調(diào)整1
李敏始終關(guān)注著骨科那例死亡患者尸檢之事的進展。 隔了幾天, 骨科那患者的尸檢結(jié)果出來了。主要的死亡原因是那晚討論偏向的急性腎功能衰竭。 另外患者在股骨頸粉碎性骨折、入院后牽引期間, 其身體就形成了血栓, 不僅是腦干有栓塞,身體的其它臟器也有不同程度的栓塞。 換句話也就是說, 即便沒有甘露醇造成的腎臟損傷這一節(jié),即便沒有做內(nèi)固定術(shù),他也很快會因為多臟器發(fā)生栓塞而病危。 是不是能避免得了死亡, 那就不好說了。 具體向主任怎么委托中間人與家屬達成的協(xié)議,省院都沒人知道。反正向主任因為甘露醇的使用時機不恰當、使用方法也有問題, 在省院大大地丟了一次臉。為此他將一部分骨科事務(wù)交給了王主任。 王主任順利拿到了骨科行政副主任該有的大部分的權(quán)利。 李敏在這例死亡病歷后面加上注釋:小心高齡臥床患者—→血栓。紅色的細小骷顱頭組成的血栓兩個大字,怎么看怎么嚇人。 觸目驚心! * 然后是2號手術(shù)的那個頸內(nèi)靜脈血栓患者,拖了一周的時間,應(yīng)了術(shù)前交代的、出現(xiàn)了大面積的腦細胞死亡, 他成為植物人了。其靠著生命維持系統(tǒng)是無法否認的事實。家屬再是不想承認這個病情轉(zhuǎn)歸之事實, 也在堅持了幾天后,同意拔除一切生命支持管道。 在這個患者老伴兒傷心欲絕的悲慟嚎哭聲里, 那個雙骨瓣減壓術(shù)的小伙子能夠下床走動了。 “李大夫,謝謝你救了我?!碧稍诖采线@些天, 小伙子終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。他能走出小病室的第一件事情,就是在兩個姐夫的攙扶、陪同下, 到辦公室來道謝。 “不客氣。這是我應(yīng)該做的。過些日子你出院了, 你要注意保護自己的頭部。明年還要過來做個顱骨修補手術(shù), 光靠一層頭皮保護腦組織還是不行的?!?/br> “我什么時候來好?” “等你出院的時候, 我會在你的門診病歷上寫出院小結(jié), 里面會有所有該注意的事項以及明年回來做手術(shù)的大致時間段。” 患者謝了又謝,還是他兩個姐夫看著李敏桌面不少東西要寫,把他拖走了。 * 李敏悶頭忙了半下午,終于把這組的八個實習生的實習鑒定寫完了。 她將寫好的實習生鑒定收攏到一起,拿去給李主任簽字蓋章、再交給陳文強簽字蓋章。在這八個實習生的鑒定里,她給跟著楊大夫?qū)嵙暤哪莻€學生,打了最低分。還把枕部血腫漏診事件寫進了鑒定里。 ——省院不會處理他,但是這個學生寫完整病志的時候,要是認真按著診斷學的要求做了嚴謹?shù)牟轶w,整個事件完全可以避免。 李敏就是這樣認為的、也堅持這么做的。 實習生的帶隊老師也影影乎乎聽說了此事。在他的追問下,在創(chuàng)傷外科實習的同學,向他提供了該事完整的來龍去脈。 氣得帶隊老師把楊大夫帶的那個實習生叫過去,狠狠地批評了一頓??蛇@也是于事無補的做法。 后來在那當事學生的懇求下,他不僅來找陳文強問會不會影響到那學生的實習鑒定,還為了實習簽定先來找李敏打招呼,希望省院這面能通融一下。 “陳院長、李大夫,這畢竟是關(guān)系到那學生一輩子的事兒?!?/br> 李敏很生氣地立即拒絕了帶隊老師。 回頭她還對陳文強抱怨:“陳院長,這些學生的實習鑒定,哪個人的我都是實事求是寫的。他要是工作認真,哪有后面的那些事情了。還有如果這個鑒定給學生知道是我寫的了,后面再來實習生我都不管了,你和李主任自己寫吧?!?/br> 實習學生的鑒定一部分由帶教老師寫,一部分由所在的科室主任寫。神經(jīng)外科和胸外科的實習,自然該由陳文強和李主任來寫。 但是各科的科主任一般都是自己領(lǐng)著補貼、事情推給住院總或者是教學秘書來做。 陳文強現(xiàn)在有李敏這個認真負責的住院總包攬雜事兒,他是連病歷都不寫一個字的,哪會愿意沾手寫實習學生的鑒定呢。所以面對李敏的抱怨,他直接把自己的工作印鑒交給李敏在鑒定上蓋章。然后連實習生的鑒定內(nèi)容都沒看,就刷刷地簽完了名字。 “那學生是該處分。實習期間就不認真,工作以后可怎么了得。他一個人惹出來的禍事兒,還不知道牽連多少人呢。” 石主任堅決支持李敏給那學生打最低分、并將此事兒寫到鑒定里。他還準備等院里的具體處分下來后,與醫(yī)學院的學生處邱處長聯(lián)系,細細說說這事兒,讓他用此事好好教育學生們。另外也要讓邱處長知道,陳文強在這中間擔了多大的責任。 那是他老邱欠的人情。 不告訴他可不恰當。 當然私下里說句心里話,這也與他自己的心情不爽有關(guān)。為著這個實習生一人的工作不認真、不謹慎,不說張主任、楊大夫這次弄了個大沒臉兒,羅主任也跟著在省院丟了一次臉,就是楊宇也天天耷拉著腦袋,不敢抬頭與人對視。 估計到最后自己也得挨批評,那患者是自己夜班時收進來的。 * 等臨近月底的時候,枕部血腫的患者得到打傷他的那方賠償,笑嘻嘻地步行出院了,創(chuàng)傷外科涉事人員的處分隨即下來了。 主任張正杰、護士長王靜因國慶期間查房不認真被行政警告處分,黨內(nèi)通報批評;楊大夫因為行為不端及值班期間工作不認真被記大過、扣罰三個月的獎金;一個護士被行政記過后立即調(diào)離創(chuàng)傷外科的崗位,安排去分院工作;石主任、李主任和覃璋被通報批評;十一樓、十二樓的其他臨床大夫,包括陳文強在內(nèi),都被在全院大會上點名批評。 唯一例外的是李敏。 秦處長親自找李敏談話,鼓勵她繼續(xù)認真工作。 處分下來,所有人的心都放回了原處。而覃璋在出事后就積極追求顧麗華并得逞之事,也被羅大姐罵做是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驢。 一時間對覃璋側(cè)目的人不少,說什么的都有。 * 季護士長在得知小顧與覃璋搞對象之后,很愧疚地登門了。她萬般無奈地對戚主任說:“我盡力了。我能教明白她工作上的事兒,這做人的道理是沒辦法的?!?/br> “小季,就這我們也非常感謝你了?!备翟洪L是最早知道這消息的,但他沒臉跟戚主任說、也不好意思對季護士長說。等季護士長登門了、捂不住了,他也只能很無奈地向季護士長道謝。唉!自己的外甥女不爭氣……唉!丟人?。?/br> “不用管她了,她像她mama了,非要……”從季護士長過來告訴他們夫妻倆這消息后,就氣得一直臉色發(fā)白、渾身顫抖的戚主任,不管不顧要說出口的話,被傅院長用嚴厲的眼神制止了。 季護士長對他們家的私隱不感興趣,只淡淡地說:“小顧現(xiàn)在獨立cao作是沒問題了。你們得空就得提醒她要認真工作、時刻警惕,透析這工作是不能出任何差池的?!?/br> 傅院長兩口子對季護士長是千恩萬謝地把季護士長送出門的?;仡^傅院長、戚主任就開始拌嘴,而顧麗華也不是一點兒不知道自己做得不對,她悶在房間里不出門。 * 可事情在傅院長的一雙女兒回家后,夫妻倆的沖突在兒女表態(tài)后再度爆發(fā),并沖上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新高度。 戚主任很后悔沒早一點兒把顧麗華弄去做校醫(yī)、還給了她一個去透析室的選擇,這讓覃璋有機會找到顧麗華了。 可她只這么一說,傅院長就說:“命中注定的事兒。她去做校醫(yī),那覃璋有心就不知道她去哪兒了?就不去找她了么?最后我就能不管他了么?” …… “反正老傅你給我記著你兒子和女兒的話,他倆將來是不會跟顧麗華走動的?!逼葜魅翁嵝迅翟洪L。 傅院長的兒子是激烈反對顧麗華與覃璋談對象的。他們兄妹不惜以斷絕關(guān)系威脅顧麗華,可就這樣,也沒有扭轉(zhuǎn)顧麗華的想法。 “不走就不走吧。麗華也不是沒有兄弟的?!备翟洪L拿自己的那對兒女沒一點兒招。就像兒子所說的那樣:這么蠢的人,我怕以后被她拖累了。 “不怕老顧家把你那寶貝外甥女扒皮了?”戚主任對傅院長的態(tài)度不滿,就狠狠地刺了他一下。 傅院長發(fā)狠:“獨生子女還不活了!” 這可把戚主任氣得夠嗆。倆口子唇槍舌劍、你來我往地吵得不亦樂乎。她再也不顧忌顧麗華還住在他們家了,什么痛快說什么,直把顧家的不堪、顧麗華母親的愚蠢,都當著仨孩子說出來了。 傅院長氣急之下打了戚主任一巴掌,戚主任撓了傅院長幾把,拽著兒子哭喊要離婚……傅院長在兒子女兒的勸說下,不得不立即向戚主任認錯。而顧麗華在吵鬧聲里摔門而去,當晚就搬單身宿舍去住了。 單位宿舍,這樣的事兒根本就捂不住的。 * 呂青與護士長嘀咕:“那覃璋真是滑頭。他要是不追顧麗華、傅院長不使勁的話,這次他絕不僅僅是通報批評的?!?/br> “傅院長養(yǎng)了個傻孩子,有什么辦法呢。不過那覃璋看著是借著顧麗華逃脫了記過處分,”護士長頗為惋惜地說:“我還真當他以前沒看上小顧就拒絕傅院長是有骨氣呢?,F(xiàn)在看啊,他這人不僅沒骨氣,這人的人品啊,也算是在省院混到有口皆碑的地步了?!?/br> 這個有口皆碑可就不是什么好口碑了。 * 事后,梁主任對李主任說:“老李,你這是糊涂?。∧闫桨捉o老陳增加了多少麻煩。我都不敢相信這是你干的事兒。我和你說那陳文強就是你親兒子,也架不住這么耗情分的。你可別忘了你還有四個孩子,都在省院工作呢?!?/br> 李主任沉默良久說:“老梁,我再不會了。” 梁主任一語成讖,李主任這大半月早明顯感到陳文強對自己疏遠了。其實李主任在梁主任那晚找上家門、得知患者在急診下被行開顱減壓術(shù)后,他就已經(jīng)后悔了。 “老梁,我真沒想到那個患者會有枕部血腫,所以才打發(fā)覃璋過去看看?!?/br> “唉,老李啊,我估計陳文強就是在這塊兒想不開。照理說不論患者有什么事兒,你從來都是負責任的人、都會過去看一眼的,怎么那天就打發(fā)覃璋去了呢?”梁主任明知故問。 李主任抿嘴不語。 “老李,你那心結(jié)我明白,但是你能不能不再遷怒到別的人身上?我也是一肚子怨氣的。我那老大到現(xiàn)在還在縣城里不肯回來,你說我除了勸自己想開點,我還能怎么地?” 是啊,還能怎么地?!始作俑者已經(jīng)離世了。時間也過去二十年了??衫钪魅慰傆X得有快沉甸甸的石頭還一直壓在胸口,讓他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不能安寧、也無法順暢地呼吸。 “老李啊,我勸你還是要做好自我調(diào)整了。不然你這樣,老陳可怎么放心你明年去急診當主任?急診那邊是經(jīng)常遇到打架斗毆的。” 李主任點頭,他明白這些勸自己的話,都是為自己好,都是梁主任的肺腑之言。他挺感動地說:“謝謝你啊老梁,我不會再干遷怒別人的事兒了。老陳那里,你得便替我說說了。” “行,我得便就與他說說。你不知道他為那事兒難受的啊,好懸在我家掉眼淚了。上回和我一起喝酒,喝得五迷三道的還說在小李跟前沒臉,不好再擺老師的架子呢?!?/br> “你是說我吧?” “我要說你還用繞彎兒,我直接就說了。老陳的事兒,你也不要急,給他一個調(diào)整的時間,他會慢慢想明白的。又不是二三十歲的年輕人,不會還堅信這世上的事兒不是對的就是錯的、不是黑的就是白的了?!?/br> * 不止李主任需要時間調(diào)整自己的情緒,陳文強感受的壓力比他更甚幾倍。他一方面覺得自己愧對了父祖的教導、一方面覺得自己把李敏引去歧路的做法是大錯特錯、是不可原諒的。 兩下夾擊之下,他郁結(jié)在心、難以排遣,因為連著數(shù)日的工作壓力特別大,適逢變天,他就感冒了。偏又遇上了十月底的第一場雪,細細的雪粒子落到地面就化成水,而省院尚未開始供暖氣,結(jié)果只是一個普通的著涼感冒,可他就能病倒到了爬不起來的地步。 下班之后,李敏跟值夜班的謝遜說:“師兄,我要去陳院長家看看他,病了兩天了?!?/br> “去吧。替我?guī)€好。要是他有什么需要的,讓他盡管吱聲。” “好?!?/br> 李敏在嚴虹的參謀下,買了看起來像畫上畫的紅富士蘋果,最小的一個都得有大半斤。她本來想買香蕉的,但是被小艷提醒香蕉是寒性的,不適合生病和懷孕的人吃。 “小艷,你可以啊,這樣的事情都知道。誰告訴你的?” “姨姥買了食物相克相生的書,還有懷孕護理大全,我每天就看這幾本書呢。” “好樣的。怪不得你虹姨喜歡你?!?/br> 小艷笑笑,又給李敏添了半杯姜茶。 熱乎乎的姜茶喝到肚子里,李敏覺得渾身上下都暖起來了。她站起來說:“我得趕緊過去了,不然一會兒天黑了。” “那你回來吃晚飯?!眹篮缫膊涣羲?。 “好。你們吃飯別等我,給我留一份就成。” “行啊,我讓小艷給你裝保溫桶里面?!?/br> 李敏到了陳文強家里,才發(fā)現(xiàn)石主任也在呢,而且石主任提來的蘋果與李敏買的是一樣的。她看石主任與陳文強聊得挺投機的,就過去廚房幫小尹做飯。 “尹阿姨,老師要不要去輸液???” “他沒發(fā)燒,暫時不用輸液?!毙∫肓讼胝f:“他啊,實際是心病?!?/br> “心???”李敏很吃驚,然后遲疑著問道:“是因為被院里批評的事情嗎?” 小尹剛想說話,傳來陳文強提高嗓音、底氣不足的喊聲:“小尹,送送老石?!?/br> “尹主任,不用送了。”石主任趕緊攔住要換鞋的小尹。“這大冷天的,你別出來了。又沒給暖氣的,門開大了,涼風都進來了??旎厝タ旎厝グ??!?/br> 石主任說著話,把門關(guān)上了。 小尹也不勉強,只在門里說:“老石有空過來坐啊?!?/br> “好好?!彪S著答應(yīng)的聲音,下樓的腳步聲漸遠漸消。 小尹拉了跟出來的李敏一起回廚房,繼續(xù)剛才被打斷而未能說的話。 “你老師他是心病,一大半在說了要你改病歷這事兒上。這半拉月他拉著老梁喝了三次酒,喝醉了就念叨自己把你教壞了。你看怎么能勸勸他吧。唉!他這人啊,就是和自己過不去,我認識他30年了,他還是年輕時那個非黑即白的性子?!?/br> 李敏立即說:“那我這就去?” “去吧?!毙∫舆^李敏剝了一半的大蔥,把擦手巾、擦手油指給李敏。 “這個姜湯,要不要端去一點兒?”李敏指著才關(guān)火的、給石主任送過、自己也喝過的姜湯。 “少端一點兒吧。空腹不好喝姜湯,嗯,是你老師的胃不好?!?/br> “那我加多點兒熱水?!崩蠲鬰ao起暖瓶往搪瓷杯里倒了小半杯熱水,然后用湯勺兌了一點姜湯到里面端走了。小尹在李敏的身后贊許地點頭,怪不得老梁想跟老陳要人,這姑娘有眼力見兒、做事兒有分寸。 陳文強裹著厚厚的羽絨服大衣,蜷縮在沙發(fā)上。整個人不僅是明顯消瘦、欠缺精神頭,看著也像老了好幾歲似的。 “老師,喝點兒姜湯?!崩蠲舭烟麓筛鬃臃诺疥愇膹妭?cè)面的方茶幾上,順便就在單人沙發(fā)上坐下來。 “還沒吃飯呢。等吃了飯再喝。”陳文強懨懨地提不起精神。剛才石主任過來,他強撐下床了,這會兒李敏還在,他也不好就回床上躺著。 “不是純姜湯,我在白開水里兌了點兒姜湯。濃度低,不會刺激胃的?!崩蠲裟贸龊遄约盒≈蹲雍人幍膽B(tài)度做解釋,那表情就差貼上“乖。吃藥,不苦的”,這幾個哄騙小孩子的大字了。 陳文強很勉強地端起搪瓷缸子,聞聞見果然沒什么姜味,便輕輕地呷了幾口。見李敏坐在自己的側(cè)面,眼睛盯著自己等自己說話的樣子,就強打精神頭問她:“小李,這段時間的工作,你感覺如何?” 李敏的笑發(fā)自內(nèi)心且滿足:“比去年好多了。要管的患者沒那么多,收入反而沒少?!必M止是沒少啊。 陳文強失笑:“都是高精尖的手術(shù),你的收入自然不會少了?!?/br> 十月份連著做了三例心房瓣膜修補術(shù),每一例都是石主任和柳主任精挑細選的病例,手術(shù)完成得都非常滿意。前兩例患者已經(jīng)順利康復出院了。這最后一例也出了監(jiān)護室,看來也不會有什么問題了。 “老師,你下周上班嗎?”神經(jīng)外科的住院患者等著他呢。 “我也想的?!?/br> “咱們那兒積累了好幾例腦瘤患者了,要是你下周上班,我明天就給患者加快手術(shù)準備了?!?/br> 小尹從廚房探頭看看李敏,這孩子,探病不是勸病人好好養(yǎng)著嘛,她怎么催病號趕緊上班了? 李敏看到小尹探頭看自己,她不等陳文強回答,自顧自地打開天窗說亮話:“老師,小尹阿姨說你是心病,擔心我被修改病歷的事情帶壞了。我向你保證,我絕對按著你的教導,以前是怎么工作的,以后還是怎么工作。我都二十多歲的人了,不會被這件事兒影響到的。” 陳文強不好意思了,但他跟著追問李敏:“下次再遇上這樣的事兒,你改不改病歷?” “要是秦處長和章主任找我,我就改。別人的話,我先問過你?!崩蠲艨粗愇膹姷难劬卮?。 她這樣的表情讓陳文強相信,李敏說的是真話。 “為什么?” “他倆看我不順眼啊。到時候我好找舒院長告狀,說他倆威脅我改病歷啊?!崩蠲艚器锏匾恍Γ骸白詈门鄠€處分給他倆?!?/br> 陳文強被李敏逗笑了,可一笑之后,他繃緊臉色嚴肅地說:“我那天改病歷的決定很不應(yīng)該。我后來反復想不改才是對的。就應(yīng)該讓所有人都受一次教訓,這些平時工作不夠認真的人才能長記性。 唉!” 陳文強長嘆一聲,懊悔不迭。 “我為什么要改病歷、為什么要顧及那么多呢?假的真不了,這事兒的后患太多了。不止張主任和楊大夫,院里差不多的人都將會知道這次改病歷的始作俑者是我的?!?/br> 李敏看陳文強憂心忡忡的樣子就勸他道:“知道怎么樣?秦處長都承認是他干的了,與你沒什么關(guān)系?!?/br> “要不是我在前面先說了,你也不會痛快地答應(yīng)他改了。”陳文強堅持。 “老師,反正要改的,我不痛快地答應(yīng)秦處長,不過是讓他更看我不順眼罷了。涉及張主任和那么多人,您就是不說,我也會給楊大夫機會改的。你忘記去年我和嚴虹砸傷了楊大夫,張主任也幫著把事情壓下去了? 您說要是張主任他來找我,我能不同意嗎?” 李敏慢慢地撕著手里桔子的白色絲絡(luò),給陳文強接受自己這種說法的時間。她等陳文強神色變化、似乎想明白張正杰在此事中所起的作用了,才接著往下說。 “老師,我欠張主任的人情你也知道,這回還上了,我心里就少了一件事兒。我想他以后也不會再出現(xiàn)需要改病歷的事兒了。但這回吧,你偏要往自己身上攬,我是建議想想秦處長。他挨了一個黨內(nèi)通報批評。你這么想是不是就開心了很多,是不是就不會苛求自己了?” “嗯,秦國慶這回是挺倒霉的。”陳文強想到秦處長也是一心為省院著想,但是威脅個年輕小大夫改病歷,到底是不能拿到臺面上的事情。所以院黨委討論后,還是意思意思地給了他這么個處分。 這么一想,他就覺得輕松多了。 “小李,這事兒咱們就不提了。往后你可要記住,千萬千萬不能改病歷。這是篡改證據(jù)。到了法庭上,你再多的對,犯了這個忌諱,其它的話都站不住腳了,最后也非常可能會輸。當然了,咱們國家一般都是醫(yī)療鑒定委員會來解決醫(yī)療糾紛事件,一般不會弄到法院去。但到鑒定委員會那兒,改病歷也是被詬病的。明白嗎?” “明白。我會記住的?!崩蠲羧趦煽诎呀圩映粤?,看陳文強的臉色不好、但精神似乎好了不少,就站起來說:“老師,我回去了。你再好好歇兩天,咱倆該做的手術(shù)不好再拖了?!?/br> “小李,吃了飯再走了?!毙∫鰜砹艨?。 “尹阿姨,我不好離開科室久了,得趕緊回去了?!?/br> “那你也得吃飯啊?!?/br> “嚴虹家請人做飯,她們帶了我的份?!?/br> “那把這桔子拿著。就我和你老師在家,我們吃不了這么多東西?!毙∫挥煞终f把一大袋子桔子塞到李敏的手里。 “那是別人來探望老師的?!?/br> “拿著吧。”陳文強也發(fā)話。 “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?!崩蠲艚舆^塑料袋,學著石主任那樣關(guān)上門,將小尹攔在房間內(nèi)。 小尹笑笑轉(zhuǎn)回身說陳文強:“看吧,小李她不是幼兒園的三歲孩子,不會被一件事兒影響到整個人的,你就是愛cao心……” “但愿吧。晚上吃什么?吃了好幾天大米粥了?!?/br> “吃小云吞怎么樣?我剛才包的,是南方的做法,不是北方的大餡餛飩?!?/br> “好啊?!?/br> 小尹見陳文強有了吃飯的興趣,知道他的心結(jié)解開了部分,剩下李主任的那些,就得他自己慢慢想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