節(jié)后李敏一大早還是按著原來的上班節(jié)奏去科里了。呂青見她過來, 絲毫不覺得奇怪。實習(xí)生富云香就問她：“李老師, 你不是今兒個開始休假了？”

    “前天做了那個腦梗的手術(shù)，今天得過來看看。”

    李敏不止是今天過來看看, 手術(shù)當(dāng)天晚飯后, 她就過來看了兩、三個多小時，直到陳文強散晚了酒氣來接夜班，她才回家。

    昨天更是早午晚按著三餐來看這患者?？墒侨∷ㄐg(shù)后的患者，一直處于深昏迷狀態(tài)沒有醒過來。家屬倒也沒因此怪罪她和陳文強, 畢竟是術(shù)前就已經(jīng)知道會出現(xiàn)這種情況的。

    交接班后，李主任就說：“明天是咱們科的手術(shù)日, 節(jié)前準(zhǔn)備好的那兩臺手術(shù)，一臺甲狀腺腺瘤、一臺肺癌, 明天都開。小李, 你既然過來了，安排下跟著上臺的實習(xí)生?！?/br>
    “是?！?/br>
    早會散了, 呂青拽住要填手術(shù)通知單的李敏，問：“李大夫，你還休假嗎？”

    李敏猶豫了一下說：“休也休不成的。不休了?！?/br>
    “那我就按長白班算你的考勤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嗯。我今晚還是住科里的?！?/br>
    “明白了。還是按住院總報你的考勤了?！眳吻嗯呐睦蠲舻募绨?，別有含義地說：“反正你在哪兒睡, 也都是你一個人。還不如先來科里做完這一年的住院總?！?/br>
    李敏笑笑：“呂姐說得是?！?/br>
    按部就班完成上午的工作，李敏又去十一樓查房。病房里只有骨科過來的孫大夫在看家。他見了李敏奇怪地問：“不是休假了么？”

    “前天做了那個腦梗的手術(shù)，今天得過來看看。休假也不能離開醫(yī)院, 我也沒別的事兒, 不如就回來上班了。張主任他們呢？”

    “手術(shù)去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你看的什么書？”李敏覺得孫大夫手里的書有點奇怪。這種32開的版本, 臨床專業(yè)書籍很少有的。省院自印的臨床用藥簡易查詢冊子，又比這個薄了很多。

    “給你看看?！睂O大夫很爽快把書遞給李敏。

    李敏接過來一翻，發(fā)現(xiàn)居然是本港臺小說。她詫異極了，再想不到人高馬大、壯實得能排到省院年輕大夫前十的孫大夫，居然會喜歡看亦舒的言情小說。

    “你那是什么表情??？”孫大夫挺不滿地問。他劈手抽回了小說。

    “我，我是說”李敏一向口齒伶俐，這時候居然一下子找不到詞了。她含含糊糊地說：“沒想到你喜歡看言情小說啊?！?/br>
    “那我應(yīng)該喜歡看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隋唐演義?！?/br>
    孫大夫立即瞪眼。

    “或者是金庸、梁羽生的也好啊?！?/br>
    “你看武俠小說？”

    “當(dāng)然了。我去查房了?！崩蠲羯砗蟾?個實習(xí)生，樓上的4個，加上孫大夫的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孫大夫把小說在手里卷成筒，跟在他們這幾人的身后。這回李敏是帶著實習(xí)生有重點地、挑著查了一部分住院患者，包括打架住院的。

    出了一病室，李敏發(fā)現(xiàn)孫大夫綴在他們幾個人的身后。

    “你跟著我們做什么??？”

    “等你查完了，跟你討論小說。”

    “上班呢?！崩蠲粲X得孫大夫有點兒離譜。

    “我不急，我就看看你查房。這個沒問題吧？”

    “沒問題。給我一份帶教費就好。”

    “帶教費才多少錢！二病室可住了節(jié)前打架住院的，我給你們當(dāng)保鏢呢?！?/br>
    李敏不想與他斗嘴，推開二病室的門進去了。門口第一床的患者有些煩躁，見了他們進來沒什么好氣地抱怨：“又來查房，你們光查房有什么用。我都頭疼兩天了?！?/br>
    李敏看了一下他的床頭卡診斷：23歲，右鎖骨骨折術(shù)后

    后添的一行字跡是枕部血腫頭痛待查

    很明顯的，與前面寫床頭卡的人不是一個筆跡。后面的鋼筆字跡很新鮮，似乎是今天才添上的。

    這患者是9月30號夜里住院的。李敏想了一下那是潘志的夜班，十一樓是誰的呢，她一時沒想起來。記得潘志曾經(jīng)說夜里收了幾個打架的。2號帶實習(xí)生查房的時候，李主任等還提示自己避開這些人。

    這人兇惡的模樣是不招人待見，但這患者頭疼、煩躁、枕部血腫……

    “這1床患者做了ct嗎？”李敏問十一樓跟著的實習(xí)生。

    孫大夫帶著的實習(xí)生立即搖頭：“李老師，這不是我們管的患者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去取病歷來?！?/br>
    “腦袋后面的血腫是怎么來的？”

    “磕的?！被颊叩恼Z氣不好，但是看李敏認(rèn)真的表情，大概也是真的難受，狠呆呆地回了兩個字。

    “怎么磕的？”

    “盡問廢話啊。我摔倒了唄，后腦勺著地了?！?/br>
    “除了頭疼，還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覺沒有？”李敏裝沒聽見、沒看到自己不想接受的信息。

    “你還想我有什么？怎么就不想我有點兒好？”

    李敏提醒自己不能與這患者慪氣，繼續(xù)問患者：“你后腦勺的血腫是什么時候發(fā)現(xiàn)的？”

    患者伸左手摸了一下后腦勺說：“前天晚上。不對，昨天早晨？我記不得了。反正昨天是開始頭疼了。”

    病歷取過來了，李敏翻開了一下，只有一般的血尿常規(guī)和基本生化離子檢查，有鎖骨骨折的x光檢查報告單，但是沒有腦ct檢查的醫(yī)囑和報告單。

    “你住院的時候跟大夫說過后腦勺有磕傷嗎？”

    “沒有。我昨天腦袋疼，摸到這個大包，才想起來摔倒的時候后腦勺著地了?！?/br>
    “我給你做個檢查吧?！?/br>
    “你會？你會個什么？小丫頭片子?！边吷吓阕o的也不是什么好人，比斜躺在床上的患者還兇。腦門上的紗布，透出干涸的血漬，挽起的袖子落出小臂內(nèi)側(cè)中部一個紋身。

    “我會。我是住院總。十一樓、十二樓的患者都?xì)w我管。你要是能替他決定不用我做檢查，那我就記在病歷上，帶學(xué)生去看別人了?！?/br>
    側(cè)躺著的患者不干了，朝那個腦袋裹紗布的小青年吆喝：“你別他m的瞎嗶嗶，我腦袋疼得受不了了。過來扶我坐起來。”

    患者配合就好。

    李敏仔細(xì)檢查了患者的枕部血腫，然后發(fā)現(xiàn)患者的小眼睛里瞳孔有點兒大?？墒亲约簺]帶手電筒，又不好讓學(xué)生再跑一趟，沒引出病理反射后，她在臨時醫(yī)囑上下了腦ct。

    “我要急診給你做個腦ct檢查?！?/br>
    “你懷疑我腦子里面有事兒？”

    “沒事兒你不會覺得頭疼的，是不？”李敏把臨時醫(yī)囑折起來，對身邊跟著的實習(xí)生說：“這患者枕部磕傷。富云香，你給大家背一段有關(guān)枕部的腦損傷?！?/br>
    背書是富云香的拿手。

    她朗聲背誦：“枕骨內(nèi)面和小腦幕表面比較光滑，顱前窩底和顱中窩底骨面凹凸不平。所以摔傷的時候，無論是枕部還是額部作為著力點，腦損傷多見于額葉、顳葉前部和底面?！?/br>
    “這一例呢？”

    “應(yīng)該是對沖傷?？紤]有繼發(fā)性的顱內(nèi)血腫、腦腫脹或腦水腫?！?/br>
    “有關(guān)繼發(fā)性腦損傷和加速、減速腦損傷，你們回去自己看書，有什么不明白的，包括不明白為什么要做急診腦ct檢查的，下班后到十二樓。我可以抽出來半小時解答。

    現(xiàn)在去兩個男生推車，送他去ct室。誰回去幫我拿個手電筒和ct檢查申請單來?！?/br>
    李敏的話聲落下，三個男生立即動了。等檢查單拿來，李敏也寫完了剛才所見、所查的病程記錄。她給患者的瞳孔做了對光反射檢查，還好還好！對光反射只是略遲鈍，瞳孔也不是明顯的放大。

    填完檢查單，平車也推過來了。

    李敏招呼幾個男生把人小心地抬到平車上，把枕頭對著墊到患者的腦袋底下。告誡患者說：“你來回都要這么側(cè)躺，記住啊?！?/br>
    患者已經(jīng)被李敏小心謹(jǐn)慎的態(tài)度嚇著了。事關(guān)他自己的性命，所有的兇戾之氣都消失不見了，態(tài)度宛如三兩歲的孩子，或者說像一只乖順的大貓。

    “你推他去ct室做檢查可以嗎？”李敏問陪護的男青年。沒想到那陪護的聽說腦子里面有傷就腿軟了，慫慫地答不出話來。

    “富云香，你和他帶著患者去ct室。我馬上打電話過去?！崩蠲艨戳艘幌禄颊呤醉摰难航穑瑢t單子遞給富云香，指著孫大夫的實習(xí)生做安排。

    “孫大夫可以吧？”

    “可以。你安排還能不可以啊?！睂O大夫答應(yīng)的很爽快。他現(xiàn)在認(rèn)識到可能是因為這患者和陪護太兇惡了，與管床大夫的關(guān)系沒處好，橫得人家不搭理他了，這結(jié)果……嘖嘖，估計是發(fā)生漏診了。

    自討死路！都住院了還橫他m的什么橫。不過這床可是老楊管的，照理說老楊不會拿不下來這樣的患者啊。怎么會出這樣的事兒？

    孫大夫百思不得其解。

    二病室的其他患者，李敏挑著有價值的略查了兩個，就回去辦公室給ct室打電話。

    “我是外科十二樓李敏，現(xiàn)在有個腦挫裂傷的患者，需要急診做腦ct，癥狀、查體我都寫ct申請單上了。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好，謝謝你啊?！?/br>
    *

    李敏在十一樓查完房已經(jīng)是半個多小時以后。她回到十二樓只看到石主任在護士辦公室里坐著閑扯呢。

    “石主任，陳院長呢？”

    “去院辦開會去了。你有事兒？”

    李敏把樓下的患者說了。

    石主任就問她：“誰的患者??？”

    “應(yīng)該是楊大夫的。9月30號夜里住院的?！?/br>
    石主任立即就明白了，但他還是躊躇了一下說：“9月30日是我夜班呀，收的那幾個打架的患者，沒有誰說腦袋有傷啊。再說老楊參加集體婚禮，怎么能把新住院的給他呢？”但他立即自我糾正道：“大概護士忘記老楊休婚假了?！?/br>
    李敏卻不接他的話茬，只把自己看到的和隨后的處置細(xì)細(xì)告訴給石主任：“我剛才看了病志，完整的住院大病志是在2號、就是前天由實習(xí)學(xué)生寫的。首次病程記錄是10月1號凌晨。昨天和今天都沒有病程記錄。我剛才補記了今天上午的病程記錄。楊大夫今天手術(shù)去了?！?/br>
    更多的李敏笑笑不肯說，但也表明自己的態(tài)度不摻和這事兒了。她今天查房是屬于拾遺補缺的教學(xué)性質(zhì)，讓實習(xí)生了解過去兩天里十一樓患者的病情變化。甚至可以說是因為她不打算休假了、才要把兩個病房的患者尤其是新住院的捋一遍，為的是要做到心中有數(shù)而已。

    要不是這患者抱怨說頭疼，她可能會略過這個患者。她也不愿意跟這些窮兇極惡的人打交道。

    石主任也聽明白李敏的話了。

    可對這種情況，他也沒什么更好的辦法，明擺著的是9月30號的夜班護士要整楊大夫。可院方真的要去問責(zé)，護士會推說不知道楊大夫要參加集體婚禮。而前天還有大查房……一旦患者真的有什么事兒，反而是張正杰這個科主任有點兒要抖落不清了。

    石主任想了一會兒，覺得先不和任何人說這事兒。如果患者沒事兒，什么都好說。有事兒也不應(yīng)該由自己挑破，把十一樓十二樓的人都得罪了，圖意什么呢？

    所以他與呂青交代了一聲，便往ct室去了。他去放射線科去找胡主任，要親自看看這個患者的腦ct檢查。他一路上暗暗祈禱這患者最好沒事兒，暗暗盼望著整個事情里只是李敏過于小心了。

    盡管他知道這種可能性不太大。

    *

    胡主任恰好在ct室呢。

    “老石。你過來看這患者。這是你們科的吧？”他一到ctcao作間，胡主任就叫他過去看屏幕。“看這里。”

    石主任倒吸一口冷氣。屏幕上在多個斷面上顯現(xiàn)出高低密度不均的混雜影像。很簡單的：點片狀高密度影為出血灶，低密度影是水腫區(qū)。

    “這是你們科小李開的申請單?？纯催@病史，這患者可是9月30日夜里入院的?！焙魅伟裞t申請單遞給石主任，忍不住抱怨道：“這誰的患者？1號都放假先不說了，怎么2號大查房的時候也不給患者做個腦ct？”

    石主任低聲說：“楊衛(wèi)國的。我9月30號的夜班收進來的，患者當(dāng)時沒說頭部受傷的事兒。楊大夫他1號去參加集體婚禮了。估計2號、3號沒來上班。這床是實習(xí)生在管，他今天手術(shù)去了?！?/br>
    胡主任愣了一下說：“張正杰不是糊涂人啊。他2號大查房就沒發(fā)現(xiàn)此事？”

    石主任尷尬地解釋：“樓上樓下分科了。他們前天大查房的事兒，我也不清楚?！?/br>
    胡主任知道他說的是實情，也知道他與楊大夫關(guān)系好。但胡主任猶豫了一下還是說：“這患者，唉，你趕緊找老陳，不管怎么說接下去發(fā)生意識障礙、腦疝的可能性都比較大。你若是有心就提醒張正杰和楊衛(wèi)國好好謝謝李敏，不然到拖到夜里突然腦疝就不好說了。還有楊大夫，他要是今天沒來上班，與他沒什么關(guān)系。不然追究起來，他絕對脫不了的一身sao?！?/br>
    “嗯，我明白?！笔魅尉妥テ餭t室的電話打到院辦。

    接電話的小馬聽說神經(jīng)外科有急診，還可能要開顱做手術(shù)，立即就去小會議室敲門。“陳院長，石主任的電話，說你們科有需要急診開顱的患者?！?/br>
    陳文強立即站起來說：“那我先回去了。你們定答辯次序了。”

    秦處長就說：“那小李排第一個了，今年就她自己申報了破格。今天下午可以嗎？”

    “可以。你等她下了手術(shù)的?！?/br>
    不等其他人發(fā)話，陳文強已經(jīng)如同一陣風(fēng)般從小會議室里消失了。

    秦處長愣神了瞬間，然后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么話。他顧不得在場的院領(lǐng)導(dǎo)，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，略懊喪地說：“唉！我怎么忘了開顱手術(shù)要老陳和李敏一起做了?！?/br>
    然后他又把話拉回來，以自嘲的口氣解釋道：“果然我不是能夠一心兩用的人，也不是心思慎密、凡事都能想得周全的人。我今天的心思都集中在考慮答辯的次序上了?！?/br>
    唐書記笑笑說：“李敏是第一個也無妨。那跟下去今年的答辯就外科打頭，你們看怎么樣？”

    往年的順序是內(nèi)外婦兒，然后是臨床的小科室，再是輔助科室。唐書記這么說，也有給秦處長圓場，免得陳文強覺得秦處長針對他。

    秦處長瞬間也想通了唐書記這么說的意思，他立即朝唐書記感謝地笑笑。

    舒院長無可無不可地同意了：“那就外科先來吧。”

    *

    陳文強回到科里的時候，石主任剛帶了患者回來，他正與李敏說腦ct檢查的事兒。陳文強一邊看ct片，一邊聽李敏做病史匯報。

    “老師，現(xiàn)在相關(guān)神經(jīng)外科的診斷是枕部血腫額葉腦挫裂傷繼發(fā)腦水腫?！?/br>
    “術(shù)前準(zhǔn)備做了嗎？”

    “手術(shù)同意書、術(shù)前小結(jié)、臨時醫(yī)囑等都準(zhǔn)備好了。我才給了一支255ml的甘露醇?！?/br>
    石主任也說：“我讓那個陪護去通知患者的父母親了。如果他們不能及時趕到，咱們就得找醫(yī)務(wù)科簽字?！?/br>
    陳文強點點頭又對李敏說：“術(shù)前醫(yī)囑交給護士執(zhí)行?；颊攥F(xiàn)在哪兒呢？”

    石主任立即說：“我把他接到咱們科，放到監(jiān)護室了。轉(zhuǎn)科手續(xù)什么的，隨后再補吧。”

    “也行。呂青，你打電話去手術(shù)室，讓張正杰和楊衛(wèi)國下了手術(shù)趕緊滾過來。”

    呂青聽陳文強的語氣不好，立即去打電話。

    石主任嘆息：“這事兒鬧的。虧得小李今天沒休假了。不然等晚上腦疝了，就大麻煩了。院長，咱們先去看看患者？”

    “走吧?！标愇膹娞_就走。李敏把ct片從閱片器上取下來，拎著片子緊隨其后去看患者。

    陳文強邊走邊問李敏：“準(zhǔn)備怎么手術(shù)？”

    “雙側(cè)去骨瓣減壓。先渡過腦水腫期，避免出現(xiàn)腦干受壓、出現(xiàn)枕骨大孔疝。”

    陳文強過去監(jiān)護室，患者一聽是院長、神經(jīng)外科的專家，欣喜若狂的同時也有點兒害怕了?！澳莻€陳院長，我這腦袋沒事兒吧？”

    陳文強仔細(xì)給患者檢查之后說：“有事兒。事兒還挺大的。你們家住得遠(yuǎn)不遠(yuǎn)？你父母親什么時候能到？”

    陪護的立即說：“我已經(jīng)打了電話，他們?nèi)×隋X就過來。最多也就一個半小時。陳院長，我大哥這是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“摔壞腦子了。”陳文強見他們懵懂的模樣，好心地給他倆解釋：“人這腦袋啊，就跟西瓜一樣，外面的皮挺厚也挺結(jié)實的?？扇f一摔了一下，雖然表面看著還是好好的，但里面的西瓜瓤囊飭了。明白嗎？”

    陪護傻傻地點頭，絲毫沒了之前對李敏等一眾實習(xí)生的兇狠。

    患者側(cè)躺在床上很膽怯問：“我這手術(shù)好做嗎？”

    “還行。開顱的手術(shù)就沒簡單的。等會兒我們做完術(shù)前準(zhǔn)備，就推你去手術(shù)室?！?/br>
    “是你和他做嗎？”患者指的是陳文強和石主任。

    石主任立即擺手：“我可不會開顱。我是正好去ct室有事兒，就把你帶回來了。是陳院長和李大夫做。”

    陳文強賴得應(yīng)付患者隨后可能問的那些李敏會不會做手術(shù)的話，轉(zhuǎn)身帶著一眾大夫和實習(xí)生離開了。

    “護士長，給醫(yī)務(wù)科打電話，讓秦處長過來替家屬簽字。唔，你打到院辦吧。”

    *

    張正杰和楊大夫比秦處長略早到了那么幾分鐘。倆人看過患者的ct片子，都有點兒發(fā)傻。等秦處長過來主任辦公室時，正巧聽到陳文強極力壓低聲音的咆哮。

    “你們倆，啊，今早查房查什么了？張正杰，2號大查房你查什么了？今天要不是小李帶實習(xí)生去查房，偏巧趕上這患者抱怨頭疼兩天了，是不是你們要等患者腦疝了才知道啊？??？”

    陳文強把張正杰和楊大夫訓(xùn)斥得跟三孫子似的。但他在看到秦處長之后立即停住了?！袄锨?，患者父母親還沒來，你先簽字，我要立即推患者去手術(shù)室。”

    秦處長那肯不了解病情就簽字，可等他聽明白了事情的緣由，看著楊大夫不知道說什么好。今早查房楊大夫有責(zé)任；可2號大查房？

    張正杰從來都仰著的脖子，這回有點兒不那么梗梗了。雖然前天的大查房，他挨個患者都問了，可這患者就沒說頭疼、也沒說枕部有血腫。他也不可能把新住院的患者，挨個都做個全面細(xì)致的查體吧？

    現(xiàn)在出事兒了，叫屈？

    ——沒用的。

    科主任的獎金是2.0的系數(shù)，主治醫(yī)是1.2的系數(shù)，多的那些就是cao心費。更不用說按科主任待遇分的三室一廳、裝的電話了。平時享受了科主任級別的待遇，這時候就得擔(dān)起科主任的責(zé)任……

    他很慚愧地對陳文強和秦主任說：“2號那天患者沒說過有枕部血腫和頭疼的癥狀。但這事兒的責(zé)任在我，我不推卸?！?/br>
    楊大夫?qū)擂蔚煤薏荒苷覀€地縫鉆進去。他也很光棍地認(rèn)錯：“我昨晚夜班，接班看了患者，患者沒說頭疼的事兒。今早我查房太潦草，專門挑著問的患者骨折和外傷處，沒有問是不是有其它不舒服的地方?！?/br>
    陳文強一擺手道：“我現(xiàn)在沒空聽你們倆說這些。張正杰，你趕緊回去把科里的患者全部仔細(xì)查一遍，不要再有這樣漏診的患者。楊大夫，這患者沒事兒就罷了，有事兒咱們另算賬?！?/br>
    秦處長就陪著小心問：“患者還沒腦疝、也沒昏迷，應(yīng)該不會有生命危險吧？”

    “天知道！先去做減壓術(shù)，回來再看了?！标愇膹娭狼靥庨L維護楊大夫的那點兒小心思，不屑地?fù)]揮手，抓起病歷檢查秦處長的簽字。

    李敏帶著富云香敲門：“陳院長，現(xiàn)在送患者了？”

    陳文強把病歷一合，朝屋里萎頓的仨人點下頭說：“我去手術(shù)室。有什么事兒回來說。老石，你把咱們科的這些患者也仔細(xì)檢查一遍?！?/br>
    石主任趕緊應(yīng)答了，順手推了張正杰一把?！皬堉魅危忝?。有空兒上來聊天。”將有些迷瞪的張正杰喚醒了。

    張正杰立即告辭，秦處長朝石主任和楊大夫點點頭，追隨陳文強往手術(shù)室而去。

    楊大夫長嘆一聲跌坐在辦公椅上。

    “老石，我完了?！?/br>
    “我剛才去看了床頭卡。枕部血腫頭痛待查明晃晃地掛在那兒呢，你早晨查房沒注意到？”

    “什么？”楊大夫瞪大眼睛、嘴巴張得能塞進去一個雞蛋了?！拔也榉康臅r候沒有，昨晚夜班的護士，今早交班的時候也沒提。一定是今天白班的護士填寫的?！?/br>
    “那你趕緊去追張正杰，把這事兒告訴他?！?/br>
    “嗯。謝謝你啊老石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別謝我。得空你去謝小李吧。她要是繞著打架的患者走，今天可能真要等出現(xiàn)腦疝、昏迷等癥狀，咱們才能知道了?！?/br>
    楊大夫咧嘴點頭，匆匆離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