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主任喝完粥就回家了。在他家里, 他大閨女帶著孩子洗澡, 大姑爺抱著干凈衣服等在洗手間的門外；在客廳里的二姑爺用浴巾摟著他兒子、梁主任的大外孫子, 上下其手地給孩子擦水, 二閨女手里拿著孩子的小背心、小褲衩。

    至于他老伴兒，則去了老閨女那兒伺候月子。雖然請有專門伺候月子的人，但梁慧因為生產(chǎn)大傷元氣，情緒還沒有恢復(fù)到正常, 老兩口始終掛在心上的。要不是陳家這場喪事，老兩口基本是守在老閨女身邊的。

    “姥爺回來了?！毙∧泻⒑芨吲d看到寵愛自己的姥爺。

    大姑爺抱著衣服過來打招呼。

    “爸，今天怎么這么晚回來？有什么事兒不順？”梁主任的二姑爺問。

    “嗯，遇上急診手術(shù)了?！绷褐魅未饝?yīng)一聲，疲憊地癱在沙發(fā)上。

    “爸，你吃晚飯沒有？要不我給你打面疙瘩湯吧，晚上焯的菠菜蘸醬, 我媽還給你留了不老少?！倍|女殷切地問。

    “我在干診你趙叔那兒喝了兩大碗綠豆粥?！绷褐魅尾蝗潭|女失望, 接著說：“把菠菜和醬拿給我了, 我再吃點兒。不用打疙瘩湯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好。”二閨女去廚房端東西。

    小男孩就說：“姥爺，今晚的雞蛋醬可好吃了。我姥姥按著人頭打的雞蛋，一人一個雞蛋，十一個雞蛋。弟弟也有份。”

    孩子夸張強調(diào)的手勢讓梁主任失笑, 十一個雞蛋，那還是雞蛋醬么？果然二閨女端過來的那個二大碗雞蛋醬, 雞蛋多醬少, 嚴格來說應(yīng)該是炒雞蛋里加了醬。

    二姑爺就解釋道：“這倆孩子前天喜歡吃菠菜蘸醬, 媽怕他倆齁著了，讓他倆少吃。今個兒做得淡，讓他倆隨便吃。”

    梁主任笑著點頭：“唔，不錯。帶孩子嘛，就得這樣。好吃不？”

    小男孩舔舔嘴唇，笑著回答：“好吃?？晌野终f最快要隔兩天才能再吃。然后明天不給吃煮雞蛋了。”

    梁主任不用猜就知道是倆孩子今晚雞蛋吃多了。他笑著點點頭說：“你爸爸說的對。咱們要聽的。隔兩天就隔兩天，明天讓你姥姥去買排骨。咱們吃排骨燉蕓豆，好不好？”

    “好！”小男孩很高興。來姥爺家就是比在爺爺家好，每天都有好吃的。

    “爸，明天我去買。我媽忙小慧那邊還顧不過來呢。”二閨女給兒子套上跨欄背心和三腳短褲，叮囑他不能再蹦跶了，再蹦出汗還得洗澡，一邊又抽空兒主動請纓買菜。她們倆口子是老師，放暑假在家的。

    “行啊，你媽忙，你幫著買菜想著記賬，菜錢都在你mama那兒呢?！?/br>
    “一頓也沒多少錢。”二姑爺趕緊說話。“我們每天三頓飯在爸媽這兒吃的?！?/br>
    梁主任吃了幾口菠菜，就放下了筷子。但在外孫渴望的眼神里，他挑了一小塊雞蛋，把上面沾著的醬蹭到菠菜上，然后把那一小口雞蛋塞進外孫的嘴里，自己把菠菜吃了。

    然后他示意二姑爺端走菜碗，等二姑爺回來了，才對他們兩口子說：“這一大家子吃飯，沒有讓你們往里填補的道理。你爸雖然眉毛胡子都白了，但還能掙出來全家的飯錢。這么大的孩子不好虧嘴，吃得好才能長得好。你們小時候，我也沒虧著你們的?！?/br>
    “是?！倍|女低聲應(yīng)了。

    老二夫妻倆原在縣里的小學(xué)當(dāng)老師，除了工資就沒有別的，倆人每月交了伙食費給孩子的爺爺奶奶后，所剩也沒有多少。一家三口省吃儉用已成了習(xí)慣。這些年二閨女后悔了無數(shù)次，就該跟著父母回省城的?？墒撬啄昃透鷍iejie共進退，已經(jīng)成為刻進骨子里的習(xí)慣了……

    然而在孩子出生后，看著孩子還比不上自己小時候的吃穿用，更別說一眼能看到底的小學(xué)、初中、高中……為了孩子未來打算，在她水磨功夫的纏磨下，終于將死犟的大姐勸說得活心了。

    能調(diào)進省城，回到父母身邊，回到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生活原狀，她心里是從來未有的踏實。但因為她和丈夫都是師專畢業(yè)的，目前只能在實驗小學(xué)里擔(dān)任低年級的副班主任——就是不上課，只負責(zé)幫著班主任處理雜務(wù)。

    能不能再站回講臺上，要等拿到自考的本科畢業(yè)證、通過學(xué)校的內(nèi)部考核。

    可即便通過了，也就是給低年級上一些副科課了。事業(yè)上的不樂觀，讓夫妻倆鉚足勁地努力，同時也將全部的希望放在自考之后了。

    *

    “老二，我上回跟你們倆說到省院學(xué)前班工作的事兒，你們倆考慮的怎么樣了？”梁主任也是為女兒和姑爺好，大專生，在實驗小學(xué)一輩子輪不著站主課講臺的機會，不去后勤就是擔(dān)任一輩子的副科課老師，那還不如來省院幼兒園了呢。

    教學(xué)前班的孩子，工作不那么累，收入也不低。

    二姑爺態(tài)度堅定地說：“爸，自考本科我們倆都過了一半了，明年夏天怎么也能拿下本科文憑了。之后嘛，我們倆打算考研。我看試驗小學(xué)今年也開始有研究生了。我想趁著你跟校長能說上話，在你退休前把研究生讀了?！?/br>
    “想讀什么專業(yè)？”梁主任很喜歡二姑爺?shù)念^腦清醒。

    “我們倆都準備讀教育學(xué)。我打聽了，省城師范大學(xué)有教育學(xué)的在職研究生班，三年讀完有學(xué)歷沒有學(xué)位，研究生畢業(yè)后的兩年內(nèi)通過畢業(yè)論文的答辯，就給碩士學(xué)位。一切就跟正常考上的研究生一樣待遇?！?/br>
    梁主任算下時間，這可真是卡在自己60歲的年齡了。但倆人要是能讀下來這個研究生班，這輩子就不用自己再cao心了。

    “這個研究生班要不要參加全國統(tǒng)考？”梁主任不知道研究生班怎么入學(xué)。

    “要?！倍|女接話道：“爸，我聽小慧說李敏今年考上研究生了，政治和英語的分數(shù)還挺高的，我們倆去問問她怎么學(xué)的合適不？”

    “合適啊。她是我半拉學(xué)生。不過她沒空輔導(dǎo)你們，估計只能告訴你們方法了。”

    “有方法就好?！倍脿斢悬c兒小激動，倆人自考本科摸索了三年了，對如何自學(xué)早有了自己的一套經(jīng)驗。

    “去看看你jiejie他們洗怎么樣了，我們過去一趟，我今個兒正好還有話要跟小李說?！?/br>
    “爸，你累了一天了，明天再說吧?！?/br>
    “明天有明天的事兒。未必就比今天輕松的?！?/br>
    于是老二走到衛(wèi)生間門口，拍門問道：“姐，你閨女洗好沒有？”

    “快了，快了。我把泡沫再給她沖一下就好。你什么事兒??？”

    “我們要跟爸出去一趟?！?/br>
    “那讓你姐夫帶孩子。那誰你把干衣服擱凳子上。一會兒我自己給閨女弄頭發(fā)、穿衣服?！?/br>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李敏接到梁主任要過來的電話很吃驚，但她立即回答：“你來吧，我在家也沒什么特別的事兒?！?/br>
    及至梁主任帶著他二閨女和二姑爺上門，李敏吃驚之余趕緊給那倆人找拖鞋。

    “梁主任，有什么事兒嗎？”

    “他倆想考研究生，想問問你英語和政治怎么學(xué)的?！绷褐魅螏е|女、姑爺坐在李敏的大桌子那兒。看著桌子上攤開的厚厚《希氏內(nèi)科學(xué)》，心說小金還是差得有點兒遠。

    李敏不知道二人的程度，她考慮倆人的孩子要上學(xué)前班了，那應(yīng)該畢業(yè)六年以上了。比自己早畢業(yè)了這么多年，估計沒什么英語基礎(chǔ)。于是她斟酌著說：“考研的英語相當(dāng)于大學(xué)英語6級考試的難度，不知道你們參加4級考試沒有？”

    “沒有。我倆讀的大專。沒有參加過大學(xué)英語考試。”

    “那《新概念》英語那套教材，你們學(xué)過嗎？”

    “我們讀書時學(xué)的是許國章那套教材。學(xué)了第一冊、第二冊，第三冊只學(xué)了一部分。”

    李敏聞言愣了一下，許國章的那套教材她翻過，父母親晉工程師時，就是用那套教材考試的。難度嘛，還比不上高中英語第五冊。而這夫妻倆只學(xué)到第三冊的一部分……這讓李敏瞬間想禿嚕出來一句：就這程度你們還考研？

    4級過了都不能摸到考研英語及格線的邊呢。

    可她看到梁主任在大桌子邊上坐著看自己呢，只能把脫口欲出的話咽回肚子里。

    她走去自己的那兩個書柜，翻出幾本外語書和幾本政治教材，梁主任的二姑爺趕緊過去幫李敏把書抱過來。

    “許國章的那套教材我看過，后面的基本就跟《新概念》 第二冊前幾課的難度差不多。我建議你們先把第二冊這96課背熟了，就是背到提任何一句都能接得了下一句。還有每課后面的練習(xí)都做了。不會的單詞，就查字典，順便把相應(yīng)的詞組也記了。我這本《新英漢字典》你們可以拿過去參考。上面畫的單詞，基本都是我學(xué)《新概念》第三冊時勾的關(guān)聯(lián)詞?！?/br>
    倆人接過字典，翻看到內(nèi)里用不同顏色的筆勾畫的單詞、詞組，甚至還有反復(fù)勾畫的痕跡，不由就覺得眼暈。

    “對了，我進大學(xué)的時候，我們這一屆高中學(xué)過英語的是從第三冊開始學(xué)的。第三冊課文少，只有60課，偏長了一點兒，那也是要背的。第四冊你們就當(dāng)閱讀理解去學(xué)，不用背了?！?/br>
    李敏認真解釋自己的書。

    “這本書是穆杰他哥哥給我郵來的，這本政治白皮書也是前年的。這本是去年的。人大每年都出新的政治參考書，每年雖然有改動，但看起來差別不算大。這些你們先拿去看了?！?/br>
    李敏把自己抱出來的那些書，一本本遞給他們，同時附上自己的解釋。幸好那誰把書還回來了，不然自己今晚還不好說政治的事兒了呢。

    “醫(yī)大發(fā)的這套《新概念》教材是全英文的，沒有漢語解釋。你們沒有老師講解，我建議到外文書店去買帶漢語解釋和課文講解的教材。然后這兩本書是分類練習(xí)題，后面一半是答案和講解。這本做透了、掌握了，基本能通過大學(xué)4級；這一本差不多能通過6級了吧。但考研的外語和6級還有點兒差別。這是前年的考研英語輔導(dǎo)書，我弟給我的。”

    “兩年的時間應(yīng)該夠你們背完這兩冊書了。你們到后年八月要是能學(xué)完新概念，到秋天可以去省大的考研補習(xí)班上課。我聽說公共課有輔導(dǎo)班，考研的政治和英語、數(shù)學(xué)都有輔導(dǎo)班。差不多是每年的十一月開班。你們可以勤問問。別錯過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你有去上輔導(dǎo)班嗎？”

    李敏展顏一笑，略驕傲地說：“我不用上輔導(dǎo)班。大學(xué)英語六級我在學(xué)校過了，政治自己看書背就行了。對了，研究生外語考試不是60分及格，及格線每年不同，有的專業(yè)高一些，有的要求低一些，但我聽說怎么也要45分以上保險?！?/br>
    “45分？”他倆所在的那個縣城，倆人當(dāng)初能考上大專，都是重點高中里很不錯的學(xué)生了。倆人悶著一股勁要自考本科學(xué)歷，是看學(xué)校特別重視分來的本科學(xué)生。他們說準備考研，但還真就沒接觸過考研的人和事兒。聞及45分是及格線，倆人詫異不已。

    “是啊。導(dǎo)師招不夠人或許會降幾分。不過醫(yī)科的英語要求高，一般都要55分、60分以上才行。政治也不是60分為及格線。嗯……這兩門的及格線降了，相應(yīng)的專業(yè)課、專業(yè)基礎(chǔ)課的分數(shù)就上去了。反正總分是300分為及格，在職研究生會放寬一些到295或者290。具體分數(shù)多少，和導(dǎo)師有關(guān)?！?/br>
    兩年的時間背完、學(xué)透新概念那兩本書，這是一個比較實在的標準。倆人頭碰頭翻書去看，結(jié)果發(fā)現(xiàn)李敏的書上甚少有漢字注釋，基本都是英語，這讓倆人心里沒底了。

    “你考了多少分？”梁主任的二閨女問。

    “我剛過370。”李敏矜持?！拔疫@也不算什么，有人能考到396分呢。我是剛畢業(yè)，又一直沒丟書本，跟你倆不同的。噢，對了，你們后年報名考試前，要提前問好導(dǎo)師招人的情況，有沒有內(nèi)定。要是有內(nèi)定了就不要報了，免得過了分數(shù)也要被調(diào)劑到其它學(xué)校和專業(yè)?！?/br>
    “我們想報省大教育學(xué)的研究生班。聽說那個研究生班每年都會招十幾、二十個人。”

    這個李敏就不知道了。她認真地看著這夫妻倆，等著他倆往下說。但這倆真的就只聽說過皮毛，再多的也說不出來了。

    梁主任聽了這么久，最后說道：“等今年秋天我找人好好問問省城師范大學(xué)是怎么回事兒。你倆先學(xué)英語做準備了?！?/br>
    這一對年輕的小夫妻，從李敏給他倆介紹那些英語書、以及要學(xué)到什么程度，就認識到這考研絕不是他們讀大專、自考的難度。但他們早就明白，父親能把他們送進省實驗小學(xué)，以后是做一輩子副班主任還是努力掙扎出一個前程，都要靠自己、都要看自己能不能考上研究生了。

    倆人認真地點點頭，鄭重地接受了父親的提議：先學(xué)英語做準備。

    梁主任站起來說：“小李，那我們回去了?！?/br>
    李敏趕緊客氣道：“多坐一會兒唄，你平時也不往這么來的?！?/br>
    “不啦，不影響你看書。不過你怎么想起來看這個了？”梁主任點著手下的《希氏內(nèi)科學(xué)》問。

    “我常去icu，被洪主任抓住了。月底他要考我的。只考呼吸部分?！崩蠲粜χ忉?。

    “考英文的？”梁主任懷疑。

    “是啊。呼吸這部分學(xué)的時候就是英文授課?！崩蠲敉蝗灰庾R到一件事，是不是洪主任給自己上過大課??？但她轉(zhuǎn)念又想，即便是上過，最可能也就是上過一次的。英文授課，聽課都忙不過來，誰還記得講課的老師是誰啊。

    梁主任連連點頭，說：“唔，有人考你是為你好，好好學(xué)，技多不壓人。你們倆回去也要好好用功的。走啦，回家了。”

    那夫妻倆見李敏和父親的對答，更是佩服了。但見父親用結(jié)束的口吻說了這么些話，立即答應(yīng)著，把手里的那些書歸攏到一起。李敏找了一根廢棄的彩帶，幫著把書捆上。

    “可能要提不住的?！崩蠲籼嵝蚜褐魅蔚亩脿敗?/br>
    李主任的二閨女把字典自己抱著，對丈夫和李敏說：“這么捆了，好抱著就行。謝謝你啊，李敏?！?/br>
    “不客氣。等你們準備考的時候來找我，我看看是讓我弟弟還是穆杰她哥哥，給你們買當(dāng)年的新輔導(dǎo)書。”

    “哎呀，那我們就先謝謝你了?！?/br>
    梁主任呶呶嘴唇，想了想沒把白天護士長說的事兒在這個時候?qū)蠲粽f，只交代李敏明天下午有空兒給自己打電話。

    送走梁家人，李敏坐回大桌子邊繼續(xù)看書。呼吸內(nèi)科還沒看完呢。

    *

    第二天李敏照例是在7點15分前到了科里，她套上白大衣往護士辦公室走，不想陳文強也換好白大衣提前來科里了。

    “老師，來這么早？”李敏見陳文強有些脫像，忍不住詫異。

    陳文強淡淡地點點頭，轉(zhuǎn)而問李敏：“咱們科里怎么樣？”

    “都挺穩(wěn)當(dāng)?shù)?。出院了幾個，別的術(shù)后的也在康復(fù)過程中。計劃在這周做手術(shù)的，已經(jīng)都做好術(shù)前準備了。”

    李敏跟著陳文強的腳步移動，她大致匯報了科里這二十多患者的病情，路凱文和馬大夫等人就到了，連楊宇也穿著白大衣上班了。

    “楊宇，你mama那邊能離開？”陳文強皺著眉頭問。

    “可以，請了護理員，她自己在小病室，白天沒事兒我就過去看看，晚上我meimei在那邊陪她住?！?/br>
    “你爸爸呢？”

    “我爸爸也沒什么事兒了?！碧崞鸶赣H，楊宇覺得不好意思。但他還是要把該說的話說出來?！澳莻€陳院長，李老師，我爸爸想今天出院?！?/br>
    “等一會兒大查房之后再說了?！?/br>
    陳文強說了要大查房，包括李敏在內(nèi)，這些年輕大夫立即作鳥獸散了。他們各自去看自己管的患者，然后在早會前啪啦啪啦地拽病歷，看看自己的病程記錄是不是寫夠時間間隔。

    他們這樣忙起來，讓看熱鬧的陳文強突然從心底涌上激情。這激情幫他排遣了母親離世的心傷，這激情喚醒他要全力投入到工作中去。

    早交班因為沒有危重患者、也沒有術(shù)后的，三言兩語就很簡單地交完了。馬大夫跟著值夜班的護士加了一句：“昨晚患者無異常?！?/br>
    護士長小姜就問：“陳院長，你有什么事兒沒？”

    陳文強看看墻上的電子鐘還沒有到八點，就說：“我看你們都準備得差不多了，咱們十分鐘之后大查房?！?/br>
    “李主任有事兒沒？”護士長又問李敏。

    “上半月的錢算出來沒有？”李敏問她。

    “算出來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今個兒就發(fā)了吧。”

    “好?！?/br>
    神經(jīng)外科的所有人都高興起來。這是他們科的額外“獎金”，半個月發(fā)一次，跟職稱、工作年限都無關(guān)的大平均獎。

    “散會?！弊o士長一拍盤鑰匙，結(jié)束了早會。然后夜班護士就圍上她。

    “護士長，先給我們下夜班的唄?！?/br>
    “別急。一人一個信封?！弊o士長從自己的更衣柜里抱出一摞牛皮紙信封，點著名字發(fā)給每個人。還不忘叮囑一句：“先看看里面的錢數(shù)對不對。然后簽字了把信封還給我。誰的信封不見了，下次發(fā)獎金扣一塊錢?！?/br>
    大家都樂呵呵地看看信封封皮上的錢數(shù)，然后掏出信封里的錢核對一下，簽名，把信封還給護士長。整個科室的歡樂氣氛，簡直就跟過年一般。

    這讓陳文強看在眼里，內(nèi)心再一次受到觸動。他明白這錢是可以在前天，也就是周一的下午發(fā)的。如今這時候發(fā)錢，他明白這是李敏和小姜這倆孩子，變著法地想哄自己開心點兒。

    他領(lǐng)了年輕人的好心，朝小姜點點頭，對她和李敏說：“你倆有心了?！比缓笏彦X收起來，站起來說：“是不是該查房啦？”

    李敏站起來讓開位置，陳文強當(dāng)先出了護士辦公室，楊宇搶上前去推病歷車……眨眼的功夫，護士辦公室里只剩了整理信封的護士長、還有今天的責(zé)任班護士小吳、今年剛分到神經(jīng)外科的護士（歸小吳帶），還有一個是小吳帶的實習(xí)護士。

    實習(xí)護士羨慕地看著護士長整理信封。若不是親眼所見，她不敢想象神經(jīng)外科會這么分錢，正式上班的人人皆有。而且是這么多的錢！

    聽說省院獎金最高的是急診科，然后是骨科，神經(jīng)內(nèi)科。聽說普外上個月的獎金，也比神經(jīng)外科多了幾十塊的。

    可是，可是沒聽說過神經(jīng)外科一個月能分兩次錢??！

    ——尤其是自己親眼看到每次的錢數(shù)都跟獎金差不了多少的！

    小吳看自己帶的實習(xí)生好笑，她那兩個眼睛都要落到信封上扒不下來了。她笑著說：“你在我們科這仨月好好實習(xí)。實習(xí)成績好，護士長明年要你了，你以后也能分到這錢的。”

    “真的？”實習(xí)護士眼冒星星。

    “是啊，你吳老師說的沒錯。省院留人時要看實習(xí)期間的工作表現(xiàn)。想留在我們科也很簡單：業(yè)務(wù)能力好，聽話，嘴緊，不多嘴多舌，不攪和是非。”

    實習(xí)護士連連點頭，跟表決心一般地說：“護士長，后面那些我都能做到的。業(yè)務(wù)能力我會努力提高。”

    小姜一笑，把點好的空信封收好，把今天輪休護士的那幾份另外放好。然后對實習(xí)護士說：“我這幾個要求看著是簡單，但真能做到也很難的。我們科一年能來四期的實習(xí)護士，一期平均是6個到8個人。可我們科明年最多也就能留6個人。你好好努力吧?！?/br>
    “嗯嗯，我一定，一定?！睂嵙?xí)護士暗下決心，留在神經(jīng)外科，活是累，但錢多啊?？丛阱X的份上，這些要求沒什么做不到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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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業(yè)務(wù)能力好，聽話，嘴緊，不多嘴多舌，不攪和是非……

    這些差不多是職場主管對手下人最基本的要求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