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晴三問
大學的課程往往是兩節(jié)兩節(jié)一起上的,課間會留出十分鐘休息時間,大家憋了一節(jié)課,終于等來下課鈴聲,整個教室立刻活躍起來,一些膽子大,又有些攀比心理的女孩子時不時的看向虛云那邊,然后低聲談論一二,比如沒想到尋溫久喜歡乖乖女,這不過如此爾爾。 就連坐在前排的蘇晴也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,她看起來很想走近來看看虛云,但奈何膽子太小,之后握緊手中的筆,偷偷看上一眼,竟然還帶著一絲審視。 蘇晴一動,尤渡也跟著動,若說其他人只敢暗地里看,他就不一樣了,鬼王大人根本就不知道偷偷摸摸四字怎么寫,他明目張膽的回頭,眼皮一翻,碩大的黑眼圈也蓋不住眼中的嘲諷。 尤渡的目光一掃過來,虛云立刻就有感應,兩人的目光一來一回,刀光劍影,早就廝殺起來。 虛云:“看什么看?” 尤渡:“嫌棄jpg” 虛云:“想打架?” 尤渡:“嫌棄jpg 1” 虛云:“.........” 虛云磨了磨牙,大有把他拎出去用火烤一烤了念頭,但考慮到自己此行的目的,虛云忍了,他心平氣和道:“你呆在人間的日子也不短了,怎滴還不滾蛋?” 尤渡顯然聽慣虛云的說話方式 ,他道:“時機未到?!?/br> 虛云:“要等到何時?有什么事日后再辦也未必不可,明日是你蛻皮的日子,你留在此處必定害人害己,不如今日隨我回鬼王冢,我答應幫蘇長梅解決你這個麻煩,你可別逼我動手?!?/br> 尤渡顯然在思考,虛云等了一會,識海響起尤渡低啞的聲音,“蘇晴與我身系因果,明日便是兌現(xiàn)之時,不必多說。” 虛云聞言皺眉,一時有些難辦,他與尤渡相識萬年,兩人雖說明面上總不大對付,但總歸相識是緣,故而不好出手阻攔,且棒打鴛鴦是會遭報應的。 “好罷,我便等到明日,你切忌勿釀成大禍,”虛云最終妥協(xié),“明日天一擦黑,我便在校門口等你?!?/br> 尤渡不置可否,轉(zhuǎn)過身去。 前桌的背影柔若拂柳,尤渡看了半個月,似乎怎么也看不倦,四周的背景對他而言并沒有什么不同,無論是校園中喧鬧的街道,還是湖邊一縷清風,亦或是黃泉千丈,暗無天日的流沙,只要是他的眼中倒影的還是她的背影,這便足夠了。 尤渡這廂癡情眷眷,虛云那邊可就雞飛狗跳了。他不惹麻煩,自有麻煩找上門。 言午憋了一肚子話,可算等到下課了,他大喇喇的推開坐在虛云前面的一個男人,自己坐了上去,對著虛云前前后后好一頓打量,仿佛在給自己挑兒媳婦,結(jié)果似乎是滿意的,他露出一個和藹和親的微笑,可惜他自己長得就顯小,如此老成的表情出現(xiàn)在他臉上,很是滑稽。 他眼珠子在溫久和虛云之間轉(zhuǎn)了一圈,少年老成一下扔了,恢復一副賤兮兮的樣子,聲音頗為洪亮的喊了一聲:“嫂子好!” 他這一聲令下,其他人立馬跟著起哄喊嫂子,吹口哨的吹口哨,連老師也跟著笑了。 溫久頭疼的扶額,他就知道言午要壞事,雖然這聲嫂子叫的他通體舒爽,但他并不打算暴露自己的司馬昭之心啊,你們這些路上知道了就知道了罷,別給我把人給嚇著了。 溫久有些不敢看虛云的反應,他到不擔心虛云會出言解釋,畢竟他答應自己不可出聲,但他會不會認為自己是故意的,再往為什么故意的深處想想,會想到什么,溫久卻不敢再想象下去。 “哇!有喜糖吃!”言午夸張的聲音從前方傳過來,溫久抬頭,就看到虛云不知道從哪里掏出一大袋紅色包裝的水果糖,正是前段日子與他逛超市時虛云鬧著要買的那一種,他雖然不能言語,但靈動的雙眼充分替他補全這一缺陷,只見他客客氣氣從課桌下一包一包的掏出來,遞給言午,眨了眨眼睛,示意散出去。 言語一臉我懂我懂,麻利的從座位跳起來,撕開包裝四處散喜糖去了,嘴里還說:“我嫂子給的,進口的牌子呢,便宜你們這些孫子了,哎喲.....孫大美女,多給你一點!” “言午,給孫菱這么多顆,給我就這么少?”一個妹子打趣他,“果然在你這是刷臉卡啊?!?/br> 言午:“哎喲,哪有哪有,你這么美,我正打算再給你抓一把呢!” 看言午忙活一通,溫久的目光慢慢移到虛云身上,虛云單手杵著下巴,笑瞇瞇的舔著嘴里的糖,笑容中透著些狡黠。 言午散完糖,從原先的位置上拿過書,繼續(xù)坐在虛云前面八卦:“嫂子啊,你和寶寶是怎么認識的啊,和我們說一下唄?!?/br> 溫久聞言放下手,也看向虛云,只見虛云笑而不語,指著自己的嘴唇。 言午先是一愣,忽然瞪大眼睛,原來這嫂子真是個啞巴! “啞巴?”不知道是誰小聲說了一句。 虛云微笑點頭。 又是一陣嘩然,這回女生聲音偏多。 “啞巴啊,那是怎么認識的?。俊?/br> “會不會是去啞巴學校做慈善認識的?” “沒想到男神心底這么善良........” 這話就說的非常大膽了,當著當事人的面說這種話,不像是在夸溫久,倒像是在挑釁。 溫久不悅的皺眉,虛云倒是很好奇,看了那女生一眼,漂亮的桃花眼不知道在想什么,忽然目光轉(zhuǎn)向溫久,隨后,他扶著桌子,偏頭在溫久的臉頰上親了一下。 溫久眉間的那道溝壑倏地被沖平,萬年不化的冰塊臉上露出一個疑似溫潤的表情。 大家跟著怔了一下,想不到啞巴也能這么大膽! 男生頓時又吹起口哨,這時講臺上傳來一陣咳嗽聲,老師有些看不下去了,敲了敲手上的教鞭,說:“同學們,開始上課了,我們接著上節(jié)課的內(nèi)容........” 鬼節(jié)前的這個晚上,天空飄起大雪,洋洋灑灑的下了一個晚上,次日清晨,整個南靈便裹上一層銀裝,不少上早課的同學看見這白茫茫的美麗校園,起床氣都散了不少。 “你看,他還在那,”一個女生裹著衣柜里最厚的冬裝,邊系圍巾邊和室友嘀咕,“每天早上都來接女朋友,風雨無阻,今天下這么大的雪還在這等著,為什么我就沒有這艷福?!?/br> 室友說:“你家那位不是也挺好的嗎?” 女生氣呼呼的說:“別提了,他就知道早點睡和多喝水!” “看,她女朋友出來了,”室友扯了扯她的袖子,“奇怪了,他們好像一直沒說過話。” “就算說了我們也聽不見啊,別看了,還沒吃早餐呢,我有點低血糖,快走吧,”女生催促著。 但凡有早課,蘇晴總是起的很早,但通常也不是第一個,只是最近半個月,她都是女生宿舍中最早下來的,自從發(fā)現(xiàn)后面這個男生跟著自己開始。 起初發(fā)現(xiàn)新來的同學跟蹤自己時,心里非常害怕,她知道自己體質(zhì)特殊,容易招惹不干凈的東西和心術(shù)不正的術(shù)士,有不干凈的東西她還可以躲一躲,但人卻不一樣了,人心隔肚皮,躲是躲不掉的。 后來,發(fā)現(xiàn)新同學只是跟著,并沒有其他逾越動作,蘇晴又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太疑神疑鬼,也許他恰好順路,而自己也恰好在場。 直到那日,在體育室遇到鬼打墻,她困在角落里,閉上眼睛顫抖,正茫然無措時,尤渡出現(xiàn)了,在一片黑暗里第一次牽住自己的手,他的手異常寬大,和蘇晴的手鮮明不同,手指被包裹住的那一刻,蘇晴害怕到極點,來人手掌冰涼刺骨,仿佛不似人間之物,但她不敢掙扎,只能任由這人拉著一步一步向前。 整個過程并不長,尤渡往前踏了一步,黑暗倏地褪去,眼前還是熟悉的體育室,青年寬厚背影陷入陽光里,溫暖的讓人移不開眼。 這是蘇晴第一次看見尤渡的背影。 雪地里留下一串大大小小的腳印,蘇晴抬起腿,往純白無瑕的雪面上印上一串新的,耳邊響起,身后的人腳底與白雪互相摩擦發(fā)出的咯吱咯吱聲,蘇晴的心忽的就悸動起來。 大概是冰天雪地格外隔音,平時聽不到的聲音都被放大擺在門面上,例如她與尤渡的呼吸,例如身后不離不棄的腳步,例如她無法自控的心跳。 我想和他說說話。 這個想法再次浮上心頭。在此之前,蘇晴曾無數(shù)次都想要回頭,問一問他。 為什么跟著我。 為什么不說話。 為什么要救我。 這些想法,都像她想去看清溫久的女朋友到底長什么樣子一樣,僅僅停留在想,不敢去做。 但此刻,她兩腳站定,忽然就停下來了,也許是腦子太亂一時將膽小忘卻,也許是思念太甚讓她不得不停下來。等她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站在原地時,身后的腳步身也戛然而止。 蘇晴心跳如鼓,仿佛要從口中跳出,她捂著胸口深吸一口冷氣,直到五臟六腑隨著這口冰渣似的空氣凍的生疼,她才輕聲,用怕驚動對方的口吻說道:“為什么跟著我?!?/br> 沒有回答。 蘇晴又說:“為什么不說話?” 尤渡:“無話,可說?!?/br> 第一次聽到他的聲音,卻是這般低啞,這般無情,瞬間將蘇晴的勇氣抽的干干凈凈。 但她卻也倔強,將最后一個問題出口:“為什么要救我?” 對方再次陷入沉默,蘇晴咬緊嘴唇,口里蔓延鐵銹味,固執(zhí)的問:“為什么救我?” 尤渡啞聲道:“順道。” 兩人陷入長久啞劇,最后蘇晴素白的手指在書包肩帶上滑了一下,快速向教室走去。 身后的腳步聲隔了一陣后,再次響起。 這一次,蘇晴不愿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