終于, 無影燈熄滅了。

    梁主任也完成了他今天的第三臺大手術(shù)。要不是石主任過來幫忙，梁主任覺得在潘志暈臺后, 自己這三十年的英名就要葬送在這第三臺的手術(shù)上了。今天該干的活終于都漂亮地干完了，他徹底地松了一口氣。

    “老石，謝謝你啊。”梁主任的感激發(fā)自內(nèi)心。

    “你跟我客氣什么啊。我那邊是兩臺手術(shù), 咱倆換個個，你也會幫我的?！笔魅尾挥X得自己這做法有什么值得道謝的。梁主任的患者與自己半斤八兩，自己是因為鄭大夫拖了后腿，這第五個才歸梁主任做了。

    看著梁主任滿臉感激的歡欣模樣, 石主任明白他還不知道李主任搶救無效的事兒。石主任開始躊躇起來，不知道自己該怎么開口跟梁主任提起。

    有鄭大夫跟著程麻送患者去icu, 梁主任興致很好地招呼石主任：“老石, 走, 咱們好好沖個熱水澡解解乏。雞蛋和餡餅?zāi)峭嬉馐悄芄?，但對不起咱們的五臟廟。明晚到我家去，讓你嫂子好好地整一桌，喊上老李和老陳、還有老柳, 咱們再喝一頓?！?/br>
    石主任跟著梁主任去沖熱水澡。倆人站在相鄰的淋浴間, 梁主任大聲說笑, 宣泄一天手術(shù)后的壓力。石主任偶爾應(yīng)答幾句, 沒讓梁主任覺得是唱獨角戲而敗了興致。

    “熱水果真解乏啊?！绷褐魅涡χP(guān)了熱水, 準(zhǔn)備套洗手服。

    石主任終于等到梁主任沖夠了, 也跟著關(guān)熱水。這時卻突然聽到最里的淋浴間傳來壓抑的哭聲。嚇得梁主任失手把衣服掉到腳下的淋浴籃子里。

    他有些驚惶地四處看看, 確定了哭聲的位置, 定定神開玩笑般地大聲問石主任：“沒聽說手術(shù)室淋浴間有鬧鬼吧？”

    哭聲立即消失了。只有淋浴的水流聲沖擊到人體，再流去地面的溫柔歡唱。大概是只有一個淋浴噴頭在使用的緣故，那水流的聲音在靜謐的夜里顯得特別大。

    “去看看是誰？”梁主任提議。

    “先穿衣服吧?！笔魅涡闹谧罾镩g哭的人，除了陳文強不做他人想。他也就能在這兒哭幾聲了。

    “切。這淋浴間都是大老爺們，咱倆都五十多數(shù)了，你怕什么?！绷褐魅涡χ揶硎?。

    “怕感冒。你不怕？這幾十個術(shù)后的，你說你要是感冒了，還去不去查房了？走啦，先穿衣服去?！笔魅螖x掇梁主任趕緊走。

    梁主任又往后面的淋浴間望了一眼，他心里非常疑惑，那哭聲怎么聽著像是陳文強呢？但是石主任給的理由又太強大了，這時候是不能生病的。

    于是他便說：“你說得對。咱們現(xiàn)在是病不得的。m的，這大夫當(dāng)?shù)茫《疾桓伊??！?/br>
    梁主任嘟囔著跟在石主任的后面往更衣室去，可是他心里還是掛著在淋浴間嗚咽的那個男人?？蘼暲锏膫奶钊穗y受了。

    這也虧著自己是與老石倆個人在淋浴間里，不然大晚上的，任憑哪個單蹦兒的不得嚇個好歹？梁主任覺得用“毛骨悚然”去形容自己聽到哭聲的剎那感覺比較合適。

    他揣著一定要知道是誰再哭的探究心理，一步三回頭地跟在石主任身后回更衣室。他準(zhǔn)備在更衣室多坐一會兒。那么不管是誰在淋浴間里面哭，只要是活人，他一會兒就得回到男更衣室換衣服。到時候自己得勸就勸幾句。

    有什么想不開的呢。

    可若是陳文強的話，他又是為什么哭呢？男兒有淚不輕彈，他那種撞了南墻也不回頭的性格，放血容易，哭——就太難為這犟種了。

    是因為今天的搶救？但好像最重的、能救下來的，手術(shù)做得都成功了啊。那送來就已經(jīng)都咽氣的自當(dāng)別論。再說陳文強也不是那種悲天憫人、為患者落淚的性格啊。

    倆人回到更衣室，石主任心里想著怎么開口說李主任的事兒，梁主任有心等哭泣者，所以這倆人就穿著洗手服、靠在長椅上聊天。

    石主任喟嘆：“今天總算結(jié)束了。要是再來一臺，我就頂不住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也是一樣?！绷褐魅卫斫馑墙M的不容易，點頭認(rèn)可他的說法。石主任那組差不多是19個小組里最弱的，可是由他負(fù)責(zé)手術(shù)的患者卻不比自己好哪兒去。 “要是謝遜在家就好了。那小子起碼能擔(dān)了一半去?！?/br>
    石主任點頭：“你說的不錯，要是謝遜在就好了。他和小李領(lǐng)一組，你都可以幫老陳去開顱、我也不用這么辛苦?！?/br>
    梁主任懂他的意思，這么調(diào)整一下，石主任他就可以帶潘志上臺，那會比鄭大夫頂用很多。

    他咧嘴笑笑說：“你說咱們倆，啊，辛苦一天才閑下來了，最想的居然竟然是出去學(xué)習(xí)的謝遜。切，哪怕想大姑娘、小媳婦都好啊?！?/br>
    石主任笑著說：“謝遜這時候能替咱們挑大梁，別人可不成?！?/br>
    “是啊，謝遜那小子啊，”梁主任頻頻點頭，露出極為欣賞的贊嘆之色?！澳鞘强捎霾豢汕蟮耐饪铺觳?。今年要是普外再能撈著個他那樣的，我就不用這么辛苦了?！?/br>
    倆人都是極為不雅地、四腳八叉地癱在椅子上，把雙腳搭在對面的更衣柜上。對他們這個年齡來說，今天連著站了十幾個小時，做著高難度的急診搶救手術(shù)、而且還是在助手不得力的情況下、完全不歇氣地完成三臺大手術(shù)，真是有些吃不消了。

    石主任看梁主任極為疲憊的樣子，心想自己年輕了幾歲，這時候還是顯出了年輕的優(yōu)勢來了。但他不愿意梁主任堆萎了，便寬慰梁主任說：“今天潘志不在狀態(tài)，小陳又跟救護(hù)車去現(xiàn)場了，不然你也不會這么累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?！笔魅蔚脑捳f到了梁主任的心坎上。“章主任把住院總派出去倆，我是腳打后腦勺地?fù)潋v完了，這回老陳也是沒辦法了，不得不折騰出這么些搶救小組來?！?/br>
    石主任笑：“虧得他那么快就變出這么多的搶救小組來。不然今天的事兒還難辦呢。我估計老向那邊也得抓瞎，派給他的住院大夫……呵呵，沒比我這組輕松多少的?！?/br>
    梁主任頻頻點頭： “我覺得老陳的那編組好。有今兒個這事兒，也能給老向提個醒，往后他應(yīng)該會多給科里年輕人多提供些機會的。”

    石主任看一樣梁主任，倆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。向主任那人吧，水平有，但眼高于頂不說，還喜歡搞“順我者昌逆我者亡”那一套，骨科的住院大夫就沒有能入他眼的人。章主任把他勉強能看上的住院總派出去了，嘿嘿……

    “可惜咱倆今兒個太忙啦，無暇去看骨科那邊的手術(shù)。”

    梁主任的心思在等淋浴間里的那人出來，便順著石主任的話題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天?！霸蹅冸m然手術(shù)做的累，但是今天的手術(shù)還是滿成功的。咱們一會兒回科里看看，這手術(shù)做完了，m的，別術(shù)后管理什么的沒跟上?！?/br>
    聊著聊著，梁主任開始想抽煙了。但他不能抽啊?？蛇@越不能抽他就越想。他站起來，去自己的更衣柜里摸出煙遞給石主任說：“你抽！”

    那模樣與壯士扼腕、慷慨赴死有得一比。

    石主任知道他打賭的事兒，接過來使勁吸了一口，立即朝梁主任那邊吐出煙霧。梁主任假裝嫌棄，腦袋卻沒朝后躲。他近似貪婪地、使勁地吸了一口煙霧，愜意地閉上眼睛。

    那模樣，讓石主任看不過眼了，他搖搖頭，想著就這么在更衣室里熬著不是事兒。與其等陳文強回來，還不如自己先告訴他比較好。

    “那個老梁啊，有個事兒，我說了你可要想開點兒啊。”

    梁主任睜開眼，看著少見繃臉嚴(yán)肅、從來都是與自己一樣笑面示人的石主任很詫異。倆人因為身高和面相的差異，一個像笑彌勒，一個像笑面金剛。但這會兒梁主任被石主任帶得嚴(yán)肅起來，笑彌勒不笑了，嚇人的程度也不次于怒目金剛。

    “你說，什么事兒。我這輩子大風(fēng)大浪也見得多了，沒什么承受不了的?！?/br>
    “那個，老李突發(fā)心梗了。舒院長和干診趙主任在急診組織的搶救?！笔魅纹D澀地、沉重地把老李的消息說了一半。

    說心里話，石主任最是愿意李主任能好好活著的人之一。有老李在病房，外科即便有任何事兒，都不虞陳文強沖動之下會做出后悔的決定。有老李在急診，即便遇到再嚴(yán)重的患者，都不虞初診會有誤診、漏診等事情發(fā)生。

    “你怎么不早說？我去急診看看?！?nbsp;梁主任“噌”地一下站起來，伸手去抓更衣柜側(cè)面掛著的、值班穿的軍大衣。他一邊穿大衣一邊說：“昨晚咱們不還在一起好好喝酒么，他怎么就心梗了呢。沒聽說他有這毛病啊。我和老陳打賭他還是證人呢。不行，去我得把他弄起來。就這么心梗了怎么成?！?/br>
    陳文強穿著濕漉漉的洗手服，挑開更衣室的門簾，微微低著頭、紅著眼睛進(jìn)來了。他的頭發(fā)稍還在往下滴水。那水滑過臉頰，在他那紅眼睛的襯托下，更像是淚水了。

    “老梁，換衣服，咱們?nèi)ヌ椒靠纯蠢侠??！?/br>
    陳文強用毛巾擦了一把臉，又在頭發(fā)上抹扯了兩把。石主任看不過眼，把他的毛巾搶過去，擰了不少水出來后，還給陳文強說：“把頭發(fā)擦干了再去。這么過去不是找病嗎？”

    梁主任不敢置信，他怔忪地看看陳文強又看看石主任。好一會兒后他才能再度開口說話：“什么時候的事兒？”

    石主任替陳文強說：“就是我去你那兒接替潘志之前的事兒?！?/br>
    “唉?！绷褐魅伍L嘆，頹然坐下，把手里的軍大衣隨便扔在長椅上。他帶著哭音說：“咱們這，咱們這是救了別人，搭上了自己的命?。　?/br>
    *

    老梁往回辦調(diào)動手續(xù)的時候，就知道李主任的身體垮了。不然他當(dāng)初回到省院時，是可以借助朱老之力，直接去普外科做副主任的。但他寧愿守著老李，呆在舒文臣為陳文強準(zhǔn)備的創(chuàng)傷外科。才有新大樓投入使用后，謝遜成為普外副主任的事兒。

    那時候陳文強在辦回省城的手續(xù)。

    等陳文強從南方回來，也立即知道了老李的身體狀態(tài)。他在當(dāng)外科大主任的時候，在明知李主任身體不成的情況下，他寧愿陪著他上臺、給他當(dāng)助手，跟老梁心照不宣地抵制對老李不夠尊敬的王大志王大夫，也不安排李主任去缺了主任的外科門診。

    他不想老李這輩子有壯志未酬、英雄末路的傷心。他積極籌謀、準(zhǔn)備有機會就把胸外科立起來……他后來只恨自己在做外科大主任的時候，沒有前后眼——沒想到自己會那么快被費保德拉下馬，不然他肯定會把創(chuàng)傷外科的牌子換成胸外科。

    可是，可是現(xiàn)在胸外科立起來了，也一步步地走上正軌、發(fā)展起來了；可是，可是當(dāng)初教導(dǎo)自己、待自己亦師亦兄的老李……

    陳文強手扶停尸的石床，他顫抖地伸出手、卻始終無法掀開那層覆蓋在李主任尸體上的白布。他退后兩步慢慢地跪到冰冷的水泥地上。

    “我要是不安排你負(fù)責(zé)今天的急診搶救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一語出、淚水落，他哽咽著再也說不出來話了。眼淚無聲地砸到水泥地上，他雙手伏地給李主任磕了三個頭。

    石主任走過去伸手拽他起來：“老陳，你這么說話就不對了。我要說老李死得其所，那是該挨大嘴巴子的。但是等今年八月，也就還有半年的時間，老李就要去急診做主任了。要不是出了這事兒，今天的搶救成功就是他最好的在急診立足的機會?！?/br>
    陳文強搖頭，他寧愿老李在急診站不住腳、寧愿老李去了急診費勁兒些，也不愿意看到老李這樣躺在這兒！

    石主任繼續(xù)勸他：“咱們明人不說暗話，老陳你說，你摸著你自己的心口說，急診那邊的所有編組你都替老李安排好了，你還留了關(guān)嵐在那兒幫他。省院還有誰不知道關(guān)嵐是你這個醫(yī)療院長的助理啊?！?/br>
    石主任沒說出口的話就是：這樣的安排，李主任發(fā)生心梗了，是怪不上陳文強的。

    梁主任收起自己的傷心，從石床的另一頭繞過去，與石主任一起架陳文強起來。

    “老陳啊，老石說的一點兒也沒錯。我說你與其跪這里，不如你去想想老李的身后事兒。那個你指著誰，?。磕憧蓜e告訴我指望著他家的那個大小子，他能整明白嗎？

    那可絕對不行的！

    我跟你說老李家的四個孩子在省院能不能立住，就看你怎么給老李辦喪事。你含糊一點兒，別人就會當(dāng)你人走茶涼。那四個孩子就得多吃不少苦頭。你給我打起精神來，老李的身后事得你出面cao辦。

    我還告訴你，不光是喪禮的事兒，現(xiàn)在老李的跟前，我就敢這么說，李嫂子吃了那么多年的苦，身體不好提前退休了，可她那點兒退休金夠干什么的！四個孩子，老大現(xiàn)在勉強能離手了；那老二能一直修車嗎？老三讀書的事兒還沒有著落，你不出頭，老胡能管嗎？還有他家的老閨女還沒嫁人呢。你少給我在這兒哭?！?/br>
    梁主任的話如重錘擊打在陳文強的心頭。

    “是啊，你得把精神頭放到該使勁的地方去。走，咱們回去吧，咱仨今晚得大查房，別讓老李費心救下來的人，有什么照顧不到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梁主任和石主任苦口婆心的一番勸說，把公事、私事，身前事、身后事，都擺出來給陳文強。這些都由不得陳文強在老李的跟前再哭、再停留。他只能由著倆人把自己架出了太平間。

    *

    仨人出了太平間的門，就遇上十指緊扣的李敏和穆杰?？茨悄?，顯然二人到了有時候了。

    石主任皺眉，但看著有穆杰陪著，他就說：“小李，你倆進(jìn)去略站站就出來啊?！?/br>
    梁主任放下陳文強的胳膊說：“穆杰，快去快出來，別松小李的手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倆年輕人異口同聲答應(yīng)著進(jìn)去了。

    陳文強抬手抹去眼角的余淚：“小李也是個有情有義的孩子?！?/br>
    梁主任和石主任都點點頭，李敏那紅腫的眼睛帶著幌子呢。

    “難得穆杰趕回來的是時候啊。”石主任喟嘆：“不然小李那發(fā)燒還不定什么時候能退、今天她要是不能上臺，老陳你就沒可能這么順了?！?/br>
    陳文強點頭：“小李今天出了大力?！?/br>
    “是啊，是啊?！绷褐魅魏芨吲d石主任找了新話題。他接著問陳文強：“以前小李說穆杰回來就結(jié)婚的。那這回她結(jié)婚的事兒……”

    “該結(jié)就結(jié)。她跟老李沒關(guān)?！标愇膹娺有Γ骸靶±罟芪医欣蠋煟鞘强颓?。她不像我和你，正兒八經(jīng)是老李帶過的?！?/br>
    梁主任和石主任彼此相視一眼，放下心來，陳文強沒失了理智就好。但是梁主任可不這么認(rèn)為，把李敏領(lǐng)上神經(jīng)外科之路的還真就是陳文強，說他是李敏的專業(yè)老師，沒有半點兒水分。

    但是李敏結(jié)婚這事兒，要是穆杰也在省城，往后延期些日子也沒什么。可穆杰不同啊。人家好不容易回來一趟，還不知道下次什么時候能有探親假呢。

    還真就沒人能好意思拉下來臉、跟他說李敏的師門長輩怎么地的。唉，權(quán)當(dāng)是自家孩子熱孝期間成婚吧。

    大不了自己出面跟小李說別在省院擺婚宴了。去婆家、回娘家愛怎么擺就怎么擺，別在省院扎陳文強的心、也別給省院人的心里留下她不尊敬老李的隱患。

    *

    李敏和穆杰真的只略站站就出來了。因為陳文強喊了老張進(jìn)去催促他們。

    老張進(jìn)去就對李敏說：“李大夫，你才退燒，還是別在這里多待了。這里要是單李主任也沒什么，今兒個還送來了好幾個呢。你趕緊出去吧?！?/br>
    穆杰見人進(jìn)來就這么勸說，不等李敏給個反應(yīng)呢，立即摟著李敏的腰、勒得人腳不沾地出去了。

    李敏被穆杰攔腰夾了出來，陳文強等都假裝沒看到。石主任開口問她：“今晚科里誰值夜班？”

    “是張主任值班。我跟他說了來這里?！崩蠲粢婈愇膹姷热硕紱]走呢，有點兒不好意思，她假裝自己是好好走出來。

    “那咱們先回科里先轉(zhuǎn)一圈，然后去老李家看看？”陳文強征詢石主任和梁主任意見。

    石主任卻說：“你帶小李先過去，我回去科里轉(zhuǎn)轉(zhuǎn)，然后我和老梁搭伴過去。那個老梁，今晚我準(zhǔn)備在科里睡了，你呢？”

    梁主任點點頭：“我也在科里睡。老陳，你先過去老李那兒。然后你就回家休息，你明天的事情還多著呢?！?/br>
    陳文強點點頭，帶著李敏和穆杰往李主任家去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再說省城的習(xí)俗，既往是在自家院子里搭靈棚?，F(xiàn)在都搬上樓住了，這靈棚就要搭在自家所住的樓下了。大年初七年還沒過完呢，搭好的靈棚正對窗戶，一樓住戶的心里，那別提有多膈應(yīng)了。

    可大家都是在省院工作的，知道這事兒的緣由，唉！雖然李主任這人一天到晚板著臉沒什么笑模樣，但因為他是死在急診室的崗位上，是工亡！且他的后事是唐書記派后勤來cao辦的。這讓任何人也不好意思開口說：去東門前面的那塊空地兒那兒搭靈棚吧。

    靈棚里是雙卡的錄音機在循環(huán)放著哀樂。靈棚的側(cè)面各有一個帆布帳子，這是給來祭拜的人說說話和記賬的?？吹疥愇膹姷絹砹?，尚在兩側(cè)帳子里聊天的幾個人立即出來了。

    因為后天一早出靈，明天大家還都要上班，明天中午是要讓給女人們的，所以這個點來祭拜的都是男人，反正有心想來的話，不是今晚就得明晚的。但明天，誰知道會不會有時間過來呢。

    食堂孫管理員與李主任是親家，他的小女兒嫁給了李主任的大兒子。他在李家請的主持喪事的人尚未到來之際，挺身而出，在靈棚內(nèi)外張羅著主事兒。

    他見了陳文強帶著李敏、還有一個高大的軍人過來，立即迎出來招呼：“陳院長來了，李大夫來了。這是李大夫?qū)ο?？?/br>
    陳文強朝他點頭，李敏和穆杰也跟著點頭，算是與他打了招呼。三人先后走進(jìn)了靈棚。入目便是鋪著黑布的靈桌。

    李主任的遺照已經(jīng)洗出來了。照片大概是老李遭逢磨難之前的，把照片給人的感覺是精神蓬勃、神采奕奕，整個人由里到外散發(fā)著一種篤定的、自信的光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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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真不好意思啊

    過年了，遇上寫人死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