
    “還行吧，但和你們外科是沒法比的。我這上班快三年了, 也就勉強夠買個兩室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也不錯了?！笨剖抑g的差異是客觀存在的。醫(yī)學(xué)院的男生絕大部分想選外科，可有機會成為外科大夫、適合成為外科大夫的只有極少數(shù)人。

    李敏笑笑加快吃飯的速度, 她可不想在倆人之間充電燈泡。劉娜自始自終只看著李敏和龔大夫說話, 悶頭不語吃自己的?？蠢蠲舨畈欢喑酝炅?，她才說：“你要去給嚴虹送飯嗎？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你飯盒給我吧, 我拿回去打完水就洗?！?/br>
    “行?！崩蠲舭咽Ｏ碌膸卓谥鄤澙阶炖? 把飯盒塞袋子里交給劉娜, 自己提著保溫桶和嚴虹的飯盒走了。她們這樣的互助已經(jīng)習(xí)以為常, 但是對龔大夫來說卻是很新鮮。

    他很羨慕地說：“你們處得真好?！?/br>
    劉娜點點頭：“換個人不會在昨晚那時候給你打電話的。嚴虹陪李敏去的。”

    龔大夫卻深情款款地看著劉娜說：“你自己給我打電話也可以啊?！?/br>
    劉娜不自在地別過臉，不做回應(yīng)不說，反而督促他：“你快點吧，我還要回去打水呢?！?/br>
    “好啊好啊，我這就吃完了。我陪你打水?！?/br>
    *

    李敏見到嚴虹就說起晚飯的事兒。嚴虹一邊吃飯一邊說：“中午龔大夫就打了四壺水。娜娜陪著走了一趟?！?/br>
    李敏震驚：“這也太快了吧？”

    “我問了和龔大夫一起分來的人，她們說龔大夫堅持要找醫(yī)大畢業(yè)的女生，所以這兩三年就……像個花蝴蝶似的，你明白的?！?/br>
    李敏笑著點頭：“明白。娜娜這朵花兒自己湊上去了。但我看娜娜和他相處不怎么自然啊。”

    “慢慢就好了。別看小鳳總?cè)羌夷?，你想想她又和吳冬相處了多久?！?/br>
    “也是，還是你好，怎么也與潘志認識了好幾年了?！?/br>
    嚴虹被李敏打趣的不自在了，“也沒那么久啦，只和她們那么說罷了，你都知道的?！?/br>
    李敏笑笑，換了話題?！澳阏f龔大夫要是知道我們這樣的打水慣例，會不會盼著你家潘志早點調(diào)過來？”

    “吳冬很快放假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也是?！?/br>
    于是倆個女孩嘰嘰咯咯、占了大便宜一般地笑起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周五各科把申請集資房的名單報上去，周五下午舒院長就召開了臨時辦公會。

    他讓章主任把統(tǒng)計出來的數(shù)據(jù)給參會人傳看，隱含不悅地說：“我們這次建集資樓，說到底是為了改善仍舊住在筒子樓里的部分職工居住條件，讓他們能夠休息好、也能更好地投入到臨床第一線的工作中。

    兩棟筒子樓就占那么大的地，我們已經(jīng)把六層的計劃改為七層，可現(xiàn)在報上來這么多的三房一廳，遠遠超過了我們原來預(yù)計的套數(shù)。”

    舒院長停下來環(huán)視眾人，陳文強早知道他的心意，立即就說：“這么多想住三室一廳的，咱們省院條件有限，提價吧?！?/br>
    章主任用手指彈著統(tǒng)計數(shù)據(jù)說：“按這上面的數(shù)據(jù)，外科除了不夠資格申請的，這回可全是住三室一廳了。這個影響可不好?！?/br>
    各科護士長交名單的時候，被章主任要求補充了調(diào)換資格的名單。

    “既然外科大夫有錢，想住超標準的三室房子。我贊成提價?！辟M院長也開口了。跟著贊同的人越來越多。

    舒院長等大家差不多達成共識了，便說：“個別同志確實是有困難，我們不是不能理解?？墒沁@批住房申請者里沒有副高職稱的，我們就只能一視同仁地對提出超標準住房的所有人提高定價。大家議議多少合適？”

    “兩室一廳的四樓是1萬5，樓層差是1千。我建議三室一廳四樓是3萬5，樓層差是2千?！辟M院長放下茶缸搶先提出新價。

    “3萬5？”這價格震呆了所有人。

    “這樣恐怕沒人申請三室一廳了吧？”

    “三室一廳本來就是只有副高和各科主任能住的。你們看看今年才畢業(yè)的外科大夫，創(chuàng)傷外科的李敏就申請了，她是副高還是科主任？要我說，沒結(jié)婚的就沒有申請資格?！?/br>
    章主任順嘴把李敏提溜出來做靶子，陳文強立即就不干了。

    “章主任，你這么說就沒道理了。讀衛(wèi)校畢業(yè)早、結(jié)婚早，你的意思是不該讀5年制的醫(yī)大了？”

    “我沒那個意思。我是說起碼結(jié)婚了才有資格申請住房?！?/br>
    “那林巧稚要在咱們省院，是不是退休了還要住在單身宿舍里?。俊?/br>
    這不是抬杠么？

    但林巧稚那事兒就擺在那里是事實！章主任又沒足夠的底氣與陳文強硬杠。費院長都杠輸了，自己算哪一號人物啊。所以尷尬中，他只好向唐書記投以求救的目光。

    唐書記適時地插話道：“咱們省院分房子近年一直以晚婚晚育為標準。違反計劃生育就要扣分數(shù)。如果李大夫夠晚婚年齡、按照評分標準她夠分數(shù)了就有申請資格。咱們今天開會不修改住房評分標準，只討論三室一廳提價多少合適?！?/br>
    陳文強見唐書記支持自己便不再做聲，章主任也知道自己的說法站不住理，臨時修改分房標準是不可能的，也安靜下來了。

    參會者很快達成共識：“有必要限制三室一廳的套數(shù)，不然無法滿足所有夠資格申請的同志?！?/br>
    “費院長的提議很好，但我看提到3萬就差不多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對啊，那些小年輕趕上好時候了，畢業(yè)就能住兩室一廳還不滿足，還要住三室一廳，這讓奮斗了一輩子的各科主任和副高算什么了。應(yīng)該3萬5。”

    “費院長的標準正合適?！?/br>
    “舉手表決吧?！?/br>
    費院長矜持地看到自己的提議最后獲得了全體與會人員的贊成。章主任在散會后，立即興高采烈地讓院辦干事通知各科護士長來開會，通知她們?nèi)乙粡d調(diào)價之事，并要求在明早八點半再報一次申請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回到外科，護士長就先對李敏說了此事兒：“李大夫，四樓3萬5一套，樓層差2千，你還申請三室一廳嗎？”

    李敏愣住：“怎么提價這么多？兩房一廳的四樓才1萬5啊?！?/br>
    護士長把章主任開會說的原因一句不拉地說了遍。

    梁主任就說李敏：“該買就得買。別為了提價了就舍不得，這房子少說要住十年八年的，一個月不過多加了兩百塊?！?/br>
    “梁主任你說的太輕松了。”護士長算計兩口子的工資和獎金收入，末了不得不嘆息著放棄換房的打算?！霸瓉硪詾樽疃嘣偌右蝗f，湊合湊合再借點兒，現(xiàn)在可換不起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，也加了太多了啊?！崩蠲粲悬c兒發(fā)愁了，“這是要一次性付清房款，又不是可以分開十年交?！?/br>
    李敏的話說樂了圍著賣呆的。

    “要是可以十年付清，咱們都可以買了?！?/br>
    護士長一句：“你們都沒事兒干了？”

    護士們立即散了。

    陳文強這幾個月沒少帶著李敏一起手術(shù)，單是開顱李敏做術(shù)者比他都多。他對李敏的收入有個大概的猜測，故而他在邊上說：“明個兒早晨才報院辦呢，回去好好想想。我覺得老梁的話有道理?！?/br>
    李敏明白了陳文強的意思，立即就說：“嗯嗯。護士長，我回去想想明早再告訴你了?！?/br>
    *

    嚴虹得知消息提著飯盒袋子來找李敏，與李敏在電梯間走了一個碰頭。嚴虹就挽著李敏走到窗戶跟前、避開下班等電梯的人群，悄悄地說：“敏敏，我還是想要四樓。你呢？”

    “我就得向你多借點兒了。你敢借我嗎？”

    “有什么不敢的。我給我媽打過電話了，我mama說70年她一個月才開52塊，80年就不止100塊，現(xiàn)在我一個月獎金都不止200塊，她支持我買三室的?！?/br>
    李敏把梁主任的每個月200塊的說法告訴嚴虹。“我也傾向買三室一廳的。但我們科退了三份，只剩我和王大夫要三室的了?！?/br>
    “我們科也是這樣，大部人都退了。就剩我和吳雅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吳雅買三室的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她要了一樓的，估計吳冬那兒，范主任也會買三室的吧?！?/br>
    “你說小鳳和娜娜今晚是不是又要不舒服了？”

    “那也沒辦法。就是娜娜那里……”

    “口腔系比咱們醫(yī)療系學(xué)的輕松，口腔科的工作也比外科和婦科清閑。”

    “對啊，魚和熊掌那有兼得的。”

    電梯往復(fù)幾趟，已經(jīng)沒什么人了。倆人手挽手進了電梯，一路繼續(xù)竊竊私語，等到了食堂卻見劉娜和冷小鳳已經(jīng)吃完飯出來了。

    “你倆怎么才來？”

    “彩虹兒去找我，被我耽擱了唄。”李敏笑著回答劉娜，與跟在她倆身后龔大夫打個招呼。

    *

    但是這個提價的事情，給王大夫的打擊卻是巨大的。他再沒有想到自己當年的一個任性，現(xiàn)在就要添上兩萬塊錢。

    可是不花又不行。兒子和珍珠不能住一個臥房，汪秋云肚子里還有一個小的呢。王大夫考慮了一夜，周六的早會前咬牙對護士長說：“我還是得買三室一廳的?！?/br>
    護士長挺同情王大夫的。

    “李大夫，你呢？”護士長問李敏。

    “我還和原來一樣?！?/br>
    劉大夫退了，但他陰沉的臉色像鍋底一般。楊大夫也退了，提價太多換不起。

    張正杰就說：“那就這樣吧，咱們開始交班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