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敏依約去宿舍找嚴虹。

    嚴虹挺高興地對她說：“敏敏，咱倆今晚可以晚點回來。才潘志還說呢, 梁主任讓他今晚替你值班。”

    李敏高興地與嚴虹把臂往外走, “彩虹兒, 那咱倆今晚就晚點兒回來?！彼€不忘回頭與潘志招呼：“辛苦潘老師啦?！?/br>
    梁主任說的那些話李敏咽到肚子里, 一定是潘志的手術(shù)做的中規(guī)中矩, 不然他和謝遜一起手術(shù)不就得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倆人在友誼商店定了美式的飯桌, 在萬經(jīng)理和廠方的勸說下要了六把配套的椅子、四個圓凳, 還定了兩個書柜, 然后又各買了一張雙人床、一張單人床和一個四開門的大衣柜，準(zhǔn)備留給父母親等人過來小住的。

    “敏敏, 這下屋子里擠得滿滿登登的了?！?/br>
    “所以你就別買沙發(fā)了。又貴又占地方的?！?/br>
    “那都坐飯桌邊說話？看電視？”

    “有什么不可以的啊。你還要買電視？”李敏詫異極了。

    “是潘志想買。我沒所謂的?！?/br>
    “他有空看電視嗎？”李敏疑惑地問。

    “應(yīng)該有吧?！痹诶蠲舻囊蓡柲抗饫?，嚴虹突然感覺不好意思起來。自己從旅行結(jié)婚回來上班后, 就沒有回復(fù)既往的“上班看病下班看書”的習(xí)慣。長此以往, 自己一定會被李敏拋下的。

    “哦……等搬完家我就督促他準(zhǔn)備副高的英語考試。電視的話，我就和他說沒錢買。等春節(jié)前再買了看春晚的。”

    “看春晚也不錯。嘖, 我今年想讓我爸媽過來過年。你說我要不要也在春節(jié)前買個彩電視？”

    “你自己決定了。要是一年就看一個春晚，我覺得你沒必要買。過去我家看算了?！?/br>
    李敏挑眉看嚴虹。

    嚴虹笑著給李敏解釋：“我和你說剛出19寸彩電的時候，我媽托人買了一臺，可寶貝了。結(jié)果現(xiàn)在最好的是平面直角21寸的。你不看就別買了, 有那錢不如買多幾套床單被罩的。”

    “先買一套夠用就可以了，你忘了我們那個洗衣機帶烘干功能的, 到時候早上洗了中午就能用的了?！?/br>
    雖是著呢說, 倆人還是買了不少的床上用品, 提貨后都交給了萬經(jīng)理, 拜托他送家具的時候一起送過去。并交了訂做窗簾的錢，到時候也一并請萬經(jīng)理幫忙帶過去。萬經(jīng)理對倆人花錢的速度嘖嘖咂舌。

    *

    逛到太陽落山，李敏和嚴虹還是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宿舍。宿舍的長桌上擺著洗好的黃瓜、西紅柿，還有倆人份量的綠豆粥、小咸菜。

    倆人洗手換衣服后吃飯。

    “彩虹兒，回來有飯吃真好?！本G豆粥溫溫的，喝起來的感覺太好了。

    嚴虹慢慢地咯吱小咸菜、哧溜著綠豆粥，驕傲自得地說：“那自然了，不然我結(jié)婚做什么啊?！?/br>
    “又來炫耀你幸福了。你可真討厭。”李敏嗔嚴虹一眼。

    “敏敏，你還沒和我說為什么潘志替你值夜班？”嚴虹見李敏吃得差不多了，突然擱下匙羹問李敏。

    李敏憋了一會兒，在嚴虹的目光里無處可逃，只好嘆口氣說道：“咱們醫(yī)院的外科風(fēng)氣，你多少知道一點兒的了，是不？”

    “那方面的？”

    “就是普外原來的程主任和另外倆個副主任醫(yī)師把持手術(shù)的事兒?！?/br>
    “知道，我聽潘志說起過一點兒?！?/br>
    “說到哪個程度？”

    嚴虹斟酌一下說：“陳大夫和他一年畢業(yè)的，在卞主任那組拿床，但是跟畢業(yè)兩三年的差不了多少?！?/br>
    “差不多就是這樣吧。我也不大清楚你家潘師兄在普外的具體情況，但是他帶今年才入科的本科生后，如果我沒理解錯梁主任的意思，就是他承受了一些壓力，唔，大概是新人和不怎么服氣還是什么的，這事我猜的啊。總之，梁主任想幫他減輕些?！?/br>
    “那和他今晚替你值班有什么關(guān)系？”

    “我明天要和梁主任、謝遜一起做一例肝癌切除術(shù)，給普外的那些剛?cè)肟频?、還有實習(xí)生看?！崩蠲粲U著嚴虹的表情，有點兒小心翼翼地說：“梁主任想讓人看看潘老師帶出過我這樣的學(xué)生，帶新人是足夠資格的?！?/br>
    嚴虹愣怔了一下，然后露出明艷的笑容，十分真誠地說：“好，太好了，敏敏。你明天好好干，給我們潘老師爭爭臉?！?/br>
    “你不生氣？不，哎呀，我也不知道我該說什么、該怎么說了。彩虹兒，我怎么覺得你變得漂亮了。也不是漂亮，說不出來的好看?！?/br>
    嚴虹摸摸臉，笑著擺擺手說：“盡瞎說，邊什么啊。我跟你說我才不會生氣呢。我還能想不明白梁主任挑你過去給潘志爭臉是為他好？我們實習(xí)那時候潘志就說過你了，說我們那屆屬你手指最靈活了，可惜是女生，要是男生的話，妥妥是個做外科大夫的材料?！?/br>
    李敏放下心：“真的？其實我怕你覺得不好看，心里不痛快。畢竟潘師兄比我早畢業(yè)四年呢?！?/br>
    “你用不著這么想的。去哪科當(dāng)大夫是機緣，干好干不好，除了個人努力還有天賦制約。蘇穎早和我說過了，那年她回醫(yī)大進修，你知道帶她的是誰嗎？是她一個班的同學(xué)！”

    在嚴虹強調(diào)下，李敏驚詫得合不攏嘴。

    “快閉嘴，吃水留出來了?！眹篮绱蛉だ蠲簦瑩Q回一個大白眼。

    “她同學(xué)帶她？那她要管她同學(xué)叫老師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，那是沒辦法的事兒。留在大醫(yī)院里見多識廣，也就三五年的時間，哪怕當(dāng)初成績差不多少同學(xué)，但業(yè)務(wù)水平也已拉開差距了。

    我和你說，我們科里現(xiàn)在有個下面市立醫(yī)院過來進修的，沒能進去醫(yī)大附院，選擇來我們這兒了，不然主治醫(yī)進修這遭，她就輪空了。那是蘇穎她一個大班的同學(xué)?！?/br>
    李敏沉默了一會兒問：“你說我們過幾年回醫(yī)大進修，會不會遇上同年級的帶我們？”

    嚴虹的笑臉一下子黯淡下來。“那有什么奇怪的啊。全省什么疑難雜癥不是往醫(yī)大附院匯集？為了增長見識也得去啊?！钡f道：“與其去醫(yī)大進修，我更想去協(xié)和進修婦科。協(xié)和能見到的疑難病例更多，產(chǎn)科的隨機性比較大，省院劃來的基層片區(qū)比醫(yī)大附院大。我覺得產(chǎn)科能見到的，其實在哪兒都差不多的?！?/br>
    李敏點頭贊道：“對啊。婦科就應(yīng)該去協(xié)和進修。不過去協(xié)和進修很難去得上吧？”

    “聽說排隊要資格、和醫(yī)大附院的產(chǎn)科一樣要考試?！?/br>
    “什么資格??？”李敏把最后一口綠豆粥喝下去，抓了一根小黃瓜慢慢啃。

    “住院大夫要工作三年以上。也不知道真假?！?/br>
    “那你最快要后年這時候有排隊資格。哎，對了，你論文的事情準(zhǔn)備的怎么樣了？”

    “我問了蘇主任，也找了一些產(chǎn)科期刊雜志看了，我覺得自己還差得遠。今年趕不及就不湊熱鬧了。你呢，都準(zhǔn)備好了？”

    “準(zhǔn)備好了?！?/br>
    李敏想轉(zhuǎn)移話題，不想嚴虹卻繼續(xù)問她：“敏敏，你想去哪里進修？”

    “給你這么一說，我反正是不想回醫(yī)大進修了。讓那些留校做我的進修老師？哼！我不干?！?/br>
    “那你還能就不去進修了？”嚴虹不以為意地說她。跟著她頗有興趣地追問：“或者你去京城？天壇、宣武、協(xié)和的神經(jīng)外科都不錯的。哎呀，咱倆一起去協(xié)和進修如何？”

    李敏沒有立即應(yīng)下興奮的嚴虹，反而想了一下說：“等我先把陳院長會的學(xué)得差不多了、等我接近我老師的水平了，再考慮去哪里進修的事兒。這一年神經(jīng)外科的患者，每每都有不同的疑難和特殊處，現(xiàn)在的這些病例就夠我消化一段時間的了。”

    李敏的理智讓嚴虹頓感沒趣，但她也明白李敏說的是實在話。慢悠悠地把最后一口舀進嘴里。

    “哎，你吃好了吧？吃好了咱倆洗衣服去，我一會兒得回科里準(zhǔn)備明天的手術(shù)?！?/br>
    *

    洗完衣服、洗簌好了之后，嚴虹陪著李敏一起去外科。到了李敏的“個人使用”的值班室，嚴虹忍不住贊道：“敏敏，這真成了你的私人地盤了?！?/br>
    “暫時的。等分科了就會是公用的值班室?！崩蠲舭褧锏母蓛粢路诺娇沾采系募埡邢渥永铩?/br>
    嚴虹卻說：“分科也得等你們張主任回來啊。不然你們樓下是不是沒有主任了？”

    李敏點頭道：“非常可能。除了樓下沒有科主任，那個四個大夫在9月1號不是回普外和骨科，就是去門診的。

    我覺得我老師想事兒一半都很周密的。要是現(xiàn)在分科，我得回宿舍去住，那你家潘志住哪兒？所以這分科最快也得張主任回科，而我們得在8月底之前搬家?！?/br>
    “8月底之前肯定能搬家的?！眹篮缦肓讼霛M臉欽佩地贊道：“你老師是厲害！你說我們?nèi)ツ陙淼臅r候，不說外科了，整個省院什么水平啊。不說醫(yī)療管理是亂七/八糟的狀態(tài)，反正敢取消規(guī)培，就不是什么正經(jīng)管理的醫(yī)院?？蛇@才十個月的功夫，內(nèi)外婦兒就換了一番模樣。任誰知道這中間的變化，都得承認陳院長厲害、有一套?！?/br>
    李敏與有榮焉地點頭認可嚴虹對陳文強的評價。

    “走吧，咱倆去辦公室看看，看看你家潘志在哪兒。我也得去普外看患者和病例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咱們什么時候能有自己的辦公室就好了?！?/br>
    “我就不敢癡心妄想了。梁主任到現(xiàn)在還沒有自己的辦公室。你們李主任有了？”

    “嗯，這回她把一個小間做辦公室了，她和劉主任倆使用?！?/br>
    “那還是內(nèi)科主任爽。他們那樓建的時候就設(shè)計有主任辦公室的?！?/br>
    *

    被嚴虹和李敏盛贊的陳文強，正趴在家里一頭沉寫字臺上，勾勾畫畫呢。敲門聲響起來，小尹過去開門。

    她打開門立即就笑起來：“哎呦，是梁主任啊。快請進請進。老陳，梁主任來了。”

    陳文強擱下筆迎出來。

    “哎，老梁，過來啦，坐，坐。小尹，把你才得的那茶泡點兒?！?/br>
    “小尹，別泡茶了，大晚上的，我喝了茶就睡不著了?！?/br>
    “那喝點綠豆湯還是酸梅汁？”

    “小尹，你別忙乎了。我才在家吃飽喝足出來的?！?/br>
    但小尹到底還是給梁主任泡了菊花茶。

    “天熱，這菊花茶去火，你倆有話慢慢說，我忙自己的去了。”

    梁主任點頭致謝，然后問陳文強：“中午去辦的事兒，辦的怎么樣？”

    “辦成了。唉！孩子mama病了，抱著孩子的東西躺著哭呢。半炕都是孩子的衣服、玩具、還有暑假作業(yè)、書包什么的。唉！讓人心里怪不落忍的。我自己添了三千塊，護士長添了兩千。”

    梁主任沒想到陳文強還額外添錢，他愕然之下陪著陳文強也嘆息了一會兒。然后問道：“兒外那邊的人可聯(lián)系好了？”

    “還是不成。醫(yī)學(xué)院那邊堅持是借用?！标愇膹姛┰昶饋??！斑@借用我就不好給房子，住單身宿舍也不像話。一個副主任醫(yī)師、一個才進的主治醫(yī)，誰都是拖家?guī)Э谧拥哪昙o，誰都不容易。”

    陳文強這樣的煩躁失態(tài)，梁主任是能理解的。他安撫了陳文強一句“大熱天的，你也別這么著急，免得上火什么的?！?/br>
    然后緩緩說出自己此行的目的——

    “我下午收到了一封信，是我那屆的同學(xué)，跟我同歲，兒科副主任醫(yī)師，畢業(yè)后一直在鋼都的小兒外科工作。今年沒當(dāng)上兒外主任，也不想繼續(xù)當(dāng)副主任了，有意挪挪地兒，你有沒有空兒見見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