連著幾天睡得好，李敏在照鏡子的時候, 驚訝地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黑眼圈淡了不少。早餐桌上, 她得意地宣告最新美顏之消息, 引得梁工、穆杰、小芳來仔細打量她。她也摘了眼睛，來回轉(zhuǎn)頭轉(zhuǎn)眼睛給飯桌上的三個人看。

    梁工首先表態(tài)：“唔，是淺了很多。我閨女也變漂亮了。”

    穆杰則說：“這下敏敏更漂亮了?！?/br>
    小芳在李敏看到自己時, 也跟著湊趣道：“敏姨是變得更漂亮了?！?/br>
    李敏被三人夸得有些不好意思。但她立即驚恐地捂下嘴，說：“媽，她們都說懷女孩的人會變漂亮, 是不是??？”

    “一般是的。是你不喜歡女孩子？”梁工詫異。但話里卻偏偏有指責(zé)穆杰想要男孩子的意思。

    李敏趕緊說：“也沒有了。”然后她遮掩一句：“反正穆彧的名字, 男孩女孩都可以?！?/br>
    穆杰也立即表明態(tài)度：“像敏敏這樣聰明、能干的漂亮女孩子，給兩個淘小子也不換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三個呢？”李敏問穆杰。

    穆杰眼含寵溺的笑意，道：“給100個也不換。穆彧是咱們家的，淘小子是別人家的?！?/br>
    梁工莞爾失笑, 果然是小夫妻, 這孩子是才有個影兒, 就連名字都取好了?！澳掠襁@名字不錯。但玉字還是女孩子用比較好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那個珠寶的玉，是或字的狹勾上加了兩丿的那個，意思是很有文采?！崩蠲粲米笫直缺葎潉潯！熬褪侨龂镘鲝哪莻€‘彧’。這個字還有茂盛、有教養(yǎng)的意思?！?/br>
    梁工跟著女兒的比劃在掌心里寫出來這個字，然后贊道：“唔，不錯, 字形美, 釋義也美, 還不容易重名。你倆給孩子取了個好名字。”

    李敏得意洋洋, 朝穆杰斜睨了一下。

    穆杰失笑道：“我可沒參與，是她們宿舍里的那幾個女孩子娶的。原來還想叫什么沐浴露的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們啊?！绷汗っ靼着⒆拥男睦?，玩得好什么都要互相分享?！澳倾逶÷妒情_玩笑了。潘安的名字也是這么取的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幸虧他長得好看，還越長越好看，不然都得換名字?！崩蠲粢贿叧燥堃贿呏v潘安的種種，“早晨看一個樣子，晚上下班看又是另外一個樣子?！?/br>
    “月科里的小孩子都是這個的，等到滿月的時候，跟剛出生簡直是判若兩人。我記得嚴虹是今天回來吧？”

    “嗯。刀口長得挺好的，也不用輸液了，回家還是比在醫(yī)院舒服。那個小芳，你一會兒就去跟著你jiejie，看看能幫著干點兒什么的?！?/br>
    “好。我洗了碗洗了碗就過去?！?/br>
    李敏點點頭，轉(zhuǎn)頭對梁工說：“媽，你今天不要忘記買飯桌子?！?/br>
    “好。等買菜的時候，我順便就買了。”梁工答應(yīng)女兒。

    敏敏這套房子里是缺一張書桌。偏巧這么大的飯桌子，家里平時也沒幾個人吃飯，用來當(dāng)書桌還真的很不錯。然后買一張那種折疊飯桌是挺適合的選擇。

    *

    今天十一樓沒有安排手術(shù)，陳文強和李敏等人在查房后，看起來就不像平時那么緊張了。但是十二樓石主任那里今天還有一臺。

    交班后，石主任就說：“老陳，我今天上午有手術(shù)，小潘、小鄭，還有我?guī)У男『味忌吓_，實習(xí)生就全跟著你查房，科里也得你和小李照應(yīng)下?！?/br>
    “好?！标愇膹姂?yīng)了，李敏也跟著點頭。

    石主任宣布散會，陳文強站起來一轉(zhuǎn)身，立即看到在打哈欠的小黃了。他皺皺眉問：“你昨晚干什么去了？一大早就困成這樣?！?/br>
    小黃掩下嘴，打了一半的哈欠收回去了。他站好了回答：“我去icu，看昨天做的那個腎腫瘤術(shù)后的?！?/br>
    陳文強聞言神情和緩了點兒，接著問他道：“那患者怎么樣了？”

    “一般狀況良好，神志清，生命體征平穩(wěn)，血壓160/88，心率85。早晨我給他換過藥了，滲出偏多，引流量有25ml左右，沒見活動性出血?！?/br>
    “嗯，那你有空就多去看看吧?！标愇膹娢⑽Ⅻc頭往外走。

    小黃見陳文強再沒多說什么就走了過去，對跟隨在陳文強身后的李敏用口型說了句“謝謝”。小黃的舉動全落到了楊大夫的眼里，楊大夫見小黃肯去icu看著那患者，對他的惱恨不由也減輕了一點兒。

    石主任對潘志說：“你和小鄭帶患者，我先去手術(shù)室了?！?/br>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十一樓今天有三個出院的，呂青拿著李敏甩出來的病歷追到走廊里，問：“李大夫，你這幾個患者的出院帶藥給誰？”

    “給責(zé)任護士交班，我下午休息?！?/br>
    這三患者是昨天就已經(jīng)離開了醫(yī)院的，家屬今天來結(jié)賬、取出院帶藥。他們的床位已經(jīng)給了周四收入院的新患者入住了。下周一出院的那個患者再倒出來的床位，將給排期在下周五手術(shù)的人。

    今天是十一樓大查房的日子。

    用陳文強的話說，那就是周六仔細查了一遍，周日能安心歇一天。但周日安心歇著這計劃對李敏沒用，她是周日值白班。她特意要的這一天，目的是周日白天能陪著陳院長的女兒一起復(fù)習(xí)功課。而且還不用在科里睡覺。

    值班的理由她跟梁主任說了以后，梁主任很贊成。由梁主任出面提議把謝遜和李敏調(diào)整到一個值班小組。

    理由是這樣的組合，能讓大家周日都好好地、放心地歇一天

    謝遜對周日值白班也不反對，這樣還省了蘇穎的二線班跟他的夜班對上時，蘇穎夜里被找去婦產(chǎn)科會診、手術(shù)，讓家里孩子沒人管了。

    周日的白班是僅次于周六的夜班。屬于沒人愛值的。骨科王主任對此沒意見，他還貼心地把骨科的一個主治醫(yī)師孫大夫，就是那個滿頭卷發(fā)的、與劉大夫是同學(xué)的，安排到他們這個小組。美名其曰，這樣的組合，周日有什么樣患者，你們仨都能應(yīng)對了。

    至于周六的夜班，陳文強出面要了。領(lǐng)導(dǎo)干部嘛，要吃苦在先享受在后，別人不喜歡的值班時間，無非就是少了一個下夜班的休息，平時也不好安排補休時間的。

    他又不在乎這個補休的。

    但他對李敏肯要周日的白班、好帶著她閨女陳鴻雁復(fù)習(xí)功課，心里很滿意的。但是隨之便把十一樓的大查房工作安排到了周六。

    *

    每周六的查房都是很細致的。

    因為病房里有髓母細胞瘤的術(shù)后患者，陳文強的這次查房重點就是這個病。他現(xiàn)在問題就是：“髓母細胞瘤來源？好發(fā)部位？腫瘤性質(zhì)？”

    八個實習(xí)生中還是有學(xué)生知道?！八枘讣毎銎鹪从谂咛埓娼M織。好發(fā)在小腦上蚓部，”

    “惡性度？”

    “最高?！边@個問題都知道答案。但還是有個學(xué)生給了最完整的標(biāo)準(zhǔn)答案：“是中樞神經(jīng)系統(tǒng)惡性度最高的神經(jīng)上皮性腫瘤之一?！?/br>
    “分類？”

    李敏等了一下，見沒人說話就只好回答道：“屬于原始神經(jīng)外胚層腫瘤中的一種?！?/br>
    “病理分型？預(yù)后？”

    “分為wnt，shh，group3，group4。第一種wnt預(yù)后最好，后兩種預(yù)后最差?！?/br>
    “需要和哪種顱內(nèi)腫瘤做鑒別診斷？”

    這回有參差不齊的搶答聲：“第四腦室室管膜瘤。”

    “在腦ct上表現(xiàn)？”這回陳文強開始指定學(xué)生回答了：“你來答?！?/br>
    “ct上呈稍高密度或者是等密度的實質(zhì)性腫塊，邊界清楚，多數(shù)是比較均質(zhì)的腫塊。周圍的小腦組織有不同程度的低密度環(huán)。”

    周二下午，李敏才給他們講過的。

    “在磁共振上的表現(xiàn)？”陳文強換了一個學(xué)生問。

    “t1呈等信號或是長信號影，t2呈高信號影，增強后病灶均質(zhì)明顯強化?！?/br>
    “沒了？”

    “嗯?！睂嵙?xí)生有些慌了，這是自己回答的不夠全面了？

    “誰補充？”陳文強的眼睛掃視另外的那幾個實習(xí)生，尤其是站得靠后，剛才回答不積極的。

    躲閃的實習(xí)生，不敢與陳文強接觸的眼神，讓陳文強的臉開始晴轉(zhuǎn)多云。

    李敏剛想開口，進修的馬大夫搶答道：“有時候腫瘤長的太快，瘤體內(nèi)會有壞死。在片子上回看到囊性變?！?/br>
    進修的鄧大夫也跟著補充：“磁共振做增強的時候，比室管膜瘤強化的明顯?！?/br>
    陳文強比較滿意，然后他說：“分期你們自己回去照書背。臨床的危險度呢？你來答，高危的有哪些？”

    “三歲以下；只能切除大部分腫瘤；腫瘤侵犯了腦干并有轉(zhuǎn)移的?！?/br>
    “都會向哪里轉(zhuǎn)移？你答?！标愇膹娪謸Q了一個學(xué)生。

    “可以向蛛網(wǎng)膜轉(zhuǎn)移。”

    “還有呢？”陳文強見那學(xué)生卡住，轉(zhuǎn)而看向另一個。

    “側(cè)腦室?！?/br>
    “別擠牙膏似的。還有呢？”陳文強嚴厲起來，實習(xí)生有些害怕。但有人小小聲補充：“第三腦室，蛛網(wǎng)膜下隙。”

    “中樞神經(jīng)系統(tǒng)外轉(zhuǎn)移。”李敏趕緊補充，再等下去，十一點也查不完的。

    跟下去就是問腦室穿刺外引流術(shù)了。

    “穿刺的腦室指的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兩個側(cè)腦室。”

    “穿刺部位，進針點、深度？”

    這是問李敏了。

    “根據(jù)側(cè)腦室的劃分，一般選擇四個穿刺部位。前角穿刺的穿刺點在冠狀縫前和中線旁各2.5cm，穿刺方向與矢狀面平行，深度不超過5cm；其次后角穿刺……再次側(cè)方穿刺……最后是經(jīng)眶穿刺……”

    李敏詳細地做了回答，這都是臨床治療要用到的內(nèi)容。

    然后便是考問適應(yīng)癥和禁忌癥。

    適應(yīng)癥很多，八個學(xué)生拼拼湊湊的基本答全了，內(nèi)容是不少于穿刺點的。但禁忌癥只有硬腦膜下積膿或腦膿腫。因為腦室穿刺可使感染向腦內(nèi)擴散，且有膿腫破入腦室的危險

    陳文強也沒有苛刻或說是刁難這些實習(xí)生。由著他們一邊回答問題、一邊偷偷翻看李敏之前給他們講課的講義。心里嘆息這批學(xué)生照上一批的還是差了一點兒。即便是那個想做神經(jīng)外科的苗粵生，心里想的是很好，但是明顯用功不到。

    今天的查房，陳文強將大部分注意力集中在髓母細胞瘤上，從組織學(xué)發(fā)源問到影像學(xué)的表現(xiàn)，再就是治療。腦室穿刺引流、開顱手術(shù)的體位、路徑，尤其是關(guān)顱的時候，要嚴密縫合硬腦膜，不放置引流，都有提出來做強調(diào)。

    最重要的是術(shù)中一定要注意盡可能地完整“核出”腫瘤，因為髓母細胞瘤質(zhì)地脆弱，如果術(shù)中碰破了外面的包膜，就會造成人為的種植性轉(zhuǎn)移。

    至于術(shù)后治療則是放療加化療，陳文強就自己講給所有人聽了。

    “雖然髓母細胞瘤對射線是輕中度敏感，但術(shù)后放療也是必不可少的治療手段。放療范圍是全腦加上腫瘤局部還有全部脊髓。術(shù)后四周內(nèi)要進行化療?？傊?，這個腫瘤的惡性度，讓我們不得不用上所有的治療手段?！?/br>
    今天的這個查房，因為有陳文強在髓母細胞瘤上的提問、講解等，占據(jù)的時間比較多，等結(jié)束的時候，果然接近十一點了。

    等最后一個患者查完，所有人都有逃出生天的感覺。

    但上午的工作還沒完，所有患者的換藥是必須上午做完的。幸好主任查房記錄可以留到下午在寫。

    喊累的不僅僅是學(xué)生了。

    李敏回到家里就說：“我最討厭查房了。還不如去做手術(shù)。”

    “為什么？”穆杰問。

    “對我來說，不是累人，而是心煩。十個問題里有九個半我知道是怎么回事兒，浪費我的時間啊。”

    梁工點著女兒說：“會了也不要翹尾巴。你這輩子我都希望你天天遇到的全是你會的。”

    “溫故知新。” 穆杰這樣安慰李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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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你這輩子我都希望你天天遇到的全是你會的

    繞口不？

    但這絕對是大部分醫(yī)生都希望的

    也是所有患者希望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