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一章不能讓李白成為外國人

    魏征的新府邸中，眾人紛紛給魏征勸酒。

    魏征喝得有些大了，根本就不用勸酒，反而搶著喝。

    眼看魏征府中左右沒有幾個下人，也沒有女眷。

    房玄齡就提出留下來要照顧魏征。

    然而，人群中一名不顯眼的凌敬，卻自告奮勇留下來照顧魏征。

    凌敬端著一碗醒酒湯，來到魏征面前。

    魏征眼睛一片清澈，哪里還有半份醉意。

    凌敬放下碗，輕輕笑道：“魏玄成，我就知道你沒有喝醉！”

    魏征笑道：“沒醉，醒酒湯也可以當(dāng)茶喝！”

    說著，魏征端起醒酒湯，邊吹著，邊喝。

    凌敬給自己倒上熱茶，然后坐下，靜靜看著魏征。

    魏征徐徐喝著醒酒湯。

    凌敬感嘆道：“玄成，白云蒼狗啊……”

    魏征疑惑的道：“你說的是……”

    凌敬的眼睛掃了一圈四周，目光所過之處，一切盡在不言中。

    魏征苦笑一聲道：“人非草木，孰能無情?！?/br>
    凌敬苦笑道：“都過去那么多年，玄成為何還對李密如此掛念？”

    魏征點點頭，一臉鄭重的道：“他是第一個賞識我的主公。”

    凌敬感嘆道：“良馬遭逢伯樂，可遇而不可求之事。玄成給李密寫的墓志銘，我還記得開頭幾句：公仗劍雷息，意在亡秦。發(fā)跡譙梁，奮飛鞏洛，據(jù)敖庾而塞轘轅，杜飛狐而臨白馬……

    魏征苦笑著端起茶盞。

    凌敬接著道：“李密太在意洛陽之爭了，若是早日進(jìn)取關(guān)中，或許這天下……”

    魏征苦笑道：“世上沒有后悔藥，當(dāng)年，就算落敗于王世充，在長安寄人籬下，密公還有的是機(jī)會東山再起，即便甘居太上皇之下，到現(xiàn)在，也能位列三公?！?/br>
    凌敬道：“可是密公，不幸踏入東宮西府之爭?！?/br>
    魏征嘆口氣道：“讓這樣一個，曾經(jīng)號令天下群雄的人，去做一條狗，就算沒有卷入儲位之爭，他最終也會走上東山再起的路子。太上皇給密公的爵位賞賜，那就是一種折辱……”

    凌敬疑惑的道：“折辱？”

    魏征面帶激憤的道：“讓千里馬去拉車，對千里馬而言，就是生不如死。男子漢大丈夫，活著，就要轟轟烈烈，死，也要死得轟轟烈烈。密公的志向，非同常人，到現(xiàn)在一說起密公，秦瓊、徐世績他們那幫瓦崗舊將，仍舊肅然起敬?？上?，密公于軍略一道，不是當(dāng)今天子的對手。”

    凌敬苦笑道：“放眼九州，論起武功韜略，有誰能比肩李家大郎？”

    魏征嗤笑一聲道：“別忘了，還有陳應(yīng)……”

    凌敬嘆息一聲道：“密公在瓦崗鼎盛時期，麾下名將如云，現(xiàn)在咱們大唐，堪稱名將的人里頭，足有三成來自瓦崗?！?/br>
    魏征搖搖頭道：“瓦崗占的是草肚皮，而且，連續(xù)遭遇當(dāng)時最強(qiáng)的對手。”

    凌敬點頭道：“瓦崗最初是翟讓當(dāng)家，這筆糊涂賬算不清?！?/br>
    魏征張開雙手，支在身后，全身放松下來，緩緩道：“這種事情，怨不得別人，當(dāng)時漫說密公，就連我，也沒有壯士斷腕的決心。”

    凌敬道：“所以，玄成見到夏王，說的第一個方略，就是金角銀邊草肚皮。事后夏王可是贊不絕口。”

    魏征苦笑一聲道：“這是……用萬千豪杰的性命……換來的道理，我不過是感同身受，不吐不快?！?/br>
    凌敬突然望著魏征問道：“當(dāng)時玄成，為何投身夏王幕府？你有機(jī)會回長安的?！?/br>
    魏征收回雙手，有些無奈的說道：“一個瓦崗出身的文臣，跟關(guān)隴世族，沒有半點瓜葛，還與李密過從甚密，這樣的人物，委身長安，能有何作為？”

    凌敬點頭道：“當(dāng)時夏王，真可謂求賢若渴，他對前來報效的士人，真可謂倒履相迎?！?/br>
    魏征道：“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?！?/br>
    凌敬道：“我知道，玄成與夏王，志向相同?！?/br>
    魏征望著凌敬道：“這個志向，當(dāng)時是不是很可笑？”

    凌敬不客氣的笑道：“是啊，我那時候看不破，對玄成你頗多誤會?！?/br>
    魏征搖搖頭道：“你倒不必自責(zé)，縱然時至今日，在朝堂上，說出這些治國之道，不還是驚世駭俗？”

    凌敬點頭道：“封德彝被你和房玄齡活活氣死，但是，到現(xiàn)在，你還是關(guān)中士人的眼中釘rou中刺?！?/br>
    魏征無所謂的笑了笑道：“魏某出來做官，講的是言行一致，若是害怕得罪人，我與那些偽君子又有何區(qū)別？”

    凌敬點點頭道：“現(xiàn)在，我終于明白，玄成為何始終不將家小遷到長安來，孤家寡人一個，無牽無掛，正所謂，無欲則剛?！?/br>
    魏征笑了笑，語氣明顯輕快起來道：“我就這點小九九，都被你識破了?！?/br>
    魏征說著起身道：“來人，準(zhǔn)備一桌菜肴……”

    凌敬正準(zhǔn)備說話。

    魏征道：“我要與密公喝場酒！”

    凌敬拱拱手道：“凌某告退！”

    幾名侍從飛快在魏征身邊的案幾上，擺放一套新的餐具。

    魏征給身邊案幾上的酒盞，斟滿美酒，然后舉起自己手中的酒盞，努力的讓自己笑著：“密公，現(xiàn)在就咱倆君臣，咱們兩君臣喝酒?！?/br>
    仿佛，魏征眼前出現(xiàn)李密的樣子。

    似乎，李密正是初上瓦崗，他正意氣風(fēng)發(fā)。

    李密端起酒杯，朝著秦瓊、羅士信、程知節(jié)、王伯當(dāng)、單雄信等人高聲道：“天下非一人之天下，天下乃萬萬人之天下……李密不才……國仇家恨，寄于一身，是故忍辱偷生殘喘于世。青天于上，順昌逆亡，密奉天舉師，誓必厘清天下賊氛，還天下人天下太平……”

    不知不覺，魏征的眼睛濕潤了：“天下人當(dāng)享天下太平……”

    太極宮兩儀殿，頂著黑眼圈的李建成，強(qiáng)打精神看著群臣上殿。

    魏征原本站立的位置赫然空著。

    群臣禮畢，李建成指著魏征留下的空位道：“有誰知道，為何魏征沒有早朝？”

    王珪出列，躬身道：“啟稟陛下，魏玄成昨夜偶感風(fēng)寒，現(xiàn)在臥床不起?！?/br>
    李建成驚得猛然起身道：“病情如何？要不要緊？”

    王珪道：“還不知曉，聽說魏征，讓下人給他熬了姜湯?！?/br>
    李建成急道：“光喝姜湯有什么用，來人，命尚藥局，即刻派人前去診治，若是玄成……有個三長兩短，尚藥局上下，一體開革?！?/br>
    ^^……

    魏征新府邸，臥室之內(nèi)，臉色蒼白的魏征，咳嗽幾聲。

    候在門外的幾名御醫(yī)，幾步?jīng)_到魏征身邊，擼胳膊挽袖子，開始診脈看舌。

    魏征哭笑不得地連連擺手道：“諸位不必如此恐慌，我不過是略感風(fēng)寒，明日便能上朝履職?！?/br>
    幾名御醫(yī)全都苦著臉。

    一名御醫(yī)道：“魏相公，陛下下了死命令，若是相公有個三長兩短，我等全要殉葬?！?/br>
    魏征板著臉道：“胡鬧，哪有這樣的敕令，我魏某的命是命，你們的命，就不是命？不行，我要去和陛下理論?！?/br>
    幾名御醫(yī)七手八腳把魏征摁住。

    “相公，求求您，高抬貴手，若是真想幫我們，還是讓我們，好好給您診治?！?/br>
    幾名御醫(yī)齊齊點頭。

    魏征余怒未消，卻又只能無奈地躺回床榻之上。

    屋外一陣喧鬧。

    李建成大踏步走進(jìn)寢室。

    魏征與御醫(yī)們給李世民見禮。

    李建成急忙將魏征摁回到床上道：“玄成，什么都不要想，專心養(yǎng)病?！?/br>
    魏征剛要說話，李建成已經(jīng)轉(zhuǎn)過身，面對御醫(yī)道：“魏相公的病情如何？”

    御醫(yī)們面面相覷。

    李建成頓時急眼了，聲音陡然抬高八度道：“是不是病情嚴(yán)重？”

    御醫(yī)們嚇得齊齊跪下叩首。

    魏征狠狠地翻了個白眼兒。

    一名御醫(yī)道：“啟稟陛下，相公的病，只是普通的風(fēng)寒。”

    李建成道：“你們可要小心診治，若是出了什么差錯，自行了斷。”

    魏征實在忍不住，坐起身來道：“陛下，你若是如此逼迫御醫(yī)，魏征從現(xiàn)在開始，什么藥都不吃?！?/br>
    李建成無奈地看著魏征道：“朕實在不能……再少了你。大唐不能少了魏征……”

    魏征眼睛頓時紅了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寒風(fēng)呼嘯，原本躺在馬車?yán)锏年悜?yīng)，不時的發(fā)出咳嗽聲。

    李秀寧一臉擔(dān)憂的望著陳應(yīng)。

    看著陳應(yīng)熟睡，李秀寧一臉鐵青的望著周青道：“陳郎，是怎么得了風(fēng)寒？”

    周青苦笑道：“回稟夫人，主上生擒頡利，命頡利在雪地里跳胡旋舞……頡利跳了一個時辰，精疲力盡昏迷不醒，這才罷休。主上就站在寒風(fēng)中看了一個時辰……”

    李秀寧望著陳應(yīng)嘆了口氣。

    周青躬身而退。

    李秀寧伸手撫摸著陳應(yīng)的臉。

    陳應(yīng)此時陷入了一個真實的夢境中。

    在這個無邊無際的夢中，一切都顯得極為真實。

    他因為功高蓋主，被莫須有的罪名拘禁。

    而他麾下的羅士信、張士貴、郭孝恪、蘇定方等人全部被撤職查辦。

    陳應(yīng)試圖反抗，卻有心無力。

    陳應(yīng)急得滿頭大汗。

    終于，陳應(yīng)從夢境中醒來。

    睜開眼睛的瞬間，卻看到了李秀寧那張梨花帶雨的臉。

    陳應(yīng)喃喃的道：“三娘，你怎么來了？”

    李秀寧道：“不光我來了，太子也來了！”

    接著，李秀寧把李建成如何化解關(guān)中謠言，如何下旨，命李秀寧持節(jié)撫慰安西，以及太子犒軍的事情，向陳應(yīng)娓娓道來。

    陳應(yīng)原本想把自己所做的噩夢告訴李秀寧，可是聽到這話，陳應(yīng)一個字也說不出口！

    陳應(yīng)看著馬車前進(jìn)的方向似乎正在向南，就問道：“我們這是去哪？”

    李秀寧笑道：“哦，仗打完了，我們當(dāng)然是回長安?。　?/br>
    陳應(yīng)搖搖頭道：“我不想回長安，我要回安西！”

    李建成對陳應(yīng)沒有猜忌，陳應(yīng)自然也不能矯情。

    現(xiàn)在，大唐的仗打完了嗎？

    遠(yuǎn)遠(yuǎn)沒有。

    吐蕃未滅，薛延陀未平。

    還有高句麗依舊趾高氣昂，況且碎葉還沒有收復(fù)。

    沒有碎葉鎮(zhèn)，李白萬一變成外國人咋辦？

    想到這里，陳應(yīng)心急如焚的道：”我們?nèi)绻S大軍返回長安，一來一回至少需要兩個月，太浪費時間了，我們必須馬上向西行！“

    李秀寧疑惑的道：”為什么？“

    陳應(yīng)道：”你就聽我的吧，我稍后會向你解釋！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