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進門，看到孫東凱正端著杯子在喝咖啡，臉上毫無表情。

    “哎——孫總，我們來了?！辈茺愱P好門，笑嘻嘻地坐到孫東凱對過：“正好易可正在我辦公室，我們正憧憬著美好的明天呢，你的電話就來了，我們趕緊就來了。領導啊，有什么好消息，快告訴我們?！?/br>
    曹麗帶著期待而欣喜的表情看著孫東凱。

    我坐在曹麗旁邊，看著孫東凱。

    孫東凱抬起眼皮，看著我和曹麗，一會兒，臉色接著變得鐵青，臉上的表情變得猙獰起來——記-委

    “啪——”孫東凱突然把杯子往茶幾上重重一摔，杯子里的咖啡濺了出來。

    孫東凱兩眼血紅，好像要噴火，好像要吃人，怒目圓睜瞪著我和曹麗。

    “啊——”曹麗發(fā)出一聲驚叫，吃驚地看著孫東凱。

    我做大惑不解狀驚慌不安狀看著孫東凱，心里不由狂笑不止。

    我的內(nèi)心無聲狂笑里沒有得意，沒有驕傲，充斥的是惡狠狠的耍弄和滿腔的憤恨。

    我的心在歇斯底里狂笑，臉上卻依舊是不安迷惑驚惶的神色，與曹麗的目瞪口呆形成互動，與孫東凱的鐵青憤怒形成映襯。

    “你這是怎么了？”半天，曹麗小心翼翼地看著孫東凱，一頭霧水地問著。

    我也帶著同樣的疑問眼神看著孫東凱。

    孫東凱的胸口急劇起伏，臉色一陣白一陣青，偶爾還有一陣黃。他自顧掏出一支煙，點著，狠狠吸了兩口，接著噴出一股濃煙，然后睜大眼睛看著我和曹麗：“我怎么了？我怎么了？你們先問問你們自己，問問你們自己干的什么好事？”

    “什么好事？”曹麗重復了一邊，然后看了我一眼，接著看著孫東凱：“我們干的什么好事？我們沒干什么不對的事情啊，我們倆之間真的沒什么事??？現(xiàn)在是什么時候，你怎么想到這方面去了？我和易可，我們真的什么都沒干，我們之間，是清白的?！?/br>
    曹麗顯然以為孫東凱在質(zhì)問我和他的男女關系，在懷疑曹麗對他的忠誠度。

    “我沒說這個，我說的是今天上午的事情?！睂O東凱低聲怒吼一聲：“我問你們，我讓你們干的事情，你們都干好了嗎？”

    曹麗這才明白自己剛才想歪了，忙轉(zhuǎn)頭看著我：“是啊，孫總問我，我問你，讓你干的事情，干好了嗎？”

    我說：“干好了啊，名單不是親手交給你的嗎？”

    “哦，對，對，是的！”曹麗接著看著孫東凱：“干好了啊，簽名的名單不是親自給你審閱了嗎？不會是這個方面出了什么事情吧？這可是易可親手cao作的，不會有失誤的?！?/br>
    “問題就出在這個簽名上?！睂O東凱怒氣沖沖地說：“你們兩個人，竟然這點事都干不好，給我弄砸了鍋。我辛辛苦苦的策劃，全部毀在你們這兩個人手里，全部毀在這簽名名單上。這次計劃，全部泡湯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啊——”曹麗瞠目結舌。

    “啊——”我半張嘴巴，驚愕不已。

    “你——”曹麗轉(zhuǎn)頭看著我。

    “我——”我無措茫然地看著曹麗。

    “這到底是怎么回事？”曹麗看著孫東凱：“趕快說說，到底是出什么紕漏了？”

    孫東凱怒氣未消，邊抽煙邊大致說了下今天上午的基本情況。

    我用第三者的角度還原了下，事情的過程原來是這樣的：

    早上一上班，孫東凱就被叫到董事長辦公室，他進去的時候，集團記-委書-紀已經(jīng)在了。落座后，董事長遞給孫東凱一封信：“老孫啊，你看看，這是我今天早上剛進辦公室看到的?！?/br>
    孫東凱展開信的內(nèi)容一看，有些意外：“哦。是檢舉揭發(fā)上坊信，發(fā)行公司的發(fā)行員集體告發(fā)秋彤總經(jīng)理。這么多人的簽名啊?！?/br>
    “是的?！倍麻L點點頭：“我數(shù)了下，50個發(fā)行員的簽名，這屬于集體上坊，檢舉秋彤在經(jīng)濟和工作作風上存在的問題，這事不可忽視，市委剛傳達完關于遏制群體上坊的文件，要求絕對不允許出現(xiàn)集體上坊事件，各級各有關單位要把上坊的苗頭扼殺的搖籃里，消滅在萌芽里，問題不出單位就要解決好。

    如果這次事情我們集團內(nèi)部不處理好，很可能會造成大規(guī)模群眾上坊事件，到時候，要是發(fā)行員集體到市委門口上坊，那我們的責任就大了，工作就被動了。所以，這件事，我想，必須要快速高效進行處理，要立刻啟動調(diào)查程序，爭取最快的時間將事情查清，給發(fā)行員一個圓滿答復?！?/br>
    董事長講得有板有眼，煞有其事，像真的一樣。

    孫東凱臉色嚴肅：“嗯。怎么處理，請董事長明示。”

    董事長說：“我把你和記-委書-紀叫來，就是為了這事，想和你們商議下?！?/br>
    “嗨——這事你是黨-委書-紀，你說了算啊，我們自然是要聽你的了。”孫東凱說：“這事的發(fā)生，我心里很壓抑，我是分管經(jīng)營的負責人，我的管轄范圍內(nèi)出現(xiàn)了這樣的事情，我也責無旁貸，我也是有責任的，所以，這事如何處理，我聽你的，聽黨的，你指哪我就打哪?！?/br>
    記-委書-紀其實就是個花架子，也是要聽從黨的指揮的，他不過是個副處-級，現(xiàn)在孫東凱都這么表態(tài)了，他自然也忙附和著。

    董事長于是就不謙讓了，說：“我考慮下了，事情這樣辦。我把這封信簽批給記-委，記-委書-紀牽頭，記-委、人事、黨辦、經(jīng)管辦四個部門的人員組成聯(lián)合調(diào)查組，負責對此事的處理，同時，因為此事牽扯到經(jīng)營系統(tǒng)，為了調(diào)查工作的方便，孫總也參與此事的處理，全程靠上。”

    董事長這話講得很有技術，一開始說讓將信簽批給記-委，讓記-委書-紀牽頭組織調(diào)查組，這符合紀律調(diào)查處理的程序，很正確，顯示了黨-委書-紀對記-委工作和記-委書-紀本人的尊重。

    但是，接著，董事長又找了個合適的理由，讓孫東凱參與調(diào)查，孫東凱是集團-委副書-紀，集團總經(jīng)理，不論黨內(nèi)職務還是行政級別都在記-委書-紀之上，他一旦參與，自然是要主導調(diào)查組了，一切都要聽他的了。

    顯然，董事長如此安排，是別具深意的，個中緣由，記-委書-紀未必能知道，但是，董事長心里非常清楚，而孫東凱心里也未必不明白，只是兩人都裝逼而已。

    董事長的話其實正中孫東凱的心意，他最希望的就是能全局掌控此事的發(fā)展，現(xiàn)在董事長正按照他的計劃，一步步走進他精心設置的圈套，如此說來，董事長和孫東凱都似乎滿意這個安排，都似乎合乎自己的心意。

    但是，孫東凱表面上還是要客氣一番的。

    “呵呵，這事記-委書-紀牽頭，我再參與，不好吧。這樣，有插手記-委工作的嫌疑，不好，我還是不參與了吧?！睂O東凱客氣著。

    “老孫，不要推辭了，這不是榮譽，是責任，事情出在你分管的經(jīng)營系統(tǒng)，你責無旁貸啊?！倍麻L說。

    “是啊，有孫總參加調(diào)查組，那是再好不過了，我熱烈歡迎孫總，強烈支持董事長的意見?！?/br>
    記-委書-紀分明清楚自己的位置和董事長讓孫東凱參加調(diào)查組已成事實，知道自己實際上不會成為調(diào)查組的主導，真正的主導人物，是孫東凱，他當然覺得自己好像被架空了，但是，他明白，自己即使心里不樂意，也不可逆轉(zhuǎn)了，所以干脆就送個順水推舟的人情，轉(zhuǎn)而支持其董事長來。

    當然，他的心里還有另一層原因，那就是做記-委工作，是要得罪人的，不管調(diào)查結果如何，得罪人都是必須的，集團記-委本身就是個清水衙門，沒權沒錢，沒人搭理，別說在集團黨-委內(nèi)部不成氣候，就是那些集團中層干部，也沒幾個把他這個記-委書-紀放在眼里的，因為大家都知道，集團內(nèi)部的記-委就是個擺設，一切都得聽黨-委書-紀的，只要巴結好黨-委書-紀，什么事都不會有，記-委屁用不管。

    不過，說是記-委屁用不管，卻也不完全是事實，在黨-委書-紀想把誰拿下的時候，就會安排記-委去調(diào)查那人的問題，正如曹麗所言，現(xiàn)在的人，誰手里沒有個大大小小的經(jīng)濟問題啊，調(diào)查的底線是5000元起步，這底線也太低了，不管是誰，一查一個準。而記-委這么做，無異于自己成了黨-委書-紀的御用整人工具，好人都讓老大當了，得罪人的較色孬種都讓記-委當了。

    其實，小到一個單位的集團記-委，大到一級地方黨-瑋，縣瑋、市瑋、省瑋委。無不都是這種運作模式，黨的書-紀是一把手，掌控全權，記-委和檢察院就是書-紀手里的兩把威力無比的寶劍，想剁了誰就躲了誰，誰不服就砍誰，而且從來都是以國家法律正義和公理的名義。

    基于此，所以，記-委書-紀聞聽孫東凱參加調(diào)查組，心里反倒一陣輕松，自己解脫了，責任輕了。

    本來這秋彤就是集團內(nèi)部最本分最剛正不阿最清廉上下口碑最好的一個中層干部，看了舉報信里的那些內(nèi)容，他是絕對不會相信的，他認定一定是有人在誣告秋彤，但是，以他的身份，他顯然是不能說的，他要做的是能是服從黨-委書-紀的安排，行使記-委書-紀的職責。

    他正糾結著不愿意帶人去調(diào)查秋彤呢，聽黨-委書-紀要孫東凱來參加調(diào)查組，心里不由就大大松了口氣，秋彤正屬于孫東凱分管，這個棘手的事情，就讓他去做好了。

    如此說來，董事長這么一安排，成了皆大歡喜，各人都打著自己的小算盤，都很滿意。

    接著，按照黨-委書-紀的要求，在孫東凱的親自領導下，聯(lián)合調(diào)查組迅速就成立起來了，曹麗作為經(jīng)管辦的負責人，作為記-委成員，也是聯(lián)合調(diào)查組成員之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