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敏在主任辦公室里睡到快五點鐘了, 被敲門聲驚醒。她等了一會兒，見外面沒人說話, 就放心地想繼續(xù)睡。因為科里的大夫護士都知道怎么喊自己。而患者家屬不經(jīng)過護士來找自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。

    可她心里想的再好, 這被吵醒了就再睡不著了。抬腕看看時間，這時候了啊。她抻了一個懶腰，舒展身體坐起來。

    這一覺睡得好解乏。等會先看看那倆進修大夫?qū)憶]寫手術記錄，然后嘛，既然沒回家, 就把晚查房做了唄。

    李敏到大夫辦公室，見馬大夫和鄧大夫在寫手術記錄、術后小結(jié)等，三個實習生幫著開化驗單。她便回到護士辦公室，從小翟已經(jīng)畫好體溫的那堆病歷里，一本本地翻看今天的體溫、醫(yī)囑、病歷記錄和回來的化驗單。

    陳文強在值班室出來給胡主任打完電話, 一出來就看到李敏在檢查病歷。便問：“小李你沒回去？”

    “嗯。我在辦公室睡了一覺。老師，這些是我看過的?！崩蠲糁钢约河沂诌叺哪钳B病歷夾。

    “好?！标愇膹娨材弥v檢查起來，倆個人干活就是快, 一會兒的功夫，剩下的病歷就檢查好了。

    “人呢？咱們查房去?！标愇膹姾暗?。

    馬大夫在里面應了一聲說：“就來?！彼踔v夾出來?！瓣愒洪L我在里面寫手術記錄。差不多寫完了。你看看不？”

    “一會兒再看。先查房去?！?/br>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逐一看過十一樓的住院患者后，他們這行人回到辦公室已經(jīng)快6點了。石主任是今晚的夜班, 他正在護士辦公室里翻看昨天那兩患者的切痂、植皮的手術記錄。

    “石主任。”一群人向石主任打招呼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高大壯碩的石主任, 笑面金剛般朝這一群人點頭。

    李敏和鄧大夫去洗手，馬大夫進去里間辦公室寫手術記錄, 只剩下不多的一點點了, 他要趕緊寫完, 拿給陳文強或者李敏看看。

    被今天手術的患者家屬纏住、終于解答完十萬個為什么的陳文強脫身出來了。他經(jīng)過護士辦公室，見石主任在里站著看病歷，就走了進來。

    “陳院長，查完房啦？”

    “嗯。你夜班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，有什么特殊的患者沒有？”

    “那倒沒有，今天做的那個煙霧病，夜里你幫忙多看看?！?/br>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“老師，石主任，我回去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回去吧。石主任夜班，我們可以放心回家睡覺了?！标愇膹娤词?。

    馬大夫拿著匆匆寫完的手術記錄出來，見李敏已經(jīng)走了，就捧給陳文強看。

    “陳院長，你看可以嗎？那不合適我再改?！瘪R大夫把紅筆遞過去。

    陳文強把濕手在腋下擦了擦，接過紅筆，就著馬大夫的手看了一遍手術記錄，略改了幾個字。再數(shù)下通篇更改的字數(shù)在5個以下，就說：“就這樣吧，不用再抄了?！?/br>
    馬大夫謝過陳文強，把病歷本放到護士辦公桌上。陳文強與石主任招呼一聲，離開了辦公室。他要去院辦那邊的辦公室換衣服。

    石主任拿起病歷說：“是今天手術的？”

    “是?！瘪R大夫答應道：“剛才還剩了一點兒手術記錄沒寫完，就放里間了?！?/br>
    石主任點下頭，翻開病歷看。

    “石主任，我去食堂吃飯，七點鐘回來?！瘪R大夫跟石主任說。

    “好，你去吧?！?/br>
    石主任看馬大夫和鄧大夫聯(lián)袂離開，心說陳文強的福氣倒是好，十一樓這倆從骨科接來的進修大夫，在神經(jīng)外科到能幫上忙?？上赝獾幕颊邤?shù)量一直在40左右徘徊，再升十個八個的，胸外科就立住了，秋天也可以招收進修大夫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李敏提著小芳給自己送飯的布兜回家，進門卻發(fā)現(xiàn)穆杰每日的位置上沒人。她把布兜送進廚房里，見炒菜的小芳就問：“你穆叔呢？”

    “回房間了。敏姨，你快出去了，這會兒油煙大著呢?！?/br>
    “好?！?/br>
    李敏出了廚房，把大衣脫下來抱在手里，回去主臥房見到穆杰趴在床上打電話呢。她默默退了出來，把大衣送到次臥掛好，然后回到廳里支開飯桌。

    飯菜的香氣，溢滿了整個房間。穆杰搖著輪椅出來了。

    “回來啦?！?/br>
    “嗯，跟誰打電話呢？還趴著說話。”

    “跟老三。我這邊基本做完了。我發(fā)到他郵箱里讓他幫著檢查，若是有什么不對的地方，我是改還是再重新寫程序，都時間來得及?！?/br>
    “什么時候要啊？”

    “過完五一必須要交上去的?！?/br>
    李敏正在喝雞湯，立即放下匙羹說：“你提前了這么久？”

    “老三領的活少，是就付他課余有空做的?？晌以诩覜]事兒，一天趕上他一周的空閑時間了，所以就做完了啊?！?/br>
    說得挺有道理的。

    “今天手術好做嗎？”

    “不好做。都三點多了才下臺?！?/br>
    “那你不是很餓了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早晨帶的蘋果和餅干我都吃了?；剞k公室把雞湯喝了，然后睡到五點多。好解乏?！闭f道這兒，李敏想起來自己忘事兒了?！澳莻€穆杰，我今天沒去骨科和中醫(yī)科，我明天下午看看能不能過去問問啊?！?/br>
    “沒事兒。我都習慣了。忍忍天晴了，也就過勁兒了?！蹦陆苋嗔艘幌峦壬系呐f傷位置。“留著這天氣預報也挺好的。”

    李敏愧疚：“我喝了那雞湯就想睡覺，都忘了你這事兒了。”

    穆杰笑著安撫李敏幾句，問她雞湯是不是好喝。

    “挺好喝的啊。怎么想起來燉雞湯了？”

    “嚴虹mama拿過來的。說這周日她爸爸還會帶雞來。嚴虹目前狀態(tài)不適合再催奶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噢。也是?！崩蠲魶]負擔地吃起自己碗里的雞腿rou。

    三人一起吃飯，穆杰和李敏倆說話，小芳安靜地吃飯，像個隱形人一樣。

    *

    這個時間段，家里有人做飯的都已經(jīng)開始吃飯了。但是兩口子都是長白班的，一般還仍在廚房忙乎。

    比如劉娜家。

    劉紅下午雖只有一節(jié)大課（兩小時），但她從醫(yī)大回來要倒車，剛進門也沒有多久。劉娜、龔海還有霍博士，仨人是同時下班的。

    現(xiàn)在作為孕婦的姊妹倆在客廳里各抱了一件毛衣邊織邊聊天，而霍博士和龔海則在廚房里做飯呢。

    “你昨晚又干了一夜？”霍博士問。

    “沒有，十點多鐘就全做好了。我回來看你們都熄燈了，就去二樓那邊睡覺了?！饼徍Ｕf著話，洗菜的手頓了一下，菜葉順水飄到水池里。

    “遇到什么事兒了？”霍博士對自己這個好性格的連襟、老實的師弟印象很好。

    “昨晚我在一樓遇到了徐強。他女朋友，就是羅教授的那個學生，借住了冷小鳳的房子。一個單元口的一樓，一室一廳的那個?！?/br>
    “噢？他說了什么嗎？可為難你了？”霍博士語帶驚訝。

    妻子為小姨子挑選中徐強，他也參與考察了?？墒亲詈竽饶葹榱朔孔右残鞆姺质?，雖說小姨子的選擇太現(xiàn)實了一點、功利了一點兒，但只看自己和劉紅這些年的艱苦，只能說遺憾，也不能說她做錯了。

    可是差點兒影響了徐強的碩士畢業(yè)論文答辯，還是讓自己和妻子對徐強充滿了歉意。

    “沒有?！饼徍ｊP了水龍頭，把飄到水池里的菜葉撈起來，又打開水龍頭沖洗了一下?！八笥巡涣羲谝粯亲?，他要回去醫(yī)大，我就請他到二樓住了一晚?！饼徍Ｕf著話，偷窺連襟一眼。

    霍博士不知道該怎么說龔海，他憋了一下才說：“你可真心大。你就不怕娜娜昨晚跟她姐賭氣回去住了？”

    “我就是隨口那么一說，也沒想到他就跟我上去了?！饼徍擂?，他把洗好的菜裝到瀝水的菜筐里，接著對霍博士說：“那個我至今不覺得娜娜有什么做錯了。徐強要是去了省城醫(yī)學院病生教研室，他現(xiàn)在也就是一個助教。三年內(nèi)也未必能在那邊搞到一個筒子間。我想經(jīng)過這么久了，徐強也應該想明白，沒有我龔海，也會有王海、張海的。他要是還對我有什么意見，那就不是我認識的那個聰明的徐強了。”

    很對。

    霍博士倒沒猜到龔海能把事情想得這么透徹。龔海的這些話是很客觀的。娜娜就是個小女孩子的好勝脾氣，沒可能一個寢室的同學都住了新樓，她繼續(xù)住在宿舍里……但自己比龔海年長幾歲，龔海把這事兒說給自己，那就是要自己出面把該解決的事情解決了。也到時候了。

    “龔海啊，我準備這周就搬回去住了。劉紅隨時要生的，直白地說，老霍家的媳婦不能在龔家做月子。你說是不是？”

    “霍師兄，你們就是搬回去了，娜娜還是要跟過去的。”

    “不會的。劉紅帶孩子住大床，我住小屋，沒地方給你們住。”霍博士眼里含著戲謔的笑意?！暗綍r候那邊不生火，我們過你們這邊來吃飯，娜娜就不會過去了。”

    龔海眨眨眼睛，低聲說了句：“謝謝?！?/br>
    “謝什么啊。前幾年我為了討好她jiejie，把娜娜慣壞了的事兒，我也沒少在里面出力。行啦，洋蔥不是你這么洗的，你給我吧。”

    霍博士把菜刀用冷水沖沖，開始切洋蔥。龔海去打雞蛋。

    晚飯很快上桌了。

    吃完飯了，霍博士就說：“龔海，你今晚沒事兒的話，就過去二樓那邊，把你們的東西整理一下，這幾天我有空就和你一起倒騰過來。我們的東西也要倒騰過去了”

    “為什么？”

    姊妹倆同時發(fā)出疑問，倆人都等著博士解惑。

    “第一，現(xiàn)在停暖氣了，陽面的屋子每天能曬著太陽，比陰面更適合住人。第二，娜娜的月份也大了，更需要住在陽面的屋子里，這對她和孩子都好。第三，老霍家的媳婦不能在龔家做月子的?！?/br>
    劉紅立即就同意了。她還說：“啟明，你現(xiàn)在就和龔海去收拾了，我們明晚就住過去?！?/br>
    劉娜還有些舍不得。

    霍博士安撫她說：“我們那邊不開火，一天三頓飯還都過來吃，和現(xiàn)在也沒什么差別。就幾步路的事兒?！?/br>
    劉娜也被霍博士說服，龔海對博士敬佩極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李敏吃了晚飯就對穆杰說：“我過去嚴虹那邊看看?！?/br>
    “嗯，去吧。”

    李敏過去對面屋，嚴虹家也剛吃完飯?？諝饫锘旌现埐说南銡猓€有小兒便后的味道。

    “你家潘安又拉了？”

    嚴虹笑著嗔怪她：“你聞出來了？你鼻子這么好使干什么?！?/br>
    正在駱大姐懷里吃奶瓶的潘安，聽見親媽的說話聲立即掙扎起來。駱大姐抱緊孩子、哄他繼續(xù)吃奶瓶。

    嚴虹mama說：“彩虹兒，你不要說話。”

    嚴虹捂嘴。李敏笑笑過去看孩子，好像潘安的臉色看起來沒什么明顯變化。

    等了一會兒，潘安吃完奶瓶了，潘志把他接過來、豎在自己的肩膀上拍奶嗝。屋里人這才像得了可以說話的指令了，能夠張嘴暢所欲言了。

    “敏敏，今天中午小鳳過來了，她也沒見過母乳性黃疸的新生兒。然后吳主任下班就過來了，他說潘安這樣子看起來沒什么問題。讓我先停幾天不要喂奶，看看是不是能好轉(zhuǎn)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就先停幾天了。我怎么看著他今天的臉色和昨天沒什么變化啊。”

    “是沒什么變化啊。我昨晚沒喂他，天亮時他哭鬧得哄不住了，說什么也不肯吃奶瓶，就喂了個半飽。今天我都沒敢喝湯，也不敢抱他。我一抱他就要吃?！?/br>
    嚴虹和李敏說話，但她的眼睛跟著潘志懷里的小人轉(zhuǎn)。她看著在拍了奶嗝之后、突然間在潘志懷里凝住一瞬間的潘安，笑著告訴李敏：“他肯定又尿了?！?/br>
    羅大姐拿著吹熱的尿布、包被等過來，笑著接話道：“他這么大，喝完奶瓶肯定要尿一次的。來，潘大夫把孩子給我，換了尿布讓他睡覺去?！?/br>
    潘志把孩子交給駱大姐收拾，他對李敏說：“師妹，我聽徐強說你要出書了？行啊，厲害啊?！?/br>
    李敏略靦腆地笑笑說：“也不是什么出書。就是把這兩年的那幾百例開顱手術做了一個總結(jié)。他怎么知道的？”

    “我沒問他。他說他兼職的億保公司，就是代理進口藥品的那家，禤經(jīng)理說要贊助兩萬元買書號用。禤經(jīng)理那人你見過的。”

    李敏想了想說：“我好像對那人沒什么印象?！?/br>
    “禤經(jīng)理特意來我們科請大家吃飯，哦，對了，你都沒去，所以你沒印象。下回他再來，我介紹你認識。那人不錯，為人挺熱心也挺誠懇的。徐強說他跟禤經(jīng)理匯報，禤經(jīng)理立即就張羅上了。還有五六家公司，禤經(jīng)理出面幫著聯(lián)系了，估計也會出贊助?！?/br>
    “要這么多贊助費嗎？”李敏皺眉問。“我把手稿交給陳院長了。我不知道還有這些事兒?！?/br>
    “一個書號就十幾、二十萬呢。我聽徐強給我講的?！迸酥窘o李敏解釋。

    嚴虹就插話道：“發(fā)論文也要版面費的，書號要花錢買也正常。不過敏敏，徐強對你的事兒這么熱心，你下回就不好再駁他的面子了?！?/br>
    “我對事兒不對人的。他在我們科的藥，我都正常用來著，沒說就因為……因為他就不用他代理的藥。”李敏為自己辯護一句。因為的原因就沒說了。

    潘志和嚴虹都點頭，那贊成李敏的敷衍態(tài)度，明顯在說李敏口不對心。

    李敏羞惱：“回家了。你們倆合起伙兒欺負人。”

    潘志就趕忙說：“哎哎師妹，你別急。我沒說你對人不對事兒的。那個徐強代理的幾個品種，咱們該怎樣用藥就怎么用藥。不會像其他科那樣被回扣牽著走。我是說你不用對徐強太防備?！?/br>
    這與石主任的管理有關。從創(chuàng)傷外科獨立出去后，李主任撒手不管科里的任何雜務，石主任便對常來科里的醫(yī)藥代表立了規(guī)矩，來宣傳產(chǎn)品可以，但是回扣交到科里分配。這樣有效地避免了年輕大夫被回扣牽著走。

    現(xiàn)在科里的大夫多起來了，李敏更佩服石主任有先見之明。要沒他的這條規(guī)定，單楊大夫那人，就不知道要引出多少麻煩來。

    二月底的時候，李敏拜托石主任出面跟楊大夫談話，專門告誡他科里的這個規(guī)定。三月份的時候，有幾個醫(yī)藥代表就不像之前那樣，那么頻繁地找楊大夫了。

    至于他們怎么抱怨這種平均回扣的做法不合理，李敏皆以科里規(guī)定擋回去。

    至于這半年里，其他科室的已經(jīng)鬧出來的、好幾起用藥的不妥當之事，李敏也有所耳聞。但唯獨十一樓、十二樓從來沒有被范主任找上門來。

    李敏見潘志再度給徐強說好話，鑒于有那可能發(fā)生的贊助書號的事兒，她只好把既往反對徐強的理由收起來。

    只對潘志強調(diào)：“我防備他干什么啊。你都有看到誰來咱們科推廣新藥，我都沒設障礙，我更不會對他設障礙了。你讓他放心好了。唔，看在莫名的面子上，我也不會的?！?nbsp;李敏說完話就往門口走。

    潘志見李敏要走就說嚴虹：“你回屋吧，開門有風的?！?/br>
    李敏走到門口站住，回過身看嚴虹：“你快進屋去，我要回家了?！?/br>
    嚴虹笑著說：“敏敏，恭喜你出書啊。記得到時候送我一本?！?/br>
    “好。”李敏看著嚴虹回去主臥房關上門了，她這邊才打開木門。

    潘志走過來說：“師妹，徐強有他的難處。咱們能幫就幫一把?！?/br>
    李敏扶著木門的門框，回頭問：“他想我們科怎么幫他？”

    “那他倒沒對我說什么。不過他上周送來的那些資料，我看有好幾個沒進咱們醫(yī)院的，估計他到時會找你提用藥申請。”這是徐強拜托潘志的事情。潘志如今見李敏發(fā)問，機會合適，他趕緊合盤端出。

    李敏想想點頭道：“到時候我會跟石主任，不，我會跟陳院長說的。他拿來的資料我看過了，只有兩個是?？朴盟?。不屬于?？朴盟幍?，讓他找別的老資格的主任吧。四月底的時候再說吧。”

    每個月的最后一周，各科主任可以將新藥申請交給藥劑科范主任。之后的流程，就是藥劑科跟藥事委員會的事情了。

    “那我就先替他說聲謝謝了?！迸酥疽娎蠲舸饝聛?，心頭為之一松。

    “你替他說謝謝？為什么？他求你了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?！迸酥局毖圆恢M地承認，“他不直接跟你說，是怕開口就被你封門了，然后就不好再找你了。你又那么忙的?！?/br>
    李敏笑笑，拉開鐵門出去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回到家里，李敏就跟穆杰嘀咕買書號的事兒，把自己的擔心、疑惑、還有害怕，都傾瀉給穆杰。

    “穆杰，我怕湊不夠買書號的錢。你說發(fā)論文的版面費也就算了，省級的才1000塊。自己省省，也就攢出來了。怎么出本書的書號要十幾萬、二十萬，誰有那閑錢出得起書啊。”

    李敏的眉頭都皺到一起了。

    “是啊。那書號應該不是出版社從國家出版總署買的?！?/br>
    “肯定不是。出版社的那些人真可恨，什么都能拿來賣。穆杰，我就擔心那些藥商贊助了以后，讓我?guī)退麄冏鲆恍┪也幌敫傻氖聝?。你想啊，兩萬塊啊。資本家要謀求一本萬利的，怎么會白花這個錢?！?/br>
    穆杰點點頭安撫李敏道：“要是湊不夠買書號的錢，你等我再接幾單。我今天已經(jīng)跟老三說了，讓他找他師兄再要活的?！?/br>
    李敏搖頭：“你這錢賺得太辛苦了。才不給出版社那些貪財不要臉的。你今天是不是腰不舒服了？”

    “沒有，就是坐久了不習慣?！?/br>
    “那你還是回屋趴著歇歇吧。我把今天的手術記完，就回去聽你念英語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穆杰沒勉強，搖著輪椅進屋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潘志在李敏走了以后，進屋想去跟嚴虹說話。嚴虹示意他看孩子。潘志走到嬰兒床邊，俯身去看酣睡的兒子，巴掌大的小臉透著些微的黃色，一只小拳頭放在他的耳邊。小人兒時不時地呶呶嘴，再往嚴虹的方向扭扭腦袋。

    潘志趴在嬰兒床邊看癡了。

    嚴虹挪到大床的另一邊，遠離嬰兒床了，她喊潘志過去說話?！笆裁词聝喊。俊?/br>
    潘志就把徐強拜托的事兒說了。

    “敏敏答應了就會做的。不過你讓徐強晚點兒去找她吧。”

    ？

    “太急了她會反感啊。你不覺得才告訴敏敏贊助的事兒，馬上就提用藥申請顯得有點兒現(xiàn)用現(xiàn)交的了？”

    “不會吧？李敏結(jié)婚、升職，徐強都和莫名一起送禮了?！毙鞆娫蚺酥就嘎读艘稽c兒，帶有抱怨李敏收禮不辦事的意思。

    “那不一樣的?！眹篮缈磁酥疽苫蟮哪?，就給他解釋?！耙切鞆娮约核投Y，敏敏收了就是認了與徐強的交情。他要是和莫名一起，依我對李敏的了解，哪怕她明知道是徐強出的錢，她也會把那禮當成與莫名之間的人情往來，以后等莫名結(jié)婚了還回去。”

    “李敏會這樣想？”潘志不敢相信地問。

    “你看你啊，我還會跟你說假話不成？你要不信你就去問李敏是不是這么想的?！眹篮绾V定自己沒猜錯。“潘志，徐強以為自己用禮物在敏敏那兒撬開門了，他實際沒想明白，敏敏現(xiàn)在缺他那點兒禮物嗎？不缺啊。那干嘛要這么含糊著、就給他辦事啊。

    我再跟你說句到家的話吧，等莫名結(jié)婚的時候，不管她是不是跟徐強結(jié)婚，敏敏都要足額回禮的。那你說說，敏敏是不是白幫徐強了？幫他也要擔責任的?！?/br>
    “彩虹兒，我沒有不信你的意思，我就是沒想到李敏是這樣的心思。估計徐強和我的想法是一樣的?！?/br>
    嚴虹失笑，沒說他倆連收禮人的心思都沒搞明白、瞎忙乎等之語。

    “所以現(xiàn)在徐強求人之事沒成怪不得敏敏的。敏敏或許還可能嫌他煩，平白增加她以后給莫名回禮的麻煩。

    其實他要真想敏敏幫忙，也可以什么都不送，讓莫名開口了。我看莫名跟李敏挺要好的。她開口，李敏未必會拒絕?！?/br>
    潘志搖頭：“那成什么了。辦公家的事兒，搭私人人情。沒這么干的。”

    嚴虹笑笑，不提自己從小耳濡目染經(jīng)歷的那些事兒。很多時候，會辦事的人，辦了公家的事兒，攢了私人人情。那不會辦事兒的，不想搭私人人情或者是沒搭好的，最后自然什么也辦不成。

    一人一個脾氣，求人辦事兒得先摸準人的想法。至于潘志不明白這些，不明白就不明白了。他現(xiàn)在是臨床大夫，好好去做臨床大夫就夠了。

    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    捉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