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4節(jié)
他雙眸染上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晦暗。 畫溪望著他,張口謊言就來了:“不是為我,是為我夫君?!?/br> “哦?!彼蝗还雌鸫浇牵瑔÷暤溃骸袄罟媚镌瓉沓捎H了?!?/br> “成親一年多了?!碑嬒劬Χ紱]眨一下扯著慌:“我夫君是邊將,很少回來。我擔(dān)心他,所以日日為他焚香禱告,希望他平平安安的?!?/br> 她面不改色說完,望過去,正對(duì)上景仲肆意打量的目光,真讓人討厭的眼神。 景仲語調(diào)拉得長長的:“你夫君要是知道你這么掛念他,做夢(mèng)恐怕也能笑醒了?!?/br> 畫溪抿抿唇,訕訕道:“公子說笑了。” 景仲戲謔道:“我家夫人以前若是有李姑娘這份心,我走到天邊心都惦著回家?!?/br> 頓了頓,他又陰陽怪氣地說:“只可惜她呀,以前除了背著我會(huì)別的漢子,就是不聽我的話,不讓她干的事她偏干,不讓她去的地方,她偏去。” 畫溪尷尬不已,葉公子怎么有人前言短的癖好。 當(dāng)著她的面一再說他先夫人的壞話。 既恨到了這個(gè)地步,又何必在外人面前裝出一副情深義重的模樣。 她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以前那些老嬤嬤們湊在說的話,她們說男子總喜歡在人前說他們夫人這也不好,那也不賢惠。 讓人覺得他們配上這樣的姑娘冤啊屈啊。 葉公子看上去相貌堂堂,竟也行此踩低她人抬高自己的行徑。 畫溪心底越發(fā)看低他幾分。 “既然她如此辜負(fù)你,那公子為什么還這么惦記她?”畫溪細(xì)聲說。 景仲懶懶“哦”了聲,說:“畢竟夫妻一場(chǎng),她無情我不能無義,她狼心我不能狗肺。李姑娘說對(duì)嗎?” 畫溪側(cè)眸,對(duì)上他狡黠戲謔的雙眸,沒來由心尖兒陡然一顫,隨即忖道,自己又沒有對(duì)不起他。她垂下頭,不卑不亢地說:“若是先夫人在天之靈知道公子在別的女子面前詆毀她的聲譽(yù),恐怕她更希望公子無情無義?!?/br> 景仲唇角漾開一抹笑。 畫溪被他笑得云里霧里,仰起臉和他對(duì)視。 景仲說:“李姑娘為她祭禮做繡活,我并未將姑娘當(dāng)外人。加之李姑娘和我一樣是重情重義之人,所以向李姑娘傾訴幾句,算不上背后詆毀她。” 這話說得過于輕佻,畫溪神色一肅,道:“時(shí)辰不早了,公子先去歇下吧。明日我就著手為先夫人做繡活?!?/br> 景仲劍眉挑起,眉間添了幾分得意的神色,微微頷首:“去吧。” 畫溪沒再理會(huì)他,轉(zhuǎn)身往房里走去。 背過身嘴角一耷,氣鼓鼓如同河豚。 明日一早就請(qǐng)馬車把這尊大佛送走。 ———— 雨下了一整夜,畫溪摟著苗兒躺在床上,聽著雨水敲打著屋頂上瓦片的聲音,心里有些泠然。 半是因?yàn)檫@天氣,半是因?yàn)橄侣洳幻鞯木爸佟?/br> 現(xiàn)在消息都傳到江丘來了,王上失蹤,茲事體大,若非確鑿,澹臺(tái)簡(jiǎn)他們也不敢讓這樣的消息傳出來。 他怎么會(huì)失蹤呢? 外面的雨沒有停歇的意思,雨聲嘈亂,畫溪心里比雨聲還亂。 惦了一夜,第二天起來,眼浮起青痕一片。 她剛起床,便撐著傘到巷子盡頭租了一頂軟轎,讓他們吃過早飯后來把葉公子送走。 從巷口回來,桃青在廚房準(zhǔn)備早膳,畫溪拿著繡繃在屋子做著。 景仲?zèng)]有擇床的毛病,饒是換了張并不怎么寬敞的床,還是一覺睡到天亮。 他走出房間,苗兒在門口擺了張桌子練字,看到他出來,忙站起身到屋下的小風(fēng)爐里打來熱水:“葉公子,洗臉?biāo)呀?jīng)備好了,梳洗過后就可以用早膳了。” 景仲胡亂抹了把臉。 苗兒見他洗完,又笑吟吟地遞上干爽的帕子。 “葉公子,你是想在檐下用膳還是在屋里,昨夜下了雨,屋子里有些悶熱?!?/br> 景仲攏了攏袖子,問:“李蠻蠻呢?” 苗兒眨巴眨巴眼,說:“李jiejie一早就在趕活兒?!?/br> “不吃早飯?”景仲的臉一下子冷了下去。 苗兒不懂他的意思,還以為他是擔(dān)心畫溪不能按時(shí)交差,她忙解釋:“公子是怕李jiejie不能按時(shí)交差嗎?這你放心好了,只要是她接的活,她就算晚上不睡覺也會(huì)及時(shí)趕出來?!?/br> 景仲的臉色徹底冷下去,已有些難看。 怪不得下巴都尖了。 怎么那么想撬開她的腦瓜崩子看看里面都是裝的什么,做柔丹的王后還比不過做個(gè)沒日沒夜干活的繡娘嗎? 苗兒眼珠兒慢悠悠地轉(zhuǎn)了一圈,心中惴惴不安,難道葉公子還是不滿意? “她人呢?”景仲問。 苗兒指了指后院的方向:“后面繡房里?!?/br> 景仲聞言,大步往她手指的方向走去,畫溪果然在繡房埋頭苦干。 她小小的手捻針走線動(dòng)得飛快。 他煩躁地頓住腳步。 “本該在春分前給你的,只因?yàn)槲仪岸螘r(shí)間病得厲害,這才拖到今天?!?/br> 他平緩的眉峰緩緩皺起,望著端坐著的畫溪,心里已經(jīng)煩躁到了極致。 這人滿嘴都是謊話,差點(diǎn)把他騙了過去。 她辛辛苦苦籌謀編造了這么大一個(gè)謊言,把他哄得團(tuán)團(tuán)轉(zhuǎn),就是想來過這種日子的嗎? 沒日沒夜趕著做不完的活。 累死累活賺三瓜倆棗還不夠買盒好點(diǎn)的胭脂水粉。 “李蠻蠻?!本爸俪堑郎碛昂暗馈?/br> 畫溪愣了一下,抬眸對(duì)上景仲的眼神,詫異道:“葉公子,你怎么來了?” “吃早飯。”景仲緩緩開口。 畫溪想也不想:“手里的活還沒做完,葉公子先去用吧。” 景仲端起石桌上的茶,輕輕抿了一口,淡淡地說:“李蠻蠻,你是想我端過來喂你嗎?” 畫溪目瞪口呆。 登徒子! 她臉色陡然垮了下去,她道:“葉公子還請(qǐng)慎言?!?/br> 景仲道:“李姑娘誤會(huì)了,我只是擔(dān)心你若餓病了,我到哪里找人給我夫人的祭禮繡花?” 畫溪低首理了理袖口上的話,心里不耐到了極致。 想到剛剛已經(jīng)定了轎子,等會(huì)兒就能把這個(gè)難纏的大佛送走,也就忍他這一時(shí)了。 畫溪深深吸了口氣,說:“葉公子放心好了,我絕不會(huì)已無工期?!?/br> 她放下繡繃子,起身引著景仲去前廳用早飯。 苗兒已經(jīng)擺好碗筷。 畫溪和景仲相對(duì)而坐。 桌上不過些粗茶淡飯,畫溪道:“寒舍只有粗茶淡飯,還請(qǐng)葉公子將就?!?/br> 景仲端起一碗米粥,喝了兩口。味道還算不錯(cuò),比他之前吃的錦衣玉食更多幾分清淡之味。 吃了兩口,他抬頭看向畫溪。 她吃東西還是跟貓兒一樣,小口小口的,吃得很仔細(xì)。 兩人正吃著飯,苗兒蹦蹦噠噠從外頭跑了進(jìn)來:“李jiejie,少東家來了。” 畫溪聞言,放下筷子:“外頭下這樣大的雨,快把人請(qǐng)進(jìn)來?!?/br> 沒一會(huì)兒,苗兒和姜懷澤一起走了進(jìn)來。 “少東家來了?”畫溪迎上前,這才發(fā)現(xiàn)他身后還跟了個(gè)老mama。 姜懷澤走到檐下,收起手中的傘,朝畫溪笑笑:“這是府上的李嬤嬤,前日我聽你咳了幾聲嗽,想起今年春天你鬧了好幾日咳嗽,恐怕舊疾復(fù)發(fā)。李嬤嬤有治咳嗽的絕技,所以我?guī)^來看看你。眼瞅著馬上就要入秋了,天氣一日涼過一日,拖到那時(shí)就更不好治?!?/br> 畫溪眼睛一彎,笑了笑:“沒什么大礙,都是小毛病,我自己熬些姜汁喝下就好了。這種天氣,難為你和嬤嬤大老遠(yuǎn)來了?!?/br> 景仲在屋里,有一下沒一下地扒拉著碗里的粥,聽著外頭兩人的話。 筷子攪得跟大刀似的。 他怎么那么想一筷子把這對(duì)狗男女的腦子戳開呢? “啪嗒”一聲,他把筷子往鐲子上猛地一擲。 姜懷澤聽到響動(dòng),下意識(shí)往門內(nèi)的方向望去,沒見人影。他略詫異了一下:“李姑娘府上有客人?” 畫溪猶豫了下,說:“是葉公子?!?/br> “葉公子?”姜懷澤皺起了眉。 “昨日我到李府去給李小姐量尺寸,出來的時(shí)候轎夫先走了。是葉公子順路將我和苗兒送回來,后來他的馬車不小心陷入泥淖里,不能走了。所以在我家借宿一宿?!碑嬒忉尩?。 姜懷澤愣了一下,不由失笑。他認(rèn)真道:“是我思慮不周,昨日你到李府,我該差人送你過去的。幸虧葉公子將你捎回來,否則昨日那么大的雨,你受了寒還不知多久才能好?!?/br> 畫溪小心翼翼掃了一眼姜懷澤的神色,見他眉眼坦蕩,確含幾分愧疚。 她小聲說:“我哪有那么嬌氣?!?/br> “不是你嬌氣,是我怕。”望著畫溪的眼睛,姜懷澤心里一寬,他別開眼,道:“既然葉公子在此,那我進(jìn)去同他打聲招呼。李嬤嬤,你先給李姑娘看一下吧。” 畫溪點(diǎn)點(diǎn)頭。 姜懷澤理了理衣衫,往屋里走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