羅主任撂下電話, 吩咐值班護(hù)士幫自己去鎖主任值班室的門，叫了莫名匆忙往急診室去。等跑到了急診室看到父母親，她的眼淚和汗水開始在臉上縱橫混合，已經(jīng)分不清什么是汗什么是淚了。

    “媽, 你摔著哪兒了？”她先問迎門口診療床上坐著的母親。

    老太太忍著疼說：“我沒事兒，就扭了一下腳。你爸爸坐了個屁股墩，后腦勺在井蓋子沿磕了一下。”

    羅主任看向平車上躺著的父親, 看起來狀態(tài)有點(diǎn)兒不那么好。

    “爸，爸，你怎樣了？”

    “沒事兒的, 就你mama歇力。我活了幾十年的人了，摔個跟頭算什么啊?！崩项^兒似乎有氣無力, 但還撐著說自己沒事兒。

    張正杰停下在寫的檢查單子說：“是羅主任吧？我是創(chuàng)傷外科的張正杰。”

    “張主任，”羅主任趕緊與張正杰握手, “是你夜班啊。我爸媽傷得怎么樣？重不重？”

    “你mama是右踝扭傷。你爸爸枕部有頭皮下血腫、懷疑顱骨有骨折；左踝受傷，骶椎懷疑也有骨折?！?/br>
    羅主任的臉一下子更白了。

    “這是怎么摔的？”她不知道該怎么說自己的爸媽。

    “唉?！睆堈芤矠檫@對老兩口嘆氣, “他倆在單身宿舍樓前的下水道井蓋邊兒上踩禿嚕了, 互相拽著就都跌倒了。恰好我們科楊大夫回單身宿舍樓看著了，他就先把你mama背過來了，還讓人叫了石主任過去幫忙看著，然后推了平車帶護(hù)士才把你爸爸接過來?！?/br>
    羅主任的心一下子就墜下去, 爸爸傷得石主任都不敢背？她看向站在一邊的兩個高壯男人, 便立即伸手道謝。

    “石主任、楊大夫, 謝謝你們了?！?/br>
    石主任和楊大夫奇怪羅主任能認(rèn)出他們誰是誰, 但倆人還是連連說著不用謝之類的話。

    “羅主任，你別緊張。你爸爸是磕到頭部了，我看問他話能正常回答，只是坐在那里揉尾椎，倒是你mama站不起來，就先把你mama送急診了?！睏畲蠓蚰托慕忉?。

    石主任接著說：“我們看你爸爸當(dāng)時的情況還可以，不然我們倆就是拆門板，也會把你爸爸先送來的。因?yàn)閼岩赡惆职治沧岛妥篚锥加泄钦郏X得還是用醫(yī)院的平車送過來好一點(diǎn)兒?！?/br>
    張正杰開完檢查單對羅主任說：“不過保險起見，我覺得還是做個腦ct檢查為好，雖然你爸爸剛才瞳孔對光反射是正常的，但就給你打電話的這么會兒功夫，精神頭明顯不怎么地?！?/br>
    羅主任伸手接過腦ct等檢查單說：“好，都聽你的安排，該檢查什么就查什么?！?/br>
    石主任卻說：“老楊，我回去還有點(diǎn)兒事兒，你要沒事兒就在這兒幫下忙？羅主任一人推著兩位老人去做檢查，她也照顧不來的是不是?！?/br>
    楊大夫不疑有他立即滿口答應(yīng)：“你有事兒去忙，我在這幫忙好了。”然后他朝羅主任說：“我先推他去做腦ct。”

    張正杰頓了一下，到底沒把話說透，只是將門診病歷也都遞給了羅主任。幾個人都選擇性視而不見羅主任身邊帶著的年輕女孩兒——傳說中她的第一個研究生。

    他只對羅主任說：“阿姨的腳踝先做個x光透視，老年人骨頭脆，若是透視發(fā)現(xiàn)骨裂什么的，再急診點(diǎn)片吧。我和老楊輪流負(fù)責(zé)急診。有什么事兒讓老楊直接處理好了，不用再跑回來?！?/br>
    急診護(hù)士又推過來一個平車，張正杰伸手把老太太抱車上，老太太很緊張又很不好意思，嘴巴上直說：“我自己過去就行，我自己過去就行?！?/br>
    “媽，你快躺下才好推你。謝謝石主任、謝謝張主任?！绷_主任在邊上扶住老太太的胳膊，嘴里還要安撫她。

    “別謝了，趕緊帶你mama去檢查。你看老楊都走到拐彎了?！?/br>
    *

    等人都走干凈了，張正杰叫住要離開的石磊。

    “石主任，你來創(chuàng)傷外科也四個月了，醫(yī)院里的事兒也聽的差不多了吧？”

    “我和老楊一個屋住了四個月，我對他該知道得更細(xì)致一點(diǎn)兒是不是？”

    張正杰沉默地承認(rèn)石主任說的不錯。

    “這人啊，哪方面被壓抑久了，哪方面就容易出問題。老楊也不是不喝酒就過不了日子。他在門診這5個月沒喝酒，可有犯既往那些傳說中的那毛??？”

    石磊等張正杰搖頭后繼續(xù)說道：“幫人幫到底，送佛送上天。今天這事兒本來就是老楊先遇到的，我有家有室的，我這時候不退出來、成全一個屋住了小半年的室友，我攪合在里面做什么？！”

    “可他？”

    “可他品德有瑕，不配好女人是不是？或許這也是老楊回頭是岸的機(jī)會呢！”

    “是他的機(jī)會又如何？”

    “那你認(rèn)為老楊該復(fù)婚嗎？”

    張正杰堅(jiān)決地?fù)u搖頭。那女人惡劣得人神共憤。

    “那不就得了。羅教授的經(jīng)歷咱們都聽說了，你不覺得她很可憐嗎？要是她能改了老楊那毛病，好過老楊回病房后讓科里和手術(shù)室的護(hù)士不安心?！?/br>
    張正杰很想說石主任多事兒，但又覺得他說的挺有道理。

    石主任伸手拍拍張正杰的肩膀：“等你到我這歲數(shù)啦，就會想著沒有打不開的鎖，只有沒選對的鑰匙；這天底下沒有不想穩(wěn)當(dāng)過好日子的人，能伸手拉拔一把就拉拔一把。只要不是損人利己的，就值得去嘗試。也省得秦處長把咱們所有的帶教老師，不分好歹都當(dāng)成了‘登徒子’投胎，不管不顧先警告一番?！?/br>
    張正杰心里明白秦處長挨科宣教的事兒，是自己打電話給陳文強(qiáng)引發(fā)的，但他認(rèn)為石主任這話說的很對：“也是，沒那么磕磣人的。像誰八輩子都沒見過大姑娘似的?！?/br>
    石主任被張正杰的話逗笑了：“你說的對，我?guī)Ы淌畮啄炅?，從來沒被別人懷疑過人品，今天也算是被開了先例了?！?/br>
    張正杰看著石磊的魁梧背影晃出了急診，頓時有種梁主任才去了普外、又來了一個比梁主任狡詐人精的感覺。

    *

    羅主任跟著楊大夫一前一后推著老人到了放射線科，檢查結(jié)果出來的很快，老太太簡單，右踝是關(guān)節(jié)扭傷骨頭沒事兒；老頭就麻煩很多，不僅有枕部顱骨有骨折形成了血腫，還有骶骨骨折、左踝的骨折。

    楊大夫就對羅主任說：“你mama這右腳固定、制動，休息一周差不多就可以了。但你爸爸這個比較麻煩，左踝骨折要石膏固定，骶骨骨折只能慢慢躺床上養(yǎng)著。重要的是顱骨骨折形成的血腫，先住院觀察吧?！?/br>
    楊大夫說的這些，羅主任都懂，但是她的反應(yīng)有點(diǎn)跟不上。關(guān)心則亂、或者說醫(yī)護(hù)工作者的通病在她身上發(fā)作了：不能給自己、或者與自己密切的人看病。

    羅主任的mama不知道老伴兒的傷勢到底有多重，還拽著女兒的衣袖在告狀呢：“你爸爸在外面乘涼不好好走路、學(xué)人家小孩子踩井蓋，我說他他還不聽。他踩禿嚕腳了、我伸手去拽他、被他帶倒了。妞妞還自己在家看電視呢。”

    羅主任扶額，這半天忘記女兒了。

    楊大夫就說：“先把你爸爸送去病房觀察，你mama這里？”他看羅主任不像是能立即恢復(fù)神智的模樣就說：“不如也一起住院吧。12樓的空病房多，老倆口一間也方便照顧。”

    羅主任下意識地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：“嗯。你先幫我把我爸爸送去病房吧?！?/br>
    楊大夫哂笑：老小孩老小孩，這老小孩作死的能耐可真大！他立即讓跟著的莫名去辦住院手續(xù)，自己和羅主任一人推一個平車往病房去。莫名聽了楊大夫的安排，跑回門診找張正杰出住院手續(xù)。

    *

    楊大夫到12樓一出電梯，就看到陳文強(qiáng)兩口子在值班室門口坐著呢。

    他推著平車上去打招呼：“陳院長，你這是？”

    陳文強(qiáng)示意他小點(diǎn)聲兒：“我閨女跟小李在里面看書呢。”

    楊大夫愕然，心說你老陳精明啊，給閨女找了這么一個能學(xué)習(xí)的做楷模。

    “這怎么了？”陳文強(qiáng)跟著去護(hù)士辦公室。

    楊大夫把羅主任老父親的ct片子遞給陳文強(qiáng)，又把受傷經(jīng)過說了一遍。羅主任隨后也推著她mama到了。她見陳文強(qiáng)穿著便服在科里，心說不用打電話找他了。

    陳文強(qiáng)接過ct片子，他對著日光燈看片子，有點(diǎn)兒不敢相信地說：“就硬膜外血腫了？這也太寸勁了吧。這還有中線偏移啊了！小陳，李大夫在值班室看書呢，你把她叫過來準(zhǔn)備手術(shù)。”

    李敏聽見護(hù)士叫自己，立即穿上護(hù)士鞋趕過去。正好看到陳文強(qiáng)在給患者做查體。

    陳文強(qiáng)仔細(xì)檢查了一邊說道：“羅主任，這出血的速度有點(diǎn)快，再觀察一會兒，如果沒有進(jìn)展就先這樣。不然就得手術(shù)了。”

    羅主任明白陳院長說再觀察一會兒不過是安慰自己，父親體征的變化和ct片都證實(shí)了開顱是刻不容緩的事兒，她覺得雙腳似乎踩在云端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李敏按開顱手術(shù)做準(zhǔn)備，她讓護(hù)士打電話把路凱文叫上來。沒空說什么，只能自己做讓他跟在邊上看。莫名先跑去辦好住院手續(xù)，交給值班護(hù)士后，又跑去宿舍把羅教授的女兒接過來。

    李敏看莫名跑的滿身汗，就忙里抽閑對她說：“你不如帶孩子回內(nèi)分泌科。老太太哪里請個護(hù)工，這邊如果必須開顱，有你導(dǎo)師在這兒等簽字也夠了，術(shù)后會有24小時專人特護(hù)，你在這也幫不上什么?！?/br>
    羅主任聽李敏說完，晚了幾分鐘才說：“莫名，你帶她今晚在值班室睡吧?！比缓笥謱ε畠赫f：“妞妞，晚上聽莫名jiejie的話，mama這邊照顧姥爺脫不開身?！?/br>
    “媽，我能照顧姥姥?！?/br>
    羅主任為女兒對老人的想法欣慰，她看李敏。

    李敏便說：“老太太那里交給我們科的護(hù)工，羅教授你可以很放心地顧著一頭。明天你們還得上班呢?！?/br>
    是啊，自己和莫名明天還得上班呢。這不是在醫(yī)大了，科里人手充足，還可以輪流放寒暑假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