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8節(jié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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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娉婷抿了一下唇。 誠然, 她想離沈燼溫遠遠的,不想再帶給他任何傷害,可是眼下她已在昭王府養(yǎng)傷半月有余, 在沈齊佑的眼里,她這算已經(jīng)成功留在了沈燼溫身邊, 若是再回去, 沈齊佑必然會懷疑她身懷異心。 而且,這一回, 她心里竟真的有些想留下來。 留下來,保護他。 “……好。” 沈燼溫激動地一把擁住她, 喜悅之色才上眉梢,便又漸漸凝在了眼角。 她終于進到了昭王府, 來到了他身邊。 終于, 她還是進來了…… 處暑時, 孟娉婷的身子已經(jīng)恢復(fù)如初了,想著以后要長留昭王府, 便打算回武陵春苑一趟, 處理一些交接事宜, 臨行前, 怕沈燼溫問起,特意跟嚴叔說了一聲。 姐妹們聽聞她回來了,在忙的, 不忙的全部放下手里的事情, 跑來見孟娉婷,都圍著她噓寒問暖,有的甚至哭了起來。 柳惜惜訓(xùn)她道:“都知好不容易回來,你哭個甚?” 那丫頭道:“我擔(dān)心都知, 還想她,我這是激動的眼淚?!?/br> 她這么一說,又有幾個姐妹紅了眼。 孟娉婷沒想到,這半年的相處竟同這些姐妹生出真感情來了,可天下無不散的宴席的,她也從未想過永遠呆在這武陵春苑,分別是遲早的。 便道:“我這次回來是向各位姐妹告別的?!?/br> 大家驀地一靜,神色俱是慌亂地看著她。 柳惜惜忙問:“孟都知,出什么事了?你要走了嗎?” 孟娉婷點頭:“昭王殿下欲替我落籍,我需去昭王府侍奉他。” 對于一個娼妓來說,能落籍,并有地安身立命那是莫大的好事,姐妹們應(yīng)該替她高興,可是這半年來,是孟娉婷帶領(lǐng)她們走向新生,是孟娉婷給了她們不一樣的命運,雖然她們名義上還是娼妓,可是她們卻是平康坊乃至長安城中唯一能夠掌控自己命運的娼妓。 她們,舍不得孟娉婷。 柳惜惜原本想流淚來著,想了想,她又是將眼淚憋了回去,沖那些默默無聲流淚的姐妹們說:“孟都知有了好歸宿,我們應(yīng)該替她高興才是,怎么大家還哭上了,太不吉利了,快擦了,快擦了。” 柳惜惜這么一說,大家忙擦了眼淚,沖孟娉婷扯出一個最燦爛的強笑出來。 孟娉婷心中感慨萬千,她道:“我只是去了昭王府,并不是離開了長安,昭王府離武陵春苑不過兩坊之隔,放心吧,我會經(jīng)?;貋砜创蠹业摹!?/br> 姐妹們一聽,這才笑逐顏開起來。 大家一處閑聊了許久,經(jīng)不住客人們催,姐妹們紛紛依依不舍地去忙了。 就剩柳惜惜和映月留了下來。 孟娉婷便同柳惜惜交代了一些事情:“這半年來武陵春苑一直靠你打理,你比誰都熟悉武陵春苑的運轉(zhuǎn),以后,這武陵春苑以后就交給你了,房契,賬冊,庫銀都在我房里。武陵春苑所得你先收好,待存到一定的數(shù)量時,你就去開間大一些的香粉鋪子,苑里的姐妹們遲早有一日會人老珠黃,老無所依,到時候還可以靠制作香粉維生?!?/br> 柳惜惜忙握住孟娉婷的雙手,哽咽道:“難為你為姐妹們考慮得如此深遠,我替姐妹們再次感謝你,只是你這一去,可是心甘情愿的?” 許多娼妓被那些富貴人家買了去就是為了玩弄的,生死由老鴇與買家定,并非自己心甘情愿的,柳惜惜這是擔(dān)心她被是被昭王強迫的。 孟娉婷笑道:“昭王殿下待我很好,我這次去會帶上映月回去,有映月在,你盡管放心?!?/br> 直至金烏西沉,孟娉婷才帶著映月從武陵春苑離開。 車行至路口,陡然停下,孟娉婷問車夫:“出了何事?” 車夫答:“突然沖出來一個小孩,好像撞上了?!?/br> 忽地,車簾一動,從外面塞進來一截又短又細的竹管進來,正好落在孟娉婷的身旁,孟娉婷撿起竹管一看,里面卷有紙條。 就對映月道:“你出去看看?!?/br> 映月點頭出去了。 孟娉婷掏出紙條展開看了一眼,上面只寫著‘八月十四未,寶華寺’幾個字,她將紙條捏在指尖撮了撮,一直撮成了碎末。 這日,秋高氣爽,艷陽斜照,午后閑來無事,孟娉婷命人搬來了一張?zhí)梢畏旁谠鹤酉碌墓鸹湎?,躺在下面曬著從葉縫里溜下來的太陽。 曬著曬著,竟睡著了,連沈燼溫什么時候來的她都未曾察覺,直到她被一陣混著桂花清香的茶氣給誘醒了。 起身一看,躺椅旁不知何時搬來了一個四方箱幾,上置風(fēng)爐,旁設(shè)茶具,茶湯正沸,沈燼溫就坐在一旁的栲栳圈椅上,看著書。 見她坐起來,沈燼溫放下書,沖她溫溫一笑道:“醒了。” “殿下怎么回來了?”今日并非休沐啊。 沈燼溫坐直了身子,擰起茶壺分茶,一面道:“最近剛剛了結(jié)了一個重案,便放了大家半日的假,我正好抽空回來陪陪你?!?/br> 分好茶后,沈燼溫端起茶甌吹了吹,直感覺不燙手了才遞給孟娉婷。 孟娉婷捧住茶甌慢慢抿了起來。 這時,清風(fēng)拂來,花香馥郁撲鼻,茶氣裊裊熏面,一時連心都跟著舒展開了,她閉著眼睛由衷感慨道:“真舒服?!?/br> 沈燼溫好笑道:“既舒服,那就好好享受一下。” 孟娉婷索性將剩下的茶一口喝完,搓著茶甌道:“雖舒服,但久了未免又無聊?!?/br> 以她的身份,只能名不正言不順的呆在沈燼溫身邊,見不得光的。 而且,離開武陵春苑后,她便無事可做,只能整日悶在這昭王府里,的確像只被關(guān)在籠子里的金絲雀。 沈燼溫道:“怕無聊就出去走走,也別整日關(guān)在屋子里?!?/br> 孟娉婷伸了個小懶腰,隨口道:“我也不能整日出去蕩游,還是得找個事情做做好打發(fā)下光陰?!?/br> 沈燼溫眸光微閃,問:“那你想做何事?” 孟娉婷立即興致勃勃道:“我想開個花圃?!?/br> “花圃?” 孟娉婷解釋道:“殿下不知,其實我祖母那邊世代都是花匠,因此我阿娘自幼就喜歡種花,我呢也跟著耳濡目染會了不少花藝。反正閑著也是閑著,我想去郊外看一塊地,然后種上各種各樣的花,再將起圍起來,待到花圃里百花齊放時,一定能引得文人墨客前去賞玩。屆時,我還能靠收門票賺點小錢,殿下覺得怎么樣?” “真是個小財迷?!鄙驙a溫勾了一下她的鼻尖,沉吟了片刻,道,“只要你喜歡,都依你。” 孟娉婷精神抖擻道:“那我明日就出城看地。” 沈燼溫想了下,道:“城外路途遙遠,我又要上值,無暇陪你,不過明日我會安排一個人隨你同去,我也好放心?!?/br> 孟娉婷原本想拒絕,不過想起上次被人刺殺,還有次險些被人毀容,多個人跟著倒是穩(wěn)妥許多,而且她感覺沈燼溫并未真正放下對她的戒備,如果不留下他的耳目,恐怕他也不會放心。 不過,她正好可以借機實行下一個計劃,便笑著點頭,道:“好?!?/br> 翌日,孟娉婷與映月皆是一副男裝胡服打扮。 二人出了門,見嚴叔正在同馬車旁的一個青衣小子低頭說著話。 嚴叔見孟娉婷出來了,忙止住話頭,笑著迎上來道:“孟娘子,馬車已經(jīng)給你準(zhǔn)備好了,郊外無處歇腳,車程又遠,阿郎擔(dān)心娘子餓著渴著,命老奴準(zhǔn)備了干糧,鮮果和水,都放進車里了?!?/br> 孟娉婷施禮答謝:“多謝嚴叔?!?/br> 嚴叔笑道:“孟娘子客氣了,這些都是阿郎的心意?!?/br> 孟娉婷笑笑。 這時,不遠處的青衣小子托腔帶調(diào)地喊道:“時辰不早了,可以走了嗎?” 映月聽得直皺眉。 哪兒來的小廝,口氣這般輕狂。 但嚴叔卻表現(xiàn)的不以為意,轉(zhuǎn)身一退,讓開路請孟娉婷上車。 孟娉婷看了一眼那青衣小子,他手里拿著一根馬鞭,百無聊賴地靠在車廂上,看打扮應(yīng)是府里的仆從,看氣質(zhì)顯然像個爺,但看臉嘛……平平無奇,丟在人海里轉(zhuǎn)眼就忘的那種。 可孟娉婷又總覺得此人身上有種說不出來的似曾相識。 二人來到車頭前,映月見無上馬凳,頓時柳眉倒豎地瞪著那小廝道:“怎么沒有馬凳?” 小廝看了一眼車頭到地上的距離,閑閑地說:“這么高點,爬上去就行了?!?/br> “你!” 嚴叔見映月馬上就要同那小廝吵了起來,忙從車后搬下馬凳擺好,擋在映月與小廝中間勸道:“映月小娘子莫氣,他是新來的,還不太懂規(guī)矩?!?/br> 這里畢竟是昭王府,對方是昭王府的人,她們這樣的身份不是昭王府里的正主,都說高門里的奴婢脾氣大,果然如是。又見嚴叔過來勸,映月心里雖有氣,卻也只敢甕聲甕氣地埋汰對方:“不懂規(guī)矩那跟著我們干嘛?” 嚴叔忙解釋道:“你別看小楊子脾氣古怪,但是他身手十分了得,帶上他萬一遇到個山匪什么的,他能以一抵十呢。” 映月半信半疑地瞅了小楊子一眼。 這小楊子不是別人,正是楊朝炎,他是受了沈燼溫的命令特地跟著孟娉婷她們的。 起初他心里多有不愿意,他好歹一堂堂東宮左衛(wèi)率,竟然要給兩個煙花女子當(dāng)馬夫,還得護她們一路上的周全。本來孟娉婷住進昭王府,他心中就早有不滿,生怕沈燼溫自此以后徹底沉迷于女色中,不過暗中觀察了一段時日后,發(fā)現(xiàn)沈燼溫并沒有他想象的那般擰不清。 尤其沈燼溫后面還特意說了句,讓他務(wù)必留意孟娉婷的一舉一動,看她和什么人接觸,然后回來報與他,他忽然明白了,這孟娉婷的身份或許不一般,沈燼溫與她之間的關(guān)系也恐非表面看起來的這么簡單。 孟娉婷聽罷,沖楊朝炎笑了笑:“那就有勞了?!?/br> 楊朝炎最是受不了女人沖他笑,尤其受不了孟娉婷沖她笑,嫵媚誘人,怪亂人心神的。 他脖子一扭,看向他處。 映月見狀,還想說什么,被孟娉婷用眼神制止住了,二人上了車。 楊朝炎收回馬凳,跳上車頭,一抖韁繩,駕車出發(fā)了。 孟娉婷一行人先去了牙行,詢問了城外哪里有荒出來的田地,后又隨牙人去北郊看地。 一日跑下來,就去北郊看了兩塊地,都不滿意。 次日又看,一連四五日,東西北郊都看了個遍,都沒有合適的地。 直到第六日,牙人帶他們?nèi)チ四辖级锿獾拇淙A山附近,看了一塊地還不錯,那塊地依山傍水,土壤黑松又軟,是塊不錯的肥地。 牙人一邊夸,一邊帶著他們往山上爬,此前孟娉婷要求,所要之地最好地勢高低錯落,這樣一來種出來的花有層次感,具有觀賞性。 楊朝炎跟了幾天之后發(fā)現(xiàn),這個孟娉婷竟然真是出來買地準(zhǔn)備種花的。 堂堂長安第一都知,雖在風(fēng)月場里,但也是十指不曾沾過陽春水的主兒,如今竟然甘愿挽袖下田種地,面朝黃土背朝天,當(dāng)真是讓他瞠目結(jié)舌,竟又好生……佩服。 他隨手扯了一根狗一把草捏在手里把玩,獨自一人在前面優(yōu)哉游哉地爬著,映月她們在后面氣喘吁吁地跟著,倒不像是人牙子帶他,而是他帶人牙子和孟娉婷來著。 楊朝炎輕而易舉地就爬到了山坡最高處,便尋了一敞快地兒坐下等,一面極目遠眺。 這望著望著,忽聽見哪里傳來了一陣陣馬嘶聲,細聽之下,竟還不止一匹。 身為東宮左衛(wèi)率,又在戰(zhàn)場里滾了幾圈,使得他對馬嘶聲極為敏感,這些馬嘶聲洪亮勢大,中氣十足,不像普通的馬,倒像是戰(zhàn)場上的戰(zhàn)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