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敏和在座的任何一位, 都沒有想到今天中午的會餐是范主任提議、吳主任推動。老兩口的目的, 就是要“趕走”兒子和兒媳婦，好能獨自帶孫子。

    范主任的原話是：“吳冬啊, 小鳳她們幾個生了孩子, 也不像以前那么有空一起玩了。再好的關(guān)系不走動, 慢慢也就淡了。正好穆杰昨晚又回來了, 你跟小鳳過去坐坐, 一起吃個飯。”

    “好啊，我這就和小鳳過去看看。也未必要在他家吃飯?！?/br>
    吳主任就攛掇吳冬說：“你上次不是說穆杰做的白切雞好吃嘛, 你去學(xué)學(xué)怎么做，你學(xué)會了, 咱們自家什么時候想吃就能做了。

    “那我去買只雞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你把龔海和劉娜也叫著，人多熱鬧?！狈吨魅我贿呎f一邊給兒子夾眼。

    吳冬立即明白了父母的意思，他笑笑對小鳳說：“小鳳，咱們今天去李敏家會餐怎么樣？就她家沒孩子, 不怕吵鬧的?！?/br>
    “不好吧，會餐時間太久, 咱們把孩子擱嚴(yán)虹家讓小艷看著, 那也不放心啊。她家孩子大, 嘰里咕嚕地翻身，萬一沒輕沒重地抓壯壯一把, 咱們又不好說什么的。不帶過去, 萬一他要吃奶呢?！崩湫▲P猶豫不決。

    范主任就積極地給兒媳婦想辦法：“讓二冬他們先做飯, 你等十二點了再過去, 你過去前先喂壯壯一頓。吃兩小時飯就回來。這休產(chǎn)假天天悶在家里，也沒什么意思的?！?/br>
    冷小鳳在家休產(chǎn)假，嚴(yán)虹沒上班的時候，她坐月子。等嚴(yán)虹上班了，她就偶爾在晚上去嚴(yán)虹家和劉娜家。每次都得吳冬幫忙抱著孩子，不然她待不了多一會兒就想回家。她可不像劉娜，能出門就不管兒子死活了。

    吳主任很積極出主意：“是啊，是啊，年輕人還是要跟年輕人在一起，總在家守著孩子不行的。那個二冬啊，你過去看看龔海和劉娜，要是沒人給他倆看孩子，讓他們把六六抱過來，我跟你mama看兩小時，你們也好開心會餐?！?/br>
    三說兩說，讓冷小鳳覺得會餐這事兒是板上釘釘?shù)牧?。她也就不提反對意見，任由吳冬打電話給潘志，又去找龔海一起買菜。至于她自己，被吳主任安排了去看最新一期的《實用兒科雜志》，到點過去李敏家吃飯。

    *

    中午聚餐花費的時間就比平時午飯多了，所以李敏沒有在家休息，就直接回了科室。到了辦公室以后，她想起來忘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，便打電話回家找穆杰。

    “穆杰，你一定要睡一覺再開車回去啊?！?/br>
    “好。他們都已經(jīng)走了，小芳和小艷在收拾，我這就去睡會兒?！?/br>
    聽得穆杰肯去睡覺，李敏放下心，也有心情去問上午的那個患者情況了。她打去普外科，值班護士告訴她：“梁主任和謝遜在一個小時前就帶人上臺了?！?/br>
    “診斷是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栓塞。他們要做取栓手術(shù)?！?/br>
    “謝謝?！?/br>
    李敏如釋重負地扣下電話，心說自己的懷疑方向沒有錯就好?？纯催€有一會兒才到上班時間，她便去卷柜后面的床上歪著，然后不知不覺就睡著了。

    這一覺她是睡到自然醒的。

    剛睡醒的李敏有短暫的茫然，她抬腕看看手表，已經(jīng)四點半多了。她一時沒想明白，自己怎么可能在值班期間睡著，而且還有這么好的運氣，護士沒有來找自己。

    李敏起來喝水，攏攏短發(fā)、帶好帽子去護士辦公室。護士長小姜沒穿工作服，站在護士的那張大辦公桌那兒，在看實習(xí)護士替她翻開的當(dāng)日值班日志。

    “姜姐，你怎么來了？”

    “我和呂姐過來給李主任的大孫女送下奶錢?！毙〗仙先罩尽Ｌь^看看李敏問：“才睡醒？”

    “嗯。今天下午居然能給我睡覺了，上班兩整年，真破天荒了?！?nbsp;李敏坐到對面的長椅上，以手掩口打了一個哈欠，說：“還越睡越困了”。

    “這就是分科的好處了。咱們科要是沒有急診患者，自然整夜整日也沒事兒了。有一個急診大家都別消停?！?/br>
    “是啊?！崩蠲暨B打幾個哈欠，才終于止住了困勁。她問小姜道：“姜姐，科里這回不一起收錢了？”

    “不了。李主任不在了，這錢以后也沒人還的。我和呂姐商量了一下，就不難為大家了。誰想給，誰自己去送了?！?/br>
    李敏點頭贊道：“你和呂姐就是心細?！?/br>
    小姜走去洗手池，邊洗手邊說：“不然怎辦？護士長這位置，一個想不周全了，就是招怨呢。不過，那個李主任，我覺得你該給一份的。不管怎么說，哪怕看在陳院長的面子上，這個錢你都不能省的?！?/br>
    “嗯，我是給了啊。我之前問過梁主任，跟他約好了，送的一樣?！?/br>
    “那就好。你跟著梁主任做，怎么都不會錯了。他家梁慧是不是也快生了？”小姜對著水池甩水。

    “預(yù)產(chǎn)期好像就是下周。”

    呂青背著小包進來，正好聽到她倆的對話，就說：“李大夫，你跟著梁主任做是最好了，但梁慧生孩子的時候，你準(zhǔn)備也給一樣的嗎？”

    李敏笑著說：“自然是給一樣的了。有什么不妥嗎？”

    呂青就說：“也妥也不妥。你給梁主任的那份，不管厚薄，你生孩子時他都會還回來的?！?/br>
    李敏看呂青和小姜都認(rèn)真，想了想說：“要這么說的話，我可就難為了。給多少都不合適?！?/br>
    小姜擦手，把小背包從衣柜里拎出來。笑著對李敏說：“她逗你玩呢。李主任，你就應(yīng)該給一樣的才對，不然會顯得厚此薄彼的。梁主任也該以為你也是人走茶涼的那伙里的。你錢花了也買不到好?！?/br>
    李敏笑笑：“就是的嘛。呂姐，你故意的是不？”

    “你真聰明！”呂青揶揄李敏。

    “呂姐，我可把你這話當(dāng)好話聽了。你倆要上街？都這時候了啊?！?/br>
    “我倆現(xiàn)在去看電影。羨慕不？”

    李敏搖頭：“有那空兒，我好好睡一覺?！?/br>
    “我們也不是有空。累了大半年了，給自己放半天假，輕松一下。不然等9月份患者多了，要到過年才能歇口氣。李主任，你在這兒坐一會兒，幫忙看一下。那個溫暖去產(chǎn)科了，馬上就能回來?！?/br>
    “好啊?！?/br>
    “李主任，再見啦?！?/br>
    李敏朝她倆揮揮手：“bye-bye。”

    *

    倆護士長走了，李敏朝電話機伸手，實習(xí)護士立即把電話機推到她手邊。

    李敏又打電話去普外的護士辦公室，問值班護士：“喂，我李敏，中午的那個取栓手術(shù)回來沒？”

    “回來了。謝主任找你的，腦外李主任的電話?！?/br>
    李敏在電話里再度出現(xiàn)呼吸音時，搶先問道：“謝師兄，那手術(shù)好做嗎？”

    “還行。還沒完全堵死。幸虧來的及時，再拖一陣子或者幾天，可能就來不及了?！?/br>
    “那么嚴(yán)重了啊。什么原因引起來的查到了嗎？”

    “推測了個大概。那患者去年左腿受過外傷，被自行車撞了一下，也就是撞得淤青了。但挺長時間才消腫，之后一直隱痛。他那人是坐辦公室的，每天的活動量有限?！?/br>
    “這樣啊?！?/br>
    淤青代表有血管受損；每天的活動量有限，血流緩慢……形成血栓也能說得過去。

    又說了幾句李敏放下電話。

    溫暖的臉上掛著心悸的余痕，從外面進來。她見李敏和實習(xí)護士對坐，就問道：“李主任，護士長走了？”

    “才走。她說你馬上回來，讓我在這兒坐著。你看產(chǎn)婦去了？”

    “嗯?！睖嘏鹆艘痪洌瑥膶嵙?xí)生手里拽過值班日志，看了看問：“我走的這會兒沒事兒吧？”

    “什么事兒都沒有。一個按鈴的都沒有?！睂嵙?xí)護士強調(diào)。

    溫暖放下心。

    李敏站起身，去大夫辦公室。

    溫暖卻突然問李敏：“李主任，你知道火棉膠嬰兒嗎？”

    李敏才離開長椅，沒走出去三步遠呢。她聞言停住腳步回頭，很驚詫地問：“你剛才看到了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我剛才去新生兒病房了。嚇?biāo)牢伊恕Ｄ菢拥暮⒆娱L大會怎么樣？和正常人能一樣嗎？”

    溫暖臉上的恐懼令李敏很無言。她的問題更讓李敏難以回答。

    李敏想了想說：“這個病我好像聽說過能好。但我沒有見到過這種病的患者，更詳細一點兒的臨床資料，我都沒看著過。”

    “真不能治好嗎？那孩子太可憐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你看你，溫暖，你都在臨床干了好幾年了，哪個人生病了不可憐？但那個病啊，我記得是保濕、預(yù)防感染。”

    “但那孩子手指沒分瓣，就像鴨蹼。他也沒有腳趾?！?/br>
    “唔，我想啊，只是猜想，如果患兒的皮膚不再出現(xiàn)角化，可以考慮手術(shù)治療。如果仍處于角化期，做完分離手術(shù)，會出現(xiàn)皮膚不能愈合的事兒。至于腳，那要看情況再說了?！?/br>
    溫暖走近李敏，拉著她的衣袖，低低地哀求道：“李主任，我同學(xué)她婆家要放棄這個孩子了。她的上一個孩子，懷到5個多月，不知道為什么流產(chǎn)了。這個早期反應(yīng)特別重，她為保胎躺炕上三個多月，最后還是沒保住。這孩子不到八個月早產(chǎn)，產(chǎn)科也沒說是什么原因?qū)е碌?。她問我我不知道該怎么說。我?guī)デ罅水a(chǎn)科的陳主任，陳主任答應(yīng)幫忙請兒科吳主任會診?！?/br>
    “你衛(wèi)校的同學(xué)？不是吧?！崩蠲糁罍嘏哪挲g，所以提出這樣的疑問。

    溫暖略不好意思地笑笑說：“是我小學(xué)同學(xué)的jiejie。她來找我，問這孩子沒什么辦法治好嗎？我看她哭的那樣子，心里也怪難受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個，我真的不知道更多的了。溫暖，你請了吳主任會診，那就等吳主任會診結(jié)果了。”

    溫暖失望地松開李敏的衣袖，李敏進去大夫辦公室，讓實習(xí)生招呼路凱文還有馬大夫、鄧大夫過來查房。

    *

    與此同時，兒科吳主任剛剛在新生兒科給那個火棉膠嬰兒做完檢查。他提筆在病歷上下醫(yī)囑。

    值班的護士見吳主任增加的醫(yī)囑內(nèi)容，只有在鼻飼管里加入1000u的vitamin a，同時在病變部位抹vitamin a軟膏，就開口問道：“吳主任，每天就加兩次v a到奶粉里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不然你還想給他什么。記得軟膏要勤擦，干了就抹，一定要保證他的皮膚始終都被軟膏覆蓋到。像肘窩、腹股溝這幾個部位的皮膚有皺褶、還薄，一定要擦到藥膏，不然皮損會令孩子特別遭罪?！?/br>
    “嗯，我會的。那他這輩子就這樣了？”

    “有少數(shù)的孩子在出現(xiàn)嫩皮后，就不再角化了，皮損會慢慢好起來，就和正常人一樣的?！?/br>
    吳主任認(rèn)真交代這孩子得小心護理后，就離開了新生兒病房。

    小護士在吳主任的背后翻了一個白眼，小小聲跟自己的同伴說：“樹葉掉下來，他都怕砸破腦袋。什么時候都沒有一句實話?！?/br>
    她的同伴就說：“別瞎說話。我聽我媽說了，吳主任他家成分高，要不是范主任家里是軍屬什么的能護著他，他早就不是他了。他是被那些年pi斗嚇破膽子了?！?/br>
    *

    吳主任出了新生兒病房，就被等在外面的孩子的父親和祖父母圍住。

    三人很焦急地同時張口：“吳主任，我孫子/兒子能治好不？”

    吳主任輕咳一下，清清嗓子后才說：“這個很難說。有的孩子病情輕，皮膚角化一段時間、長出嫩皮之后，再就正常了?！?/br>
    “那我孫子是輕還是重??？”

    “他今天凌晨才出生，要過幾天才能知道輕重的?！?/br>
    “要治好得花多少錢？吳主任?！?/br>
    “他這病花不了多少錢，治療也很簡單。等他能夠離開保溫箱了，你們回去每天給他吃維生素a、抹維生素a軟膏。這兩樣藥都非常便宜?！?/br>
    “那吳主任，我們家孩子要在保溫箱里放多久？”

    “這個，新生兒的情況變化很難說?？傄人w征平穩(wěn)，不需要吸氧，能夠吃奶了，你們帶回去才能養(yǎng)活啊?，F(xiàn)在這孩子要靠鼻飼管往胃里打奶粉?！?/br>
    “但是吳主任，他沒有腳趾啊，以后走路會不會受影響？考大學(xué)會不會因為這是殘疾就不錄?。窟€有他的手，他的手都沒有分瓣的，他以后可怎么吃飯。”當(dāng)奶奶的語無倫次，她把自己對孫子未來的期盼，還有令她忐忑不安的現(xiàn)狀擔(dān)憂，都傾倒給吳主任。

    “這個，他的手指頭啊，我剛才仔細看了一下，以后倒是有機會做個小手術(shù)，把手指分開還是有可能的。這個，也要看他角化是不是能夠控制了。”吳主任回避了孩子的腳，以后要怎么處理。

    孩子的爺爺拉住吳主任，央求道：“吳主任，我和我老伴兒說是沒下崗，但是廠子里也就能給開個基本工資。這孩子的藥費，廠子里是不會給報的。你給我們一個實在話，要在保溫箱住多久、花多少錢?！?/br>
    “一點兒也不能報嗎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我們?nèi)叶荚谝粋€工廠。每次發(fā)工資，都要靠把積壓的產(chǎn)品賣出去，唉！好好的東西怎么就成積壓的了呢?！?/br>
    當(dāng)爺爺?shù)淖б话雅茴}的奶奶。

    “吳主任，那個我們也不是要望子成龍，但現(xiàn)在一家就生一個孩子。這要是一個治好了就跟沒毛病的孩子一樣的，我們花多少也認(rèn)可，那是我們自己家的骨血。只要花錢治好了，他以后能跟正常孩子一樣上學(xué)，能撲棱到一個活命的飯碗，怎么花都值得。

    可要我們現(xiàn)在把棺材本都給他用了，以后他不能自立、他爸媽要養(yǎng)他一輩子，唉！不說他一輩子要遭罪，我們一年老過一年要跟著cao心，就我兒子和媳婦也沒法養(yǎng)他一輩子啊?！?/br>
    “是啊，吳主任，你能不能給我們一個準(zhǔn)話，這孩子能治好嗎？”

    “吳主任，求求你了。”

    吳主任艱難地張嘴，他想說想說火膠棉嬰兒，如果內(nèi)臟受累的話，活到成人的可能性很低。但這么說，無疑是催促這家人立即舍棄孩子呢?？赡呛⒆尤f一是屬于少數(shù)病例里的幸運者，嫩皮數(shù)次教化后就不再角化了呢？

    那是一條生命。他吳某人沒有生殺予奪的權(quán)利。

    但違心騙這一家人，讓這家人傾盡積蓄去救這孩子，在保溫箱里待上一個月，那也是不少的一筆錢。萬一這孩子一輩子就是這樣呢？這樣的可能性不是沒有。

    斟酌來考慮去，他做不到實話實說——把這種疾病的轉(zhuǎn)歸，毫不顧忌地完全告訴給眼前的這三人。

    他想等幾天，等孩子的病情明朗，等到基本能確定病情的程度。

    于是他抻抻脖子，費力地說：“我當(dāng)了三十年的兒科大夫，經(jīng)我手的任何一個孩子，我都想把他治好。但有時候真的就有小孩子因為拉肚子、因為不明原因的發(fā)燒，搶救不回來。所以什么病我都不敢打包票能治好。越小的孩子，我越不敢說結(jié)果。你們能理解嗎？”

    不遠處一對抱著孩子在走廊里哄的年輕父母親，看到吳主任新生兒病區(qū)前說話，他們就抱著孩子走過來，還向他打招呼。

    “吳主任，周日還來上班啊。”

    “嗯，有個新生兒得要會診。你家孩子怎么樣了？”

    “今天不發(fā)燒了。來，給吳爺爺問好?！?/br>
    “吳爺爺好?！?/br>
    兩三歲的小孩子，臉上還掛著淚珠，但清脆的、稚嫩的問好聲，讓吳主任的胖臉上露出笑容。他就因為喜歡看小孩子童真無邪的笑臉，才報的兒科專業(yè)。

    “怎么哭起來了？”

    “屋子里太熱了。把門的那個家長不讓開門，說對流的風(fēng)，會讓他家孩子病情加重?！?/br>
    吳主任知道把門住的那孩子體弱，吹風(fēng)會加重病情。他點點頭，沒說那孩子家長不該，反勸眼前這對年輕夫婦：“互相照顧點兒吧。你家孩子今晚不發(fā)燒，明天就可以考慮出院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可太好了。閨女，說謝謝吳爺爺?！?/br>
    “謝謝吳爺爺?！?/br>
    吳主任笑著拉拉孩子的小手，然后看著一家三口往電梯間走去。圍在他身邊的老兩口和青年男子，滿眼羨慕地看著那一家人。

    當(dāng)爺爺?shù)恼f：“這小丫頭真乖，又懂禮貌，看著就招人稀罕。”

    “是啊。”才榮升為父親的年輕人，眼里全是熱切的渴望，但轉(zhuǎn)瞬間，他的眼神轉(zhuǎn)黯，失落替代了對別人家孩子的稀罕。

    當(dāng)奶奶的就對吳主任說：“吳主任，我兒媳婦的前年懷的孩子，就是不明不白地掉了。這隔了兩年才懷上這一個。婦產(chǎn)科大夫一說要保胎，我家媳婦吃喝拉撒基本全是在炕上了。這幾個月我都把她打板供起來，可就這么地還沒保到足月，還生下來這樣的孩子……”

    當(dāng)奶奶的伸手去抹眼淚，傷心同時出現(xiàn)在一家三口的臉上。

    吳主任難堪，泛泛地寬慰了這一家三口幾句后，落荒而逃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有些話他沒有說，原本他還想跟孩子父母商量，等孩子穩(wěn)定一點兒了，做個ct檢查一下內(nèi)臟器官是不是有畸形。但只看這祖父母和父親的態(tài)度，他能猜出來那孩子面臨的是什么命運。甚至說，他的生死，就看明天，看他爺爺奶奶是不是給他辦出院了。

    但他真不敢給人家打包票，說那孩子以后能和正常孩子一樣啊。因為腳上的殘缺，是會令他不能像健康孩子那樣跑跳的。

    吳主任垂頭喪氣地回家了。范主任早已見過他無數(shù)次這樣的表現(xiàn)，她仍如既往地勸慰他：“老吳，別想了。人定勝天暫時沒法實現(xiàn)。各人各命，你盡到力就夠了。”

    吳主任卻一反常態(tài)地說：“老范啊，我回家這一道上就想，就想啊，虧得咱倆那三個孩子都身體健康了。也虧得大雅和二冬的孩子也都健康了。要是有哪個有這樣或那樣的遺傳病……唉！”

    吳主任已經(jīng)謝頂?shù)哪X袋，此時如同撥浪鼓一樣晃動?！袄戏叮以僖膊涣w慕別人的孩子考大學(xué)什么的了，他們能健康地活著我就滿足?！?/br>
    他嘴里是這么說著，但那蘊藏在心底的深層意思，范主任假裝沒看出來。她順?biāo)浦鄣胤笱芩痪涞溃骸袄蠀恰Ｄ氵@心態(tài)好?！?/br>
    然后就催促他：“你趕緊換身衣服，咱們早點過去看孫子，省得吃了飯，那孩子又該洗澡、睡覺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好啊?！碧崞鹑タ磳O子，吳主任的所有悵然就都不見了。老兩口中午守了孫子兩小時，哪怕孩子是在睡覺，他們也能從孩子的睡顏里找出樂子來。

    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※

    火膠棉嬰兒，發(fā)生于嬰兒的重癥魚鱗病，包括膠樣嬰兒(丑角樣魚鱗病)和胎兒魚鱗病，前者最終可能轉(zhuǎn)化為性連鎖魚鱗病、板層狀魚鱗病或顯性遺傳先天性魚鱗病樣紅皮病。后者多在出生后不久死亡。

    出生時嬰兒即被一層發(fā)亮的膠狀膜包裹，以致嬰兒肢體被限制在一個特殊位置，并引起瞼外翻。膠狀膜干燥，呈棕黃色，毛發(fā)貫穿其中。出生后24小時內(nèi)，包被的薄膜開始出現(xiàn)裂隙或脫落，膜下為表皮深層，潮濕、高低不平，呈紅斑樣。脫屑自皸裂部位開始，于15~30天內(nèi)累及全身，頭顱和肢端最晚脫屑。鱗屑和紅斑累及全身，屈側(cè)尤為嚴(yán)重。鱗屑為糠秕狀，有時亦可增厚如甲片。有的病人可終生有反復(fù)的薄紙狀脫屑常伴有掌跖角化過度。

    本病是一個不穩(wěn)定的魚鱗病類型。根據(jù)遺傳方式的不同，部分患者可能轉(zhuǎn)化為性連鎖魚鱗病、板層狀魚鱗病或表皮松懈性角化過度癥。轉(zhuǎn)變?yōu)閷こＰ贼~鱗病者罕見。重者出生不久死亡。

    摘自360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