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9章控制情緒
許久許久,秋彤的身體才開始轉(zhuǎn)動,開始輕輕抖落滿身的雪花,低頭沉郁了半晌,不時用手擦著臉頰,然后才緩緩轉(zhuǎn)過身來,開始找尋我,似乎才剛從虛幻回到現(xiàn)實。 我向秋彤走過去,走近秋彤,雖然她已經(jīng)擦拭了臉頰,我卻依然能看到她臉上未干的淚痕,還有不曾撫平的憂傷和惆悵…… 我緊緊咬住嘴唇,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,對秋彤笑了下:“秋總,雪中的奧帆賽基地好看嗎?雪中海景美嗎?” 秋彤微微點頭,輕聲說:“好看,美!” 顯然,秋彤的回答是在敷衍,是心不在焉。 “秋總,我剛才站在這里,似乎聽見你在喊什么?似乎是個名字,叫什么客客,你是在喊什么人嗎?”我突然對秋彤說。 秋彤的身體一顫,面部表情輕微抽搐了一下,似乎意識到她剛才忘記了我的存在,忘記剛才我站在何處,抬眼看著我:“你聽覺倒是不錯,什么客客?我哪里喊了?我是剛才被寒風(fēng)刺激了呼吸道,咳咳了兩聲……咳咳?!?/br> “哦……是這樣,我還以為你是在喊什么人!”我說。 “這里附近除了你沒有別人,我還能叫誰呢?”秋彤落寞地看了我一眼,然后說:“我想回去了……不想再逛了?!?/br> 邊說,秋彤邊徑直往回走,腳踩在雪地上發(fā)出輕微的咔嚓聲音,同時伴隨著她的一聲嘆息。 我在后面跟了上去,往酒店方向走。 我們抄近道回酒店,穿過一條彎曲的馬路。青島老城區(qū)的馬路沒有一條是南北東西走向的,也沒有一條是直的,都是彎彎曲曲的,很多路口不是十字路口,很多是三岔、五岔、六岔甚至是七岔路口。馬路都不寬,很多是單行道。 路上行人稀少,風(fēng)雪依舊在肆虐,我和秋彤走在路上,卻無心看風(fēng)景,各自懷著心事,默不作聲。 突然,秋彤站住了,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馬路對過一家銀行的atm機的方向…… 我順著秋彤的眼光看去,模模糊糊看到一團黑乎乎的東西,似乎是有人躺在那里。 “秋總,你——”我看著秋彤說。 “這么冷的天,躺在外面,會凍死的——”秋彤說:“你看,那里有個人躺在地上。” “要么是流浪漢,要么是醉酒漢?!蔽艺f。 “北方的嚴(yán)冬,對流浪漢和醉酒漢來說,都是致命的,每年都會有很多人在戶外凍死?!鼻锿畤@了口氣,突然眉頭又皺起來,抬腳就往馬路對過走。 “秋總,你要去幫他——”我跟隨在后面。 “嗯……你看,這不是醉酒漢,這是流浪漢,他旁邊似乎還躺著一個小孩!”秋彤邊走邊說。 說話間,我們穿過了馬路,走到atm機旁邊,果然,是一個流浪漢,滿臉皺紋和胡子,下巴的胡子很長,老態(tài)龍鐘,裹著一條看不出顏色的黑乎乎的露出棉絮的破被子,躺在那里一動不動。 在他的懷里,躺著一個年齡大約在4-5歲模樣的孩子,看頭發(fā)像是女孩,滿臉污垢,孩子躺在老人的懷里,蓋著薄薄的爛被子,正凍地渾身瑟瑟發(fā)抖,不時發(fā)出幾聲咳嗽,旁邊放著一個瓷碗,里面放著一塊凍成了冰塊的米團,還有幾根咸菜…… 在他們附近,就是燈火輝煌的高級大飯店,里面歡聲笑語,歌舞升平,燈紅酒綠,觥籌交錯,人來人往,但是,沒有人會抬眼看一下這個帶著小女孩的流浪漢,甚至沒有人會停住腳步施舍給他們一點吃的…… 朱門酒rou臭,路有凍死骨,我深刻體味到了這一點。 秋彤幾步走過去,蹲在老人和孩子身邊,先伸手摸摸孩子的額頭,嚇了一跳:“guntang,孩子發(fā)高燒了!”秋彤說了一句,突然就拉開自己羽絨服的拉鏈,揭開被子,將衣衫襤褸的孩子一把抱出來,不顧孩子滿身臟兮兮的污垢,將孩子一把抱進自己懷里,把羽絨服裹緊,緊緊抱著那孩子…… 我低頭看著那老人,伸手輕輕推了推他的胳膊:“老爺爺,老爺爺,你醒醒——” 老人沒有一點動靜,似乎凍僵了。 “小朋友,這是你爺爺嗎?”秋彤邊抱著孩子取暖邊問那女孩。 女孩不斷咳嗽著,迷迷糊糊地說:“我爺爺病了……我爺爺要死了……阿姨,求求你救救我爺爺?!?/br> 聽見孩子這脆嫩無助的聲音,我的眼睛立刻就濕了,秋彤的臉上立刻就涌出了淚水。 我跪下身子,伸手摸摸老人的鼻孔,又試試脈搏,似乎有微弱的跳動和呼吸。 我對秋彤說:“她爺爺似乎還有呼吸,還能有救。” “你趕緊打120啊,趕緊把他們送醫(yī)院里去,孩子也在發(fā)高燒呢!”秋彤急急地說著,又摟緊那孩子安慰著:“乖,好孩子,叔叔阿姨這就送你們?nèi)メt(yī)院,你爺爺不會死的,不會的。” 我這邊急忙摸出手機打120,很快即通。 “在中山路路42號atm機旁邊,有一個老人和孩子,老人快死了,孩子也發(fā)高燒?!蔽壹贝俚卣f。 “你是他們的親屬?”120那邊的一個女聲問道。 “我是路過的,他們是流浪者?!蔽以掃€沒說完,那邊就說:“那你打民政部門吧,我們是醫(yī)院,流浪漢負(fù)不起醫(yī)療費的,你找民政部門去救助?!?/br> 我頓時火了,大吼一聲:“你他媽見死不救,你敢不派救護車來,我明天就到新聞單位給你曝光,不信,你試試——抓緊派救護車來,看病的錢,老子付——” 不知道是因為有人付錢了還是被我要曝光的恐嚇嚇住了,那邊立刻回答:“好,這就去救護車——” 掛了電話,我坐在地上,將那位老人半抱起來,脫下我的棉衣披在他身上,然后讓他靠在我的懷里,邊喊他:“老爺爺,你醒醒——醒醒——” 喊了一會兒,老人的身體突然動了一下,接著,嘴唇開始蠕動。 我急忙將耳朵貼近他的嘴巴,秋彤也抱著孩子蹲下來,靠近他。 “好人……好人……求求你們救救這孩子?!崩先擞梦⑷醯穆曇魯鄶嗬m(xù)續(xù)地說著,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,看著我和秋彤。 “老爺爺,你放心,我們這就救你和孩子,救護車馬上就到了——”秋彤邊說邊握住老人的左手,我的手正握住老人的右手。 老人的手很冷,似乎血液不再流動,似乎生命的氣息在離他越來越遠。 “好人……謝謝你們……我……我不行了……這個冬天,我是熬不過去了。”老人的聲音越來越微弱:“這孩子……這孩子……是我5年前在星海拾荒時在垃圾箱里撿到的,是被人扔的……我?guī)е@孩子靠要飯為生,到處流浪……今年冬天星海太冷,熬不住了,就帶著孩子一路乞討往南走,想找個溫暖的地方過冬……沒想到,剛到這里,就遇上了大風(fēng)雪?!?/br> 聽到這里,我心如刀割,這孩子竟然和秋彤有著如此相似的命運,是個被拋棄的孤兒。 看看秋彤,淚如泉涌,身體不停顫抖著。 “好人……請你們可憐可憐我老漢,求你們收留這孩子,救救這孩子吧……孩子的名字叫小雪,我撿到她的那天,漫天大雪?!崩先说穆曇粼絹碓降?,突然沒有了聲音,接著腦袋一歪,閉上眼睛,氣絕。 “爺爺——爺爺——”秋彤懷里的孩子嘶聲裂肺地哭喊著,無力地?fù)]舞著瘦弱的小胳膊,這是她在人世間5年里唯一的親人和溫暖來源,是她幼小心靈里生命的所有依托,如今,唯一的親人離她而去,孩子的心中該是多么傷心。 “老爺爺——老爺爺——”我晃動著老人的身體,但是沒有任何反應(yīng)。 老人的身體終于變得冰涼,在這個無情的風(fēng)雪之夜,在飽嘗人世間的艱辛苦難之后,撒手而去了。 秋彤一手緊緊地抱住孩子,一手握住老人冰冷僵硬的手,身體劇烈抖動著,極其傷痛…… 很快,救護車趕到,下來幾個白大褂。 秋彤抱著小雪急忙先上車,我招呼幾個白大褂準(zhǔn)備把老人抬上擔(dān)架,一個大夫模樣的人伸手摸了摸老人的鼻孔,又試了試脈搏,說:“不用抬了,已經(jīng)死了,扔這里等天亮民政部門的來處理好了!” 說完,那醫(yī)生站起來就要走。 “不行,他沒死,還有救,你們把他抬上來——”秋彤在車?yán)锖暗溃骸搬t(yī)生,求求你,這老人剛才還說話呢?!?/br> “明明死了你非說能說話,拉到我們那里去,你想提高我們醫(yī)院的死亡率?”醫(yī)生不悅地看了秋彤一眼,冷漠地說。 我一下子站起來,身后就握住了醫(yī)生的胳膊,醫(yī)生嚇了一跳,看著我:“喂——你干嘛?” “把老人抬上車!”我惡狠狠地看著醫(yī)生:“馬爾戈壁,你敢再說一個‘不’字,我立刻廢了你!” 說著,我的手一用力,醫(yī)生疼得大叫起來,不敢再說什么,急忙指揮那幾個人把老人抬上擔(dān)架,上車,急速奔向醫(yī)院。 到了醫(yī)院,秋彤抱著孩子直奔急診,我和幾個護士把老人抬進急救室搶救。 老人確實是去世了,早已氣絕。醫(yī)生很快就得出了這個結(jié)論。 老人的尸體被送進了太平間,我親自陪同送去的。 然后,我找到秋彤,小雪被診斷為發(fā)燒引起的急性肺炎,高燒到了41度,心力已經(jīng)開始衰竭,人已經(jīng)處于昏迷狀態(tài)。 醫(yī)院快速開始搶救小雪,很快掛上了吊瓶,打了退燒針,然后我去辦理了住院手續(xù),交了住院押金。 秋彤聽我說了老人的情況,默然無語,深深嘆息了一聲。 然后,秋彤看著躺在病床上正在輸液的小雪,看了半天,突然俯身過去,將臉貼近小雪的臉,一動不動…… 看著秋彤的舉動,我的心里一陣顫動和感動…… 這一夜,我和秋彤都沒有回酒店,一起在病房里陪著小雪,秋彤一直將小雪半抱在懷里,靠著床頭坐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