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然這個年輕人把什么都想到了，那燕兒的仇也只有他能幫自己報，徐潤此時在心里很快就做出了決斷——但是在這之前，還要弄明白一個問題。

    “大人所言，句句金玉。但老朽還有一事不明，大人和老朽非親非故，為何要如此幫老朽？”

    “先生既然問了，晚輩不妨直言相告。”林義哲像是早就等著徐潤的這個問題似的：“賤內(nèi)陳氏，未出閣前，便為胡賊所看中，欲納為偏妾，被拒后便懷恨在心，在晚輩成親之日，竟然陰使我混飲烈酒昏睡不醒，欲我身亡，使拙荊為‘望門寡’，其用心何其毒也！所幸其毒計未逞。至今思量起來，仍覺不寒而栗。我夫婦與胡賊不共戴天，林某自那日起，便在心中起誓，定要除去此賊。如此，老先生胸中疑惑可解否？”

    不需要任何掩飾，徐潤見過陳婉，就相信林義哲說的是事實，不會再有任何疑惑和猶豫。他——這個叫林義哲的人，是唯一能替他孫女報仇的人?！按笕怂陨跏?，老朽佩服，愿聽大人差遣，只為早日為我孫女討回公道，請受老朽一拜?！毙鞚櫿f著，“噗通”跪地就要磕頭。

    林義哲趕緊上前一步一把托住徐潤的身子，“老先生怎可如此折煞晚輩，快快請起——眼下情勢，先生明日就隨晚輩去見沈葆楨沈大人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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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當(dāng)羅翠環(huán)回到胡雪巖的房間中時，胡雪巖還是顯得有些六神無主，當(dāng)看到羅翠環(huán)到來時，立刻站起身來。

    “老爺，事兒都辦妥了?！绷_翠環(huán)沒等胡雪巖發(fā)問，便搶先報喜道，“您就放心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都怎么弄的？”胡雪巖拉著她的手坐了下來，有些急切的問道。

    雖然胡雪巖問的含糊其詞，但羅翠環(huán)還是明白他最為擔(dān)心的是什么，不由得媚笑起來。

    “老爺是鐵定猜不到我的辦法的。這世上從此再無人能知道那個女人的下落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快點兒告訴我，心肝寶貝兒，快！……”

    羅翠環(huán)坐在了胡雪巖的大腿上，湊到了他的耳邊，象是要告訴他的樣的子，胡雪巖正屏息凝神的聽著，卻冷不防羅翠環(huán)對著他的耳朵輕輕吹了口氣。胡雪巖感到耳朵一陣癢癢，不由得縮了下脖子?？吹胶r的樣子，羅翠環(huán)吃吃地笑了起來。

    “老爺莫急，過幾天，等東西做好了送回來，老爺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?！绷_翠環(huán)笑道。

    “你要是不說出來是怎么一回事了，我這幾天可就甭睡了?！焙r佯裝有些生氣的瞪了她一眼，“你還想不想讓老爺我晚上陪著你了？”

    “哎喲，老爺別生氣嘛，翠環(huán)這就告訴您……”羅翠環(huán)輕笑著重又湊到胡雪巖耳邊，小聲的說了幾句。

    聽了羅翠環(huán)對徐燕兒尸體的處理辦法，胡雪巖的眼中現(xiàn)出了難以置信之色。

    “老爺這下放心了吧？……”羅翠環(huán)笑道。

    “果然是萬無一失之計，聽說這類東西件件價值萬金，你是如何想到的？”胡雪巖聽了羅翠環(huán)告訴他的答案，既心驚于羅翠環(huán)的膽大，也訝異于這種方法的匪夷所思。

    “老爺這陣子不是一直為如何給左公置辦禮物發(fā)愁嗎？翠環(huán)想要給老爺分憂，就在這上面動起了心思……”羅翠環(huán)笑道，“這下好了，可以說一舉兩得，這份禮物送過去，左大人定會滿意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翠環(huán)真是有心了……”胡雪巖看著懷中風(fēng)情萬種的四姨太，又是感激又是憐愛的說道。

    “老爺現(xiàn)在要想的，不是這個事兒，是沈大人要是聽了那姓林的小子的攛掇，上門問罪，老爺該當(dāng)如何應(yīng)付?！绷_翠環(huán)愜意地倒在了胡雪巖的懷里，膩聲說道。

    “有什么好說的？沒有實據(jù)，量他沈葆楨也不敢怎么樣?！焙r這會兒變得硬氣了起來，和之前的憂懼惶急六神無主判若兩人，“他就是想要動我，左公那里也過不去！”

    “那么，老爺今天晚上，是不是就可以好好的陪陪翠環(huán)了？……”羅翠環(huán)摟住了胡雪巖，嬌聲問道。

    胡雪巖俯身看著她，越看越愛，忍不住便吻了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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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沈葆楨聽完了徐潤的講述，又看了一遍馬勝侯的供詞，眉頭緊蹙，一時間面沉如水。

    “果真如此，船政是當(dāng)真留他胡光墉不得了?！鄙蜉針E沉吟了一會兒，將拜伏在面前的徐潤扶了起來，“徐先生請起?！?/br>
    “謝沈大人為老朽做主?！毙鞚櫫鳒I站了起來。

    “徐先生，他胡光墉做出此等事來，可謂禽獸不如，我必不能容他?！鄙蜉針E說道，“此案僅憑老先生一面之詞，和那惡仆的招供，難定他的罪。此事還需從長計議。”

    “老朽愿聽沈大人安排?！毙鞚櫴諟I行禮道。

    “鯤宇，你且陪徐先生回去，這個事，我得和綬珊議一議?！鄙蜉針E說道。

    林義哲明白沈葆楨的想法，便帶著徐潤退下。沈葆楨目送二人離開，在屋內(nèi)踱了一會兒，思忖良久，才命人去請周開錫過來。

    不多時，周開錫便到來了，沈葆楨屏退左右，將徐潤遭遇胡雪巖暗害險些喪命一事告訴了周開錫，并將胡府惡仆的供詞也給周開錫看了。

    “光天化日之下欲置一老翁于死地，可謂喪盡天良，而那惡仆已然招供是胡光墉所為，此事怕是假不了的。若能證實此行兇之惡仆是胡府之人，那此事便確鑿無疑了?！敝荛_錫看過供詞之后，說道，“只是不知那老翁緣何得罪于他，使得他竟然光天化日之下便下此毒手?！?/br>
    “七旬老翁，能如何得罪于他？”沈葆楨嘆道，“竟然下如此毒手，此人心性如此，日后怕是不能用了，可此人又為左公所倚重……”

    “作惡若此，天理不容。”周開錫看到沈葆楨面帶猶豫之色，說道，“此事若不秉公處理，傳將出去，民憤難平，惹是傳到好事言官耳中，不分清紅皂白奏我等一本，對我船政只怕又是一場大禍?！?/br>
    “是??！無論如何，胡光墉是不能再用了。”周開錫的話讓沈葆楨想起了之前發(fā)生的吳棠事件，此時他在心里，已經(jīng)下了決心。只是他現(xiàn)在還有些擔(dān)心，胡光墉一旦自船政去職，左宗棠會如何反應(yīng)。

    “左公那里，我同大人一道修書一封，將個中詳情利害解說明白，左公當(dāng)會體諒大人的難處。”周開錫說道。

    “只好如此了?！鄙蜉針E嘆息道。

    二人正說話間，一位仆人慌慌張張的來報：“大人，不好了！胡大人……胡大人的宅子讓人給圍上了！說是……胡大人縱仆行兇，要胡大人給個說法……”

    “什么？！”沈葆楨大吃一驚，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。周開錫的臉色也是一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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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胡光墉！你縱仆行兇，光天化日之下害人性命！裝什么大善人！趕快把兇手交出來！”

    “胡光墉！你出來給個說法！大丈夫敢作敢當(dāng)！裝什么縮頭烏龜！”

    “那老丈因何得罪于你，你要下此毒手？”

    “胡光墉！我榕城向來民風(fēng)淳樸，尊老敬賢，你這等卑劣之人，休要壞了我八閩之地的名聲，你給我滾出榕城去！”

    “胡光墉！你出來！給我們榕城百姓個說法！你不出來，就是心里有鬼！”

    “胡光墉！你出來！你出來！”

    胡雪巖聽著遠處院墻外傳來的陣陣呼喊聲，心下驚疑不定，他下意識地望向羅翠環(huán)和管家，管家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，羅翠環(huán)表面雖然鎮(zhèn)定，但這會兒心下也很是驚慌。

    她一點也沒有想到，會出現(xiàn)這樣的情況。

    “怎么會這樣？”胡雪巖滿臉惶急之色，“這可……這可如何是好啊！”

    “消息肯定是姓林的小子著人放出去的。”羅翠環(huán)強自鎮(zhèn)定的說道，“老爺自到榕城任船政采辦這個肥差，眼紅的人自是不少，平日里尋不著老爺?shù)陌驯?，此次聞風(fēng)而動，亦在意料之中……”

    “這姓林的小子，還真是難對付啊，以前我怎么就沒發(fā)現(xiàn)……”胡雪巖恨恨地說了一句，又被外面的呼喊聲給打斷了。

    “胡光墉！你出來給大伙兒一個說法！你不出來！大伙兒一把火燒了你的宅子！”

    伴隨著聲聲呼喝，院門傳來陣陣“咚咚咚”的敲擊聲。胡雪巖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。

    他心里十分清楚，一旦憤怒的民眾破門而入，會是怎樣一種結(jié)果。

    “這可如何是好??！”管家哀聲道，臉上已然全無血色，顯然驚惶已極。

    羅翠環(huán)此時也沒了主張，幾個人正在沒奈何處，院外的喧囂聲卻似乎變得小了一些。

    門房急匆匆的跑了過來，“老爺，沈大人……沈大人到了！”

    門房一邊擦著臉上的汗球一邊驚喜地向胡雪巖稟報，他是因為終于有人來給老爺解圍而高興，但卻猛然發(fā)現(xiàn)，胡雪巖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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