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個年月（60）

    今兒印薇兩口子都不在，郭永紅他們單位有活動，兩人一起去參加了。

    李國芳帶著孩子，回靠山屯了。老家發(fā)來電報，她爹病了。這就沒辦法耽擱了。給買了臥鋪的票，又給孩子帶著奶粉奶瓶，拜托了熟人在車上照看。才放心。又給李隊長發(fā)了電報，叫他到ha爾濱接人。昨天李隊長接到人，就回復(fù)了電報，林雨桐才放心。

    所以，今兒，只有林雨桐做飯。

    大熱天的，吃什么熱飯都不香。

    只得做了釀皮子，出來晾涼了，切成條。黃瓜絲和西紅柿炒雞蛋往里面一拌，就滋味十足。

    等飯做好了，林雨桐就留這個梅抗美吃飯，“到了飯點了，哪能不吃飯就回去呢？”

    “那就吃吧。”人家姑娘十分干脆。

    印昆就解釋，“她打小到咱家就這樣，不用當外人?！?/br>
    于是，還真是，人家連廚房的東西在什么地方歸置的，都能摸到?！按蠼憔褪沁@習(xí)慣，多少年都沒變過?！?/br>
    林雨桐點點頭，“是啊！家里的東西都是大姐拾掇的?！?/br>
    吃飯的時候，四爺才出來。他關(guān)于梅抗美的印象有，但是肯定不是很深。畢竟對于印臻來說，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人。

    老爺子看起來很高興，對于印昆這樣不務(wù)正業(yè)的兒子，能有這么一個好媳婦，大概真是覺得燒了高香了。

    整個夏天，這兩人看著來來往往的，都挺熱乎的。

    就要開學(xué)了，出了兩件事，徹底打亂了家里的節(jié)奏。一件事是印薇懷孕了。本來也沒想到這么快身體能好。但她體質(zhì)稍微改善以后，懷孕還是有可能的。反正，就是突然懷孕了。這個孩子對年紀都不算小的兩口子來說，那就是珍寶了。可自家這三個孩子誰照看了？

    老爺子恢復(fù)工作了。一個月有大半個月在下面的部隊里。

    李國芳那邊，并沒有按時過來。她爹病的不輕，得在家伺候著。兒媳婦總不如閨女伺候的方便。

    “帶學(xué)校吧?！彼臓斂粗斓暮⒆?，輕聲道。

    可不得帶到學(xué)校嗎？

    林雨桐收拾東西，“床估計有點擠了?；仡^得找兩塊木板搭上?！?/br>
    學(xué)校也不是沒有帶著孩子上學(xué)的夫妻。人家都行，自家肯定也行。

    東西都收拾好了，結(jié)果林爸林媽來了，“孩子送我們那邊就是了，還能委屈了孩子？雖然沒有你們這邊的情況好，但總比跟著你們在學(xué)校強吧。小偉和丹丹都上托兒所了，只要你爸早上送，晚上接就行。我們白天不是沒事嗎？能帶的過來。”

    林雨桐看四爺，“行不行？”

    也不是不行吧。

    但肯定得讓孩子適應(yīng)一段時間。

    印薇拉著林雨桐，“我真能看的過來，孩子沒那么累人?！?/br>
    林雨桐哪里敢呢？這么大的孩子最是沒有輕重的時候，萬一沖撞了怎么辦？

    “沒事。”林雨桐就道，“我爸媽都閑著呢。那邊的家屬院也都是住了好些年的街坊鄰居同事了。那么多眼睛盯著呢，出不了事?！?/br>
    于是三個小可憐，就被打包往姥姥姥爺家?guī)Я恕?/br>
    “咱們得過去陪著住幾天，要不然孩子在那邊不能安心。”林雨桐低聲道。她突然有了不想上學(xué)的沖動。覺得孩子真是可憐。跟個包袱一樣，這邊一丟，那邊一甩的。尤其是這么大的孩子，離開父母，在一個陌生的環(huán)境里，總是沒有安全感的。

    “離開學(xué)還有一個多星期，咱們陪著過去住。要是能適應(yīng)，就放在那邊，要是不適應(yīng)，咱們就帶著去學(xué)校。這能有什么??？”四爺安慰他。

    老爺子下了部隊還沒回來。四爺也沒有告訴一聲的想法。不用征求意見也知道，老爺子肯定是不樂意的叫孩子小小年紀就離開家的。

    林家給林雨桐留下的屋子還在，已經(jīng)收拾好了。正對著門的就是一對沙發(fā)，中間放著一個單人的茶幾。周圍放著幾個墩子，墩子上裹著布墊子。另一邊是一個只能容納一個人上下的臺階，七八級臺階上面，就是一個占了大半個空間的大床。床腿特別低，只比地面高處十幾公分的高度。住兩個大人和三個孩子，也算是能擠得下。兩邊都開著一個小窗戶，透風(fēng)沒有任何問題。

    “這家具都是自己打的吧?！绷钟晖┬÷晢柫謰尅?/br>
    林爸聽見了，就笑道，“都是我打的。在家閑著也是閑著。外面賣的沙發(fā)一對要一百多塊，花那個冤枉錢干什么？自己打一對沙發(fā)，也才幾塊錢。劃算?！?/br>
    四爺往上面一坐，“這彈簧可不好弄？”

    “有什么不好弄的？”林爸擺擺手，“給兩盒好煙，家具廠的師父就給加工出來了。這彈簧保證坐一輩子都不壞的。上好的鋼材，都是那些廠里的職工，當做廢料拿出來，賣到廢品站的。老幺高價收，結(jié)果，現(xiàn)在都堆了一堆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廠里也不管？”林雨桐又坐上去試了試，感覺還真是不比市場上現(xiàn)在賣的那種差。

    “誰管？如今是干多干少一個樣，干好干壞一個樣，干與不干一個樣。誰還把廠里的事當事？”林爸爸說著話有些唏噓，“這十年，把咱們工人的心都給攪亂了。”

    林媽拿了用舊衣服做的窗簾過來，接話道，“叫我說，這都不對。做人做事咱們得憑著良心。得對得起自己個拿的那點工資不是？咱們廠里，如今也成這樣了。你大哥這才當上車間主任幾天吶，這世道就看著不一樣的。沒一個人聽招呼的。上班以后，打牌的，喝酒的，管也管不住。現(xiàn)在都不興隨便的整人了，誰也就更不怕誰了。反正工資是國家給，最多就是扣點獎金。一個月獎金最好的時候，也就十五塊錢。但這也不是想扣隨便就能扣的。得罪人不是？別人都不當真，就你自己個較勁。發(fā)獎金花的又不是咱們自家的錢，管多顯得多余?！?/br>
    林雨桐點點頭，國企的鐵飯碗，就是這么砸了的。

    她轉(zhuǎn)移話題道，“爸怎么想起自己打家具了？”

    林爸就苦笑道，“你二姐那邊要結(jié)婚，可這婚房里沒這個不行，沒那個也不行。你二姐夫確實又是拿不出來。咱們給買吧，也不是買不起?？赡愦蟾绱笊┳焐喜徽f，心里不得有想法??？你嫂子已經(jīng)算是寬厚了，但咱們不能得寸進尺。我反正也是閑著。年輕時候?qū)W的那點木匠的活還沒丟。這沙發(fā)的彈簧就不說了，你再猜不出這沙發(fā)的扶手是用什么做的?！?/br>
    林雨桐壓了壓扶手，“還顫悠悠的？什么做的？”她確實好奇。

    “扁擔(dān)！”林媽翻了個白眼，“你爸他花了八塊錢，買了五根扁擔(dān)。一根扁擔(dān)從中間分開，剛好夠做一對扶手的?！?/br>
    不光林雨桐笑了，四爺都笑了，“這是怎么想的？”真是太有創(chuàng)意了。

    “沒錢給鬧的?！绷职謬@了一聲，“你想啊，這一對沙發(fā)一百多，我給咱們家坐了兩對沙發(fā)，帶一個長沙發(fā)，怎么也值四五百塊錢吧。省下來的，就是掙下來的。反正能用就行?！?/br>
    窗簾掛好，三個孩子就安置的睡下了。

    林媽要去買菜，林雨桐不能干看著。她對四爺?shù)溃澳阍诩铱粗?，我去買菜?！?/br>
    “去吧?！彼臓斶@會子對著手工的沙發(fā)有了興趣，正跟林爸聊得熱火朝天呢。

    林媽拿了供應(yīng)本，帶著林雨桐往外走，“咱們的雞蛋供應(yīng)，這個月買完了?！?/br>
    “那您不早說……”林雨桐自己也有本本的。

    “不用本本。前頭老趙家的閨女，也回城了。知青辦給分配了工作，就在咱們家跟前這門市部站柜臺。熟人過去，不看本也賣給咱們。那姑娘機靈著呢。才干了沒幾天，誰不說她干的好。你說著bang都倒了兩年了，怎么供應(yīng)還這么緊張？”

    “經(jīng)濟倒退，已經(jīng)接近崩潰。不過，眼看著要快要好起來。”林雨桐攙著林媽的胳膊，輕聲道，“扛過這一年半載的，就都好了?！?/br>
    到了地方，門市上剛上了一扇子排骨。林媽蹭一下就擠了進去，“閨女，快。今兒可是趕巧了。”

    林雨桐擠進去，好容易，買到三斤排骨。八毛錢一斤，差點擠破了腦袋。

    “給我大外孫補補。還是三個寶貝疙瘩有口福?！绷謰屝臐M意足，“這都有小一年，咱們家沒趕上賣排骨了?！?/br>
    林雨桐心說，我寧愿不吃，也不去受這個罪。擠死個人！

    另一邊的柜臺，有個長相秀氣的姑娘沖母女倆笑，“下次再有，我給打給大媽提前留一份出來?！?/br>
    “那就謝謝了?！绷钟晖┯洃浝镎J識她，叫趙婷。

    “跟我你還客氣什么啊?！壁w婷說著就一笑，“聽說你是大學(xué)生了，你瞧瞧，我只能賣菜了?！比缓髲澭?，就撿了雞蛋放在一個亮著燈的箱子上。這是要照一照雞蛋是不是壞了?！斑@是從湖北拉來的，光是路上就得二十多天，又是大熱天的時候?？隙ㄓ袎牡摹Ｄ銈兛粗c，壞的就挑出來?！鄙藖碣I是不給照的。好壞看運氣。

    林媽應(yīng)了一聲。林雨桐正覺得新鮮，一扭頭，竟然看到一個熟悉的人。

    楊柳。

    就見她一身藍褂子，在那邊正在賣茄子。就聽她道：“二分錢一斤，不能挑的?！?/br>
    還真是她。她是上海人，怎么跑到京城賣菜呢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