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綰步子頓住，更準(zhǔn)確的說法應(yīng)該是被牢牢地釘在了原地。

    由于家里面是開榨油鋪子的，因此一樓是門面，而上到二樓房間的樓梯是開辟在外間的，雖然樓梯頂搭得有棚子，但是入口還是連通街道的，也許是因為家里面有事，鋪子是關(guān)門的，現(xiàn)在秦綰處在這個樓梯口，完全避無可避。

    她總不能跑到大街上去。

    于是，她就保持著這個姿勢，和滿臉慍怒的李艷玲撞了個面對面。

    李艷玲在樓梯的轉(zhuǎn)角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，明顯愣了一下。

    而同她爭吵的對象，也即秦綰的父親秦海天，也是一瞬間呆滯住了，臉色rou眼可見地難看起來。

    其實這話秦綰聽多了，雖然從來沒有這么直白地感受過，但她還是曾一度以為自己早就應(yīng)該習(xí)慣了才是?？墒乾F(xiàn)在看著這不過十幾階的樓梯，她突然覺得真長啊。

    長到好像她此刻都沒有走完的力氣似的。

    秦海天理了理自己的衣服，埋怨，“當(dāng)著孩子面一天到晚就知道罵街，像個潑婦一樣，誰娶了你誰倒霉?！?/br>
    他聲音很低，比起剛剛李艷玲那番尖聲利語，堪稱柔和，但殺傷力一點也不算小。

    果然，李艷玲怒氣更盛，“是啊，那你還回來干什么？你滾啊……”李艷玲目光瞥到秦綰，接著又有些僵硬地收回，語調(diào)卻沒有任何減弱，“死遠點去，看見你我就惡心?！?/br>
    秦海天臉色依舊難堪，看樣子也是想說話的，只是又礙于秦綰，只好緘默。

    他走下樓梯，從內(nèi)側(cè)的口袋拿出錢夾，摸出幾張一百塊錢，遞給秦綰，“你好好讀書，爸爸有空回來看你?！?/br>
    秦綰先是看了眼依舊居高臨下的李艷玲，再低了頭，她沒接，也沒說什么。

    找不到說的。

    她是秦海天的私生女，李艷玲對她有怨懟正常，可是也正如秦海天所說的那樣，他只是有空回來看她。秦綰那么小的時候，被秦海天帶回來，將她拉扯大的人是李艷玲。在這樣的局面下，她心中的天平還是往李艷玲那邊傾靠的。

    盡管秦綰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真心，還是只是局勢所困。

    似乎是很滿意秦綰的反應(yīng)，李艷玲冷哼一聲，轉(zhuǎn)身上樓。

    秦海天無奈，將錢硬塞到秦綰的手里，也不多說什么，只念叨，“她就是那樣的德行，你裝聽不見就行了。對了，在學(xué)校還好吧？”

    秦綰點點頭。

    秦海天不常回家，回家也是忙著和李艷玲吵架，她和秦海天之間說話的機會很少，每次說的也只是這幾句。

    秦海天找不到說的了，他本來也是要打算出門的，這下只得擺擺手，“你上去吧，在學(xué)校注意休息，勞逸結(jié)合?！?/br>
    秦綰看著他要轉(zhuǎn)身的步子，說不上來什么情緒，只悶聲應(yīng)了一聲，“嗯?！?/br>
    直到秦海天身影消失，秦綰才上樓。

    其實秦海天說的是對的，往常遇到這樣的情況，秦綰就自動藏匿起來，裝作聽不見。

    可今天她確實是親眼撞見了，現(xiàn)在一上樓就只見李艷玲坐在沙發(fā)上，電視機里面放著榨汁機的gg。不清楚到底有沒有在看。

    她沒辦法裝作看不見，然后直接回房間。

    秦綰捏了捏自己的書包帶，小聲叫她，“媽?！?/br>
    李艷玲看她一眼，沒有說話。

    “我這次月考成績出來了，年級排名五十九?！?/br>
    李艷玲還是沒有說話。

    但是秦綰已經(jīng)主動開口了，那么剛剛經(jīng)歷的僵局就算是破了，在她這里，她可以裝作是沒有看到。秦綰并不是真的想向李艷玲報告自己的成績，她不過只是想借助這樣的一件事，讓李艷玲知道，她撞見吵架的這件事，她不在意。

    僅此而已。

    她往房間走。

    秦綰輕輕合上門，重重地喘著氣。

    怎么可能不在意呢？

    她將書包扔在床上，拉開書桌前的椅子坐下。

    秦綰拉開抽屜，翻出存錢罐，把秦海天塞到自己手里面的錢，一張一張捋平整，然后再塞進去。本來想全部存著的，但是秦綰想到李艷玲估計還在氣頭上，下個星期的生活費不知道還有沒有保障，她又留了一張。

    不知道奶奶在不在家，但估計應(yīng)該是不在，不然剛剛吵得那么厲害，奶奶多半也會跟著在旁邊念叨的。

    李艷玲和秦海天感情不和是事實，但當(dāng)時李艷玲嫁到秦家，奶奶對她好，因此對于老太太，李艷玲還是尊重的，雖然也會經(jīng)常在她面前擠兌秦海天，但從來沒有發(fā)生過氣到讓老太太連坐的情況。

    也是因為奶奶，秦綰從不擔(dān)心李艷玲和秦海天吵架了自己沒有晚飯吃。到了飯點奶奶會叫她的。

    房間隔音不好，可是外面沒有誰說話，只有g(shù)g的聲音。

    秦綰沒在意，那背景音落在耳畔的時候變顯得模糊又消遠。

    不知道過了多久，秦綰才反應(yīng)過來去拿書包。她翻出手機，趕緊同意張慕忱的好友申請。

    看著已經(jīng)成功添加為聯(lián)系人的消息頁面，秦綰按出鍵盤，思索著第一句話說點什么。

    最終，秦綰打字發(fā)送。

    秦綰：【你好，我是秦綰?！?/br>
    等了幾分鐘，不見回復(fù)。秦綰將手機擺在眼前，她沒開聲音，只有這樣才能確保自己可以第一時間看到消息。

    等待之余，她又掏出那張她連什么內(nèi)容都沒有看過的碟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