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敏沒在宿舍多停留便離開了。她一邊下樓一邊想是現(xiàn)在去唐書記家呢, 還是明天上班的時候去院辦找唐書記。等她出了宿舍樓, 也拿定了主意。

    跟呂青說，讓呂青幫自己找唐書記了。

    李敏目不斜視匆匆往省院的東門去, 不遠處的嚴虹張嘴要喊她，被潘志制止。

    “她今兒個做了一個肝葉切除術(shù)，可能是術(shù)中有什么事兒導(dǎo)致梁主任不高興, 把謝遜的值班都換了?！?/br>
    “怎么換了？敏敏要和誰一個夜班了？”嚴虹急急地問。

    “看你急的。梁主任和潘志換了一下而已?！?/br>
    “噢, 這樣啊?！眹篮缢闪艘豢跉?，但接著又說：“那敏敏麻煩了。小金是梁主任選好的女婿，這下敏敏夜班也沒什么手術(shù)機會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不會的。小金的水平在那放著呢。這個我知道。他也就能做做闌尾炎之類的，他現(xiàn)在連復(fù)雜一點兒的疝氣都未必能拿下來。夜班的急診手術(shù)，梁主任不做術(shù)者，大半還得是李敏動手?！?/br>
    “真的？”

    “我騙你做什么啊?！?/br>
    “那就好。敏敏和我說，她們李主任和石主任帶了新人, 她不能再上胸外的手術(shù)了。十一樓的手術(shù)從搬到十二層她就基本沒上了。如今就只有神經(jīng)外科的手術(shù)可做。要是再沒有夜班急診, 我怕她會熬不住的?！?/br>
    “她有什么熬不住的?。俊?/br>
    “沒手術(shù)哪來的錢啊。開顱的手術(shù)一周就3、4臺，這還是多的時候呢?！?/br>
    “你不用為她cao心這個, 開顱手術(shù)一臺頂別的3臺5臺的。咱們往那邊走走, 等她倆走了再回去?！?/br>
    “好。你哥哥他們這周能來了吧？趕緊把咱們的房子收拾好。敏敏昨天還和我說了, 讓我先裝修咱們家的，她月底前搬家就可以的?！?/br>
    “前后也差不了幾天的。先裝修好了, 也得晾晾才能住人?！?/br>
    “恨不能明天就搬。”嚴虹從書包里抽出一把小折疊扇, 使勁地扇幾下?！斑@還要熱多久啊？”

    潘志接過扇子, 給嚴虹的后背扇風(fēng)。

    “快了, 很快就能涼下來了。等明年這些空地兒都種樹了，可能就不會這么熱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今年這塊簡直就是個大工地。上班是內(nèi)科大樓在轟鳴，下班是宿舍樓、集資樓。阿彌陀佛，可算是都建好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今年建好了，不知道明年還要不要建別的呢?！?/br>
    “還建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兒科中心啊、婦產(chǎn)科中心啊?！?/br>
    “不會吧？兒科患者是季節(jié)性增多。產(chǎn)科這面有兩層樓足夠了?！?/br>
    “我聽說原來省院的產(chǎn)科就只有三十張床位?！?/br>
    “那時候是蓋新大樓之前?！眹篮缯f著話自己笑起來。“新大樓最初計劃給婦產(chǎn)科60張床位，結(jié)果劃過來的地段增加了，兩年就不夠用了。這回增加了60張床位，我看到不了明年還得不夠用。”

    潘志扇乏了左手，與嚴虹交換位置，改用右手扇。“所以啊，明年不蓋樓，早早晚晚還會蓋的?！?/br>
    *

    李敏回到科里，見石主任帶著楊宇去手術(shù)室了，與十一樓、十二樓的護士打過招呼后，就回到十二樓的值班室看書。全然不知道和覃璋是同學(xué)的那些男生，跟值班護士都說了些什么。

    一夜風(fēng)平浪靜，早上交班的時候，石主任還開玩笑說：“我昨晚就一臺手術(shù)，還是個騎自行車摔傷的。好幾個月了，頭次遇到這么清閑的時候。”

    小陳就抿嘴笑：“石主任，你這么講下個夜班就不好說了。沒準會把今晚的都補上了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，石主任。夜班清閑了是不能說的?！?/br>
    劉大夫接話道：“昨晚摔傷的那個我過去看了。他老婆嘟囔他那么大的人了，騎車摔個跟頭居然還尿褲子……他是不是沒和你們說實話啊?！?/br>
    石主任立即收起了笑臉，對劉大夫說：“我這就再去問問。”

    護士長走進來，與石主任走了一個對頭，就說他：“石主任交班了，你還去哪兒?！?/br>
    石主任笑笑，坐回去李主任的身邊。

    “陳院長，咱們交班？”

    “交班。”

    科里沒什么重患，除了那幾個住了十來天的西瓜刀砍傷患者，夜班的實習(xí)護士如流水一般地匯報完病情。

    等到該楊宇說話了，他靦腆得臉上微紅道：“昨晚的患者都沒特殊變化。就是右臂鷹嘴骨折的那患者，才劉大夫說他傷后有尿失禁?！?/br>
    陳文強看看劉大夫，又看石主任。

    石主任赧然道：“昨晚那患者過來身上的汗味比較重……是我疏忽了。我這就過去再追問一下。”

    陳文強點點頭，對護士長說：“你們這邊護士也好好問問，昨晚患者尿失禁的事兒為什么沒注意到?！?/br>
    “是?！?/br>
    “還有事兒沒？沒有就散會。”陳文強的口氣不大好。

    李主任拍拍陳文強的肩膀：“天熱人容易上火，回家多喝點兒綠豆湯。”

    陳文強明白李主任是提醒自己別朝石主任發(fā)火。他點點頭接受了李主任的好意，沒喊李敏跟過去檢查患者。相信石主任和劉大夫都能處理好的。

    但他心里忍不住要罵，不對大夫說實話有什么好處嗎？

    *

    夜班護士小陳沒立即換衣服下班，她拽著護士長嘀咕了幾句，邊說邊看李敏。

    王靜聽完就變了臉色說：“這絕不可能。”她提高聲音喊：“李大夫，你先別走，你過來一下?！?/br>
    “什么事兒？”李敏逆著人流回來。路凱文只好靠墻站著給其他人讓路。

    呂青就在王靜身邊，剛才的話她差不多聽全了。這時候她也變了臉色，開口喊住綴在人群后面要離開的覃璋：“覃大夫，你過來。我昨天下午怎么和你說的？”然后又對王靜說：“這跟李大夫沒關(guān)系。我知道這事兒，小吳也知道，但小吳她今天上夜班?！?/br>
    “覃璋，你昨晚帶著好幾個人來病房，跟小陳還有值班的實習(xí)護士說了什么？你當著李大夫你再說一遍？”

    覃璋沒想到護士長能這么做事兒，立即支吾道：“護士長，這是私事兒?！?/br>
    王靜勃然變色道：“這不是私事兒。那個誰，你去樓梯那邊兒把陳院長喊回來?！?/br>
    陳文強最近上班來的早，一般是趁著天還沒熱，把兩層樓的患者看一遍。沒有手術(shù)他就過去院辦那邊。

    這時他已經(jīng)帶著王大力快走到樓梯了，卻發(fā)現(xiàn)李敏沒跟過來，他就站住準備等一會兒。可還沒見人過來呢，倒有一個實習(xí)護士跑過來。

    “陳院長，護士長請你回去?！?/br>
    “什么事兒??？”陳文強看覃璋在護士長跟前站著，李敏氣呼呼的臉色不大好，他心里很疑惑。

    “小陳你把剛才對我說的話，說一遍給院長聽?！?/br>
    覃璋臉色大變阻止道：“陳姐，我那些同學(xué)都是開玩笑的?！?/br>
    “小陳，你說。”陳文強板臉坐下，眼睛只盯著小陳看。

    小陳這人很細心，但她細心之外就有個伴隨而來的毛病——啰嗦。她把昨晚的事情細細講述了一遍后，最后又對陳院長說了這么一番話。

    “護士長早跟我們說了，李大夫和她對象的事兒，會給我們科里今年爭精神文明科室加分的。護士長讓我們平時得便就照顧李大夫一點兒。覃大夫他昨晚帶好幾個同學(xué)過來這么說，我自然要報告給護士長了?！?/br>
    陳文強看李敏，見李敏氣得臉色脹紅，怒視著覃璋，心里就有了底。這覃璋看著溜光水滑、挺不錯的一個小伙子啊。

    “怎么覃璋啊，你這是要用輿論迫使李大夫默認你??？”

    覃璋已經(jīng)發(fā)現(xiàn)事情不妙，立即就說：“我只是想追李大夫，我那些同學(xué)知道了打趣我。他們昨晚過來就是想見見李大夫的?！?/br>
    呂青就說：“覃璋，昨天下午我怎么和你說的？”

    覃璋看看陳院長，低頭不吭聲。

    李敏生氣地問：“昨晚回宿舍的路上我就明白地拒絕你了，然后你去食堂又說了什么？”

    覃璋還是不吭聲。

    “呂姐，我還想麻煩你和護士長今天幫我找唐書記呢。覃大夫那個口腔科的女生，昨晚在食堂對劉娜和冷小鳳可難聽了?！?/br>
    陳文強一擺手：“護士長，這事兒交給你和呂青處理。別等部隊找上門了，讓院領(lǐng)導(dǎo)難堪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我這就給唐書記打電話?！?/br>
    *

    劉大夫帶著楊宇匆匆進來。

    “陳院長，那患者右顳頂部有個小鴿子蛋大小的血腫，但未有發(fā)現(xiàn)雙側(cè)瞳孔的有改變。石主任在16病室看著呢。我想給他做個急診腦ct檢查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做吧。小李，咱倆看看去。”

    李敏朝覃璋恨恨地看了一眼，跟在陳文強的后面出去了，路凱文和王大力緊隨其后跟著出去了。

    石主任見陳文強帶李敏進來，頗有些不好意思。但是遇上患者在詢問病史的時候不說實話，只怕是神仙才能當場戳穿吧。

    這患者挺年輕的，看著也就二十多歲、不到三十歲的模樣。家屬去補交住院費了。

    “這是我們神經(jīng)外科的專家陳院長。這是我們神經(jīng)外科的李大夫。”石主任向患者介紹陳文強和李敏。

    “陳院長，李大夫。不好意思啊，給你們添麻煩了。”

    “沒事兒，你給我們說說是怎么回事兒?！?/br>
    “我就是，唉，騎著自行車走神了，然后就摔倒了?！被颊甙肟吭诖采?，神志清晰，回答的有條有理。但是在陳文強不信任的目光逼視下，他猶豫了下，磕磕絆絆地補充了一句：“我就是最近休息不好才走神的?！?/br>
    “那你上次走神是什么時候？”

    “嗯？你怎么知道我走神？”

    “你不是最近休息不好嗎？走神了幾次？”

    “兩三次吧?！?/br>
    “一天兩三次？”陳文強追著問。

    “沒那么頻的。一周兩三次都夠折磨人的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幾個月了？”

    “什么？”患者裝傻。

    “你要不說實話的話，我們也沒辦法給你對癥用藥。等你胳膊好了就出院，你下回在馬路上走神，可就危險了。你還能不上街嗎？”

    患者猶豫了一會兒，咬咬牙說：“我這毛病小時候記事兒起就有。原來也就一倆個月或者三、四個月偶爾有一次吧。也就愣神一下子，馬上就好了?？刹恢雷罱趺淳妥兂山?jīng)常的了。哎，陳院長，你們別生氣，幫我好好看看唄，別是什么大毛病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說說，你什么原因睡不好了？”

    “這不是天熱嘛?！?/br>
    “李大夫，你給他查體?！?/br>
    “是?！崩蠲舸饝?yīng)著把患者的床頭搖下來，上前給患者做了全套神經(jīng)系統(tǒng)的查體。

    正常。

    “給他預(yù)約一個腦電圖?！?/br>
    “是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