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次，在遇見張慕忱的每一次中，這是她第一次沒有任何欣喜的情緒可言，甚至讓她產(chǎn)生了想要逃離的沖動。

    事實上，她真的這么做了。

    秦綰轉(zhuǎn)身就走。

    年節(jié)到處都熱鬧，西秀路是源合最熱鬧的步行街，此時更喧嘩更盛。秦綰沒往人堆里扎，經(jīng)過路口時，因為沒有吃早餐的饞蟲被街邊飯館的香味給勾了出來。

    她看過去，店家擺在門前的爐灶，上面的大鍋沸騰著，濃白的高湯上泛著青翠的蔥花。

    秦綰視線凝在那翻滾的湯汁上，只見老板用勺子攪動，翻出幾塊骨頭。

    骨頭湯。

    ——老舊房屋在瓦斯燈下更顯昏黃，看不清臉孔的大人圍坐在火爐旁，大鍋里面沸騰的水燒著rou骨頭，散發(fā)出一種秦綰從來沒有聞過的味道。

    彼時外間天寒地凍，時值冬至。

    “快過來吃?！彼犚娗睾Ｌ斓穆曇艋厥幵诙叄岸磷钸m合吃這個了，快過來?！?/br>
    秦綰視線落在那堆著rou塊的碗上，接著上移，看見天花板角落掛著蛛網(wǎng)，一圈圈的蛛絲似乎無限擴大，鋪天蓋地朝她襲來。

    伴隨著這束縛而來的還有秦海天的每一聲，“快來吃，來嘗一嘗?！?/br>
    秦綰肺腑翻攪，她再也忍不住喉間的痙攣，她逃開那些洶涌的人群，在角落彎腰吐了起來。

    生理性鹽水淹沒視線，耳膜嗡嗡作響，她覺得自己幾乎要死。

    秦綰動靜不小，吸引了不少路人。有人擔(dān)心地詢問她，“小姑娘你沒事吧？”

    秦綰抱著樹，擺手示意不用。

    隨著指尖顫動的是她胸腔中狂跳的心臟，以及滿嘴酸苦的澀意。

    秦綰就這樣繼續(xù)抵靠著樹，不顧行人詫異的目光，埋頭在臂彎。

    好像五感都盡數(shù)消失，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，她聽到耳邊傳來細(xì)弱的呼氣。

    原來還活著。

    第22章

    “人吶，活著就是為了爭一口氣啊?！蹦棠厅c了三炷香，低頭閉上眼睛，不知道是念著什么，聲音越來越小。

    除夕是要供飯的，這個是習(xí)俗。

    家中的神龕就擺放在進門正對的墻上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早上沒開燈的緣故，秦綰借著外面昏暗的光影，再看到那裊娜上升的煙氣，以及暗紅到發(fā)黑的神龕，只覺得那方空間，頓時彌散著一種說不上來的詭譎。

    奶奶上好香，回頭看見秦綰，忙說，“快過來，給老祖宗上柱香，求老祖宗保佑你?！?/br>
    搬到源合之后，每年除夕奶奶都會讓她上香，秦綰很熟稔地點了香。

    奶奶在一旁不斷地說著，“要保佑我們秦綰考個好大學(xué)，將來找個好人家，不愁吃穿，身體健康，平平安安……”

    秦綰低頭閉上眼睛，鼻尖嗅到那佛香的氣息。

    秦綰只認(rèn)得到秦海天這一輩，她沒有見過自己的爺爺。而在這里，她也不能求李艷玲的父親。

    其實她沒有所謂的祖宗可以懇求。

    而且，又怎么能奢求這么多呢？

    家里面其實是不太能感受得到除夕的氛圍的。

    但是外面不一樣，天還沒有完全暗下去，秦綰就聽到了放鞭炮的聲音，噼里啪啦的，感覺很熱鬧。

    今年秦海天并沒有回家過年，李艷玲看起來也不是很在乎的樣子。

    雖然家里面人少，但是過年該有的菜式不能少。

    李艷玲忙活了一天，做了一桌子的菜。她手藝很好，有時候在飯桌上奶奶夸她燒的菜好吃，李艷玲也不會搭腔。為了培養(yǎng)她們母女倆的感情，奶奶又會說著讓秦綰學(xué)一學(xué)。

    但李艷玲其實很少讓秦綰進廚房。

    年夜飯吃得早，雖然外間也黑得早。

    三人都不是胃口大的，吃完飯不過才八點左右。照道理除夕要守歲，但是奶奶自覺年紀(jì)大了，熬不住。李艷玲除夕會出門打麻將。秦綰自然也懶得遵循這個傳統(tǒng)。將飯桌收拾干凈，秦綰陪著奶奶看春晚。

    家里面沒有火爐，秦綰去房間抱了毯子給奶奶蓋著腿。

    一老一少就這樣窩在老舊沙發(fā)上。

    看到電視上主持人說恭賀新春，新的一年即將到來之時，奶奶喟嘆一聲，“看，哪有那么夸張，馬上就過去了，哪里來的什么世界末日?！?/br>
    秦綰笑了笑，“奶奶你還知道這個??？”

    其實早在年初關(guān)于世界末日的言論就甚囂塵上了，預(yù)言的末日之年在學(xué)生之間廣為流傳，各種版本層出不窮。可是卻沒能熬過學(xué)校繁重的學(xué)業(yè)。

    還在學(xué)校的時候，看著一張接一張的卷子，班上不少人都嚎著要是末日真的來了就好了，這樣就不用做作業(yè)，寫卷子了。

    可見對于忙碌的人而言，末日其實不可怕。

    在秦綰的認(rèn)知中，如果真的有末日這樣的災(zāi)難，想必一定是毀滅性的，也是一瞬間的。

    至少不會在每一天、每一分中面對那些難以言喻的苦楚。

    形容不上來的，像針扎一般的，細(xì)密地落在每一寸皮膚上。

    奶奶聞聽此言，十分驕傲，“我去串門的時候，那些老頭老太太說得可起勁了，還有些拼了命地存糧食呢。”

    秦綰陪著笑，“是?！?/br>
    奶奶看了她一眼，沒過一會兒又看了一眼。

    秦綰問，“怎么了？”

    “是啊?！蹦棠套プ∷氖郑叭绻娴氖悄┤盏脑?，我們秦綰就要在末日中長大一歲咯，再有兩年，就要成大姑娘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