財富帶來的熱情果然是巨大的，特別是被激發(fā)了致富熱情的中國農(nóng)民更是如此。中國農(nóng)民發(fā)家致富的渴望是任何人都阻擋不住的，這一點在前世改革開放初期中國農(nóng)村落實聯(lián)產(chǎn)承包責(zé)任制中被一再證實。

    李青林起床洗漱時，看見李萬祥的眼睛紅紅的，不過他的臉上是帶著笑容的。李萬祥昨晚熬了夜，他熬夜的原因是為了連夜加班做紡車。

    李萬祥以前是個木匠，他木匠手藝還不錯，四鄉(xiāng)八里還算有點名氣。近幾年雖然基本不出去做木匠活了，但是長年干的木匠活也不是一天兩天就丟得了的。李萬祥家里一整套木匠家伙事還都收拾得好好的，鋸、斧、刨、鉆全磨得雪亮，為了防銹都上了好幾遍油。

    昨天下午李青林做出的計劃已經(jīng)開始落到實處，李萬全拿出十五個大洋，其中十個大洋作為李萬全的股份，李萬全占全部股份的三分之二；五個大洋作為李萬祥的股份，李萬祥占全部股份的三分之一；李萬全先期幫李萬祥墊上的五塊大洋須等桐油賣了以后歸還。紡紗所需要的手搖紡車由李萬祥制作，紡車制作成功后由入股的錢買下，作為公用財產(chǎn)。

    本地常用的是手搖單錠紡車，這種手搖紡車的結(jié)構(gòu)很簡單，由木架、錠子、繩輪和手柄四個部分組成。除木架部分因為需要保持穩(wěn)定而需要大點的木料外，其他部分需要的木料很少。李萬祥家里木料是現(xiàn)成的，工具也是現(xiàn)成的，李萬祥昨天回家后連夜趕制紡車。

    手搖紡車的單個部件制作很容易，難點是需要好好調(diào)試整車。對手搖紡車調(diào)試主要是兩個方面：一是讓它每個活動部件都能順滑轉(zhuǎn)動，二是讓各部件配合到一起時平穩(wěn)聯(lián)動。一部好的紡車紡出來的棉紗又勻又細，這樣的棉紗容易賣上價，并且紡紗者不容易受累。

    民間用的紡車不需要描龍雕花，只需要能夠紡紗就成了。昨晚李萬全又鋸又刨，加上老婆和衛(wèi)三丫做幫手，三個多小時就做好了兩部紡車，但是后面的調(diào)試用了三個多小時才搞定，以致今天早上眼睛都熬紅了。

    李萬祥昨天和李萬全約好了，今天需要去辦幾件大事，如買棉花、錠子上鐵釬和繞棉紗的筍殼，還要定下賣棉紗的銷路等等，所以他一大早就來了。

    李青林不管這些具體的小事，只是在他們臨出門的時候要求他們多買幾根錠子上的鐵釬。

    李萬祥奇怪道：“就你媽、你嬸子和三丫三個女人紡紗，有三部車就足夠用了。你家的那部舊車有扦子，我做了兩部新車，買兩根足夠了。再說扦子又用不壞，買那么多是不是太浪費了？”

    李青林?jǐn)喽ㄟ@次棉紗需求量大，并且供貨的速度要快。那自家三部紡車肯定忙不過來，以后必須要雇傭人手，增加人手就必須加紡車。

    李青林不想對李萬祥他們講自己的這些判斷，是因為要培養(yǎng)他們的對自己的神秘感和信任感。如果自己每次預(yù)測都是對的，他們就會對自己絕對信任。

    他們現(xiàn)在和以后對自己的絕對信任很重要，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性命悠關(guān)的大事。

    兩年多以后日本鬼子就要打來了，農(nóng)民一般都舍不得自家的房子土地，他們會留下來。留下來的人隨時隨刻都有危險，必須要提前讓他們做好準(zhǔn)備；從歷史資料了解到一九四二至四三年河南有大災(zāi)荒，必須在災(zāi)荒來臨之前做好準(zhǔn)備，這些人才能不至于被餓死。

    這些事情在歷史上真實發(fā)生過，李青林是知道的，但是對于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是不可想象的?，F(xiàn)在如果李青林預(yù)言可能發(fā)生這些災(zāi)難，那無異于是鬼話連篇，誰也不會信的。所以李青林要培養(yǎng)他們對自己的絕對信任，到時候自己再指點他們?nèi)绾味冗^那艱難日月，他們才會照做的。

    李萬全他們走后，李青林帶著李青奇、衛(wèi)三丫又悄悄去后山洼去撿桐籽，李青林還是帶了銅絲套子去套兔子。

    今天還是大晴天，林子里的雪化了不少，以前埋在雪地里的桐籽大部分都露了出來，李青林他們上午撿了兩趟，下午撿了兩趟，一天下來收獲不小?？墒峭米又惶字幸粋€，李青林倒沒覺得什么，只是李青奇有點遺憾。

    李萬全和李萬祥去辦事的地方其實并不遠，最主要的事情基本都集中在長勝鎮(zhèn)上。長勝鎮(zhèn)離小李莊九里路，其中七里是能過牛馬車的大路。路上的雪還沒完全化，路很好走，路途也不遙遠，按道理應(yīng)該很快就能回來，可是直到天快黑了，李萬祥他們才回家。

    李萬祥他們事情雖然都辦成了，但是很不順利。

    本地過年有個風(fēng)俗，年分為大年和小年，大年指初一到初五，小年指十四到十六。所有的商家大年三十下午開始關(guān)門過大年

    民間有“初一初二峨眉月，初三初四好拜節(jié)”的說法。在正月初一至正月初四之間，商家不開門營業(yè)，農(nóng)戶不下地干活。

    初四夜里或者初五清早，各家各戶的主婦都會在家爐灶里掏灶灰送到路口，這有個說法叫“送窮灰”，意指把窮氣送走。

    初五叫“破五”。百姓會到祖先的的墓前祭拜；這一天人們放鞭炮“趕五窮”，用吃喝的形式“打窮氣”、“填窮坑”；這天被商家定為財神生日，這天開門營業(yè)會財源廣進。

    今天李萬祥他們?nèi)ベI棉花、扦子、筍殼，可開店的人家就是不賣給他們，理由都是還沒送窮氣，不能做生意。到最后兩個人用了另一個辦法才弄來了東西，那就是用“討”的說法。過年人家都講究個吉利，我自己當(dāng)做叫花子到你家來討東西，那說明你家富有；你給我東西，證明你的仁慈。最后李萬祥從他們家“討”到了這些東西，約定初五那天再付錢給他們。

    李青林聽了事情的經(jīng)過，又好氣又好笑：“我說這些人是不是腦子壞掉了？送窮氣不就是想發(fā)財么？我們買他東西，不就是送錢給他么？送錢給他他還不要，我看他們一輩子都別想把窮氣送走！”

    憋了一肚子氣的李萬祥、李萬全深以為然，都點頭稱是。

    棉花和紡紗車都已準(zhǔn)備妥當(dāng)，李家人說干就干。

    李萬全買回來的是皮棉，而皮棉是不能直接紡紗的。農(nóng)民從地里收獲的是帶棉籽的籽棉，籽棉經(jīng)過軋花，去掉棉籽就是皮棉；皮棉還需要通過彈花階段，使棉花纖維松軟，并去掉里面的雜質(zhì)，再用手工搓成棉條；最后，紡紗者利用手搖紡車才能把棉花條紡成棉紗。在這些階段里，只有因為彈棉花去雜質(zhì)有少量斤兩損耗。

    李青林根據(jù)李萬全他們帶回來的皮棉售價、棉紗收購價格并結(jié)合彈棉花的損耗率預(yù)算了一下這次紡棉花的利潤。

    他拿出紙筆，開始計算。李青林首先用這批皮棉斤兩減去估計的損耗，算出能紡成的棉紗斤兩，再用棉紗斤兩乘以售價，得出銷售金額；其次，用這次買皮棉所花費的金額，加上彈棉花的工錢以及所用筍殼的金額，就得出了加工總成本（因為一輛手搖紡車制作成本低廉，可長期使用且不易損壞，李青林沒有把它的損耗計算在成本里）。最后把銷售金額減去加工總成本，得出了總利潤；再用總利潤除以買來皮棉的斤兩，就得出了每斤皮棉紡成棉紗的利潤。最后算出來的結(jié)果是讓劉秀珍她們很驚喜－－將皮棉打成棉絮，再紡成棉紗，平均每斤皮棉能賺二十二個銅圓！

    二十二個銅圓價值多少？

    根據(jù)民國的經(jīng)濟資料以及張恨水、魯迅、葉圣陶等文人文章記載，1927－1937年“黃金十年”期間金融比較穩(wěn)定，一塊大洋等于十角，一角錢等于二十三個銅圓，也就是一個大洋等于二百三十銅圓。

    那當(dāng)時物價又是多少呢？

    三十年代在北平，一個銅圓可買一根油條，兩個銅圓可買一個芝麻醬燒餅，三十個銅圓可買一斤五花rou！

    這個結(jié)果讓母親劉秀珍和嬸子劉二花激動起來。老娘們干不動地里的重體力活，但是紡紗織布都是在屋里干，一不需要出大力氣，二不需要日曬雨淋，特別重要的是第三點，紡紗只需要在夜晚和陰雨等農(nóng)閑時間進行，家務(wù)和農(nóng)活還能照做不誤。

    這樣既輕巧又能賺錢的活，誰不愿干誰才是傻子呢！李家人說干就干，吃過晚飯連夜就開始忙碌起來。

    棉花先需要彈好，這是紡紗的第一步。村里的周德中就會彈棉花的手藝，他家里大木弓、木槌、鏟頭、木磨盤都是現(xiàn)成的。李萬全和李萬祥把紡車都搬到弟弟的空房子里，再用門板搭起一個臺子，喊來周德中帶著工具彈棉花。

    第一批棉絮很快彈好了，三個等候已久的女人將被彈好的棉絮搓成了棉條，然后用手從棉條上捻出一條細細的紗線，再把紗線纏繞在紡車的錠子上。紡紗時女人用一邊右手輕輕搖動紡車?yán)K輪，一邊用左手輕捏著棉條續(xù)棉。隨著紡車“嗡嗡”轉(zhuǎn)動的聲音，一條條潔白的棉紗從棉條里抽出來了。紗線越拉越長，女人的左手越牽越遠，最后右手將繩輪反過來一轉(zhuǎn)，錠子反轉(zhuǎn)，那根棉紗乖乖的繞到了紗錠子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