煙火人間（9）

    “金廠長想跟我怎么合作？”四爺臉上帶著笑, 好像對這事特別感興趣一樣。

    金廠長一看，有門??！人家沒一下子給撅回來，這就什么都好說。

    他就苦著臉：“老弟?。∥疫@是后悔的都沒處說去了。中秋前兩個月, 咱們的工人就加班加點的干，真是三班倒, 還租用了人家冷飲廠的冷藏庫, 就怕到了中秋點心再給壞了。這不是下單子的多嘛, 想著這中秋忙下來，賺的也夠廠里吃上三四個月的?？烧l知道是單子越多, 這虧的越多。放出去那么多的貨, 結(jié)果呢？如今中秋過了, 除了當(dāng)初的定金, 那是一分錢的余款都沒收回來。那二廠三廠就說, 現(xiàn)在要錢，肯定沒有。要是能等, 你們就等。要是不能等，我們那庫里的布多著呢，你們只管拉去。這我咋整啊！不瞞你說, 當(dāng)初跟因總您換的那個布，如今好些職工還沒賣完呢。當(dāng)然了, 這我不是怪因總你……這也不怪您對不對！這種貨就是個慢出的過程。反正只要不是很著急, 一點一點的去賣, 回回都能賣出去。也有那機(jī)靈的, 直接降價賣給了鄉(xiāng)下的小布販子, 也差不多算是能拿到八|九成工資的錢，說實話，這就很好了。但是大部分工人……咱們那些工人都圖的是一個穩(wěn)，也不是做買賣的人，沒那個能耐……所以一提說叫他們賣布，誰也不愿意，非要現(xiàn)錢……也不光是紡織廠要拿貨抵，就是瓷器廠，軸承廠，造紙廠、印刷廠，塑料廠、農(nóng)具廠、農(nóng)機(jī)廠……”他掰著手指頭算了一圈，“都是要錢沒有，要貨就拿！您說，這東西叫我怎么往出賣？”

    這亂七八糟的，又叫四爺怎么往出賣。

    金廠長好似也覺得有點強(qiáng)人所難，便道：“除了咱們這個預(yù)定出去的，都拉走了之外，冷藏庫里還放著好幾噸咱們的貨呢。當(dāng)時是想著往鄉(xiāng)下發(fā)的，可誰知道這才半年，人家鄉(xiāng)下自己就冒出來好些個食品作坊，有那都是現(xiàn)做現(xiàn)賣的，食品包裝分了好幾個檔次的，想要什么包裝都成，自己買回去自己裝的。咱們的貨沒下鄉(xiāng)，人家鄉(xiāng)下的貨反而往城里沖，好些小販都跑到鄉(xiāng)下去進(jìn)貨去了，這不，貨整個兒的壓在庫里了。那庫房是租來的，天天往里搭的都是錢，再拖下去，真得壞了……”

    如今這月餅，月餅上并不會打上月餅的字號，有的是包裝上寫著月餅，有的是要確定賣出去的時候，才用刻著‘月餅’的戳蘸著赤紅，給糕點上蓋戳。

    別管是老婆餅還是什么餅的，反正瞧上去差不多，包裝成什么，那就是什么。怕的就是貨積壓了，不好往出賣。

    這樣的東西，庫里竟然還壓著好幾噸。壓進(jìn)去的可都是錢，壓一天就多付一天的租冷庫的租金，損失就多一天。怪不得跑來了，原來是為了這個。庫里的東西都知道是積壓品，要是放出來給商販，價錢人家是朝死的往下壓的。

    林雨桐心道：這是把路走的死死的了。

    新買的機(jī)器和這次的成本估計是從銀行貸款的來的，然后原本指望過節(jié)的時候大賺一筆的。結(jié)果一部分貨放出去了收不回錢，一部分貨壓在冷藏庫里沒人要。在市場上沒有競爭力，連鄉(xiāng)下家庭式的小作坊都干不過。

    他不破產(chǎn)誰破產(chǎn)。

    四爺也不說這事不行，便只道：“您這突然來，給我出了這么個難題……我也不是神仙，這馬上就能想到法子。這么著，你容我?guī)滋?，叫我好好琢磨琢磨。誰都跟錢沒仇，要是有機(jī)會賺錢，那我是巴不得呢……”

    這便是接下了？

    金廠長莫名的欣喜，然后好似也松了一口氣：“你因總的能力這誰不知道，這點事對您來說哪里叫事。您放心，只要給咱把資金回攏了，不會叫因總吃虧的?！?/br>
    四爺也跟他客氣，說了一會子話，把人給送出去了。

    等人走了，因大叔從里面出來：“既然應(yīng)下來了，就趕緊幫人家辦了?！?/br>
    辦什么辦？

    不逼得走投無路的，他們肯賣廠子？

    別看工人們發(fā)不下工資叫苦呢，可叫他們從集體的廠子里出來到私人老板的廠子里，人家也未必樂意。寧肯這么守著，吃不飽餓不死的等著轉(zhuǎn)機(jī)。

    其實有時候，不愿意賣廠的，未必是這些領(lǐng)導(dǎo)。如今政企是不分家的。有些企業(yè)的干部，安置的時候人家完全可以去政府部門的。雖然不像是在廠里權(quán)限大，到了政府部門也就是個小嘍啰，但人家有出路??！實在是扛不動了，那就不扛了，屁股一拍走人就成，反正樹挪死人挪活嘛?？晒と瞬灰粯影?！當(dāng)年多少人回城的時候想辦法安置工作，進(jìn)國企的瞧不上集體企業(yè)的，進(jìn)集體企業(yè)的瞧不上那些街道辦辦的小作坊的。反正就是優(yōu)越感是刻在骨子里的。工人要是不想賣，那這廠且不好到手呢。

    先這么著吧，這事得上面支持，從上往下動才好動，如今且不到時候呢。

    兩口子都是耐著性子的人，轉(zhuǎn)天去買車去了，這事早拋一邊去了。

    花了四萬多買了一臺昌he，微型面包車，七座車，自家就六口，加上老兩口這都八口了。只拉自家人都得超載。

    車一回來，可了不得了。老賴于子他們，一人一掛鞭炮，擱在廠門口點起來，驚動了半拉子廠。人家賣車的給車上掛著大紅花，一路進(jìn)來了。如今人都閑著呢，好些人都圍過來瞧熱鬧，車門子開著，這個上去坐坐，那個上去坐坐，一聽說花了小五萬，我的天啊，覺得人家這車都不敢碰了。有那抱著孩子的上去，還怕孩子尿在人家車上賠不起。

    喧喧鬧鬧的半天，等到晚上了，幾個孩子回來了。飯也不吃，作業(yè)也不寫了，老師來上課，幾個人也沒心思。四爺一看，成吧，先用車把老師送回去，然后又回來接孩子。老兩口嘴上說燒包，但其實也挺想去的。孩子們叫，四爺和林雨桐也說走吧去吧！然后人家還非不，因果這么一拉，沒怎么費(fèi)力就把兩人拉出去了。

    座位坐不下，林雨桐沒去，只把老的小的都送到車上，四爺開車，帶著老人孩子省城夜游。

    想著孩子的作業(yè)還沒寫，六點多出門，八點多就回來了。

    孩子們兀自興奮，可老兩口不舒服啊，暈車了：“不行不行！遭罪！太遭罪了！哪里有自行車好，享不了你這個?！?/br>
    “習(xí)慣習(xí)慣就好?！绷钟晖┙o了藥片：“暈車藥，吃了壓壓?！?/br>
    因為暈車，老兩口早早的睡了。幾個孩子抓緊寫作業(yè)去了。四爺和林雨桐又出門，對外的說法是教林雨桐學(xué)車。會開車也得有個明目吧。

    差不多一星期的時候，晌午的時候，林雨桐就開著自家的車，四爺坐在副駕駛上，在廠里的廣場上繞圈子呢。好些人都像是看西洋景呢，問說：“小林也會了？”

    林雨桐應(yīng)著：“會了！湊活著能開了?！?/br>
    林雨枝支著車子，喊呢：“姐！好學(xué)不？”

    “好學(xué)！一星期十天的事?！绷钟晖能嚧吧虾傲艘宦?。

    “那我也學(xué)去?！绷钟曛Φ派宪囎?，擺了手走遠(yuǎn)了。

    旁邊的人一說，林雨桐也才知道，人家曹家也買車了。是職工醫(yī)院要處理的救護(hù)車，好些年的老車了，那玩意買了出來重新噴漆，給后面焊上座位，人家一樣用。

    車雖然是老了，但并沒有跑多少路。職工醫(yī)院的救護(hù)車是當(dāng)年上面給配給的，沒花錢的東西。配回來之后也沒用過幾回，就是公車私用，有些人也忌諱，除非拉點東西的時候用一動，平時基本就是閑著的。如今外觀看起來磕磣的很了，早就說要賣了的。但一直也沒人接手。

    然后人家馬大姐據(jù)說是把這些年的老本都拿出來了，把這二手車給買下來了。

    也就這幾天的事。

    好些人都說，這是跟因家飚上了。

    可四爺是會開車的，曹經(jīng)并不會，車買了之后，還在職工醫(yī)院放著呢。好些人都把這當(dāng)成是稀罕事瞧呢。

    誰知道人家咋想的，愛咋想咋想去唄。

    學(xué)會了車，四爺花了兩百塊錢，林雨桐連去都沒去，結(jié)果就拿回來一個駕照。得了！不管四爺有空沒空，自己都能開著走了。

    有車就很方便了，廠子畢竟遠(yuǎn)嘛，每天來來去去的，打車人家都不太樂意過去。

    如今廠里運(yùn)貨的車，差不多都是用的大姐夫的。這邊活也多，一天好幾趟的往出跑，大姐夫如今賺的，一個月怎么著也得有七八百。在如今，這是很不錯的收入了。

    中秋的時候，因大姐還跟林雨桐說，再攢兩個月，想在年底的時候，在城中村買個院子，開春就把房子給蓋起來。

    一千多一個院子，買下來那是相當(dāng)劃算的。

    林雨桐當(dāng)時也就跟她說：“這以后進(jìn)城務(wù)工的人多了，一樓自家住，最好連二樓三樓都蓋起來，隔成單間套間的，好往出租?！?/br>
    蓋的多肯定費(fèi)錢啊，因大姐當(dāng)時只笑笑，也沒說蓋還是不蓋，估計是不想蓋的。

    人家有人家的考量，林雨桐不可能替人家決定。

    但哪怕用大姐夫的車，這運(yùn)力也是跟不上的。

    要是趕上車出了問題，還得從外面找車。如今廠里定下三輛車，都是合作關(guān)系的，拉貨給錢，就是這么簡單的事。關(guān)鍵是，要是想吞并一個廠子，如今是拿不出閑錢再來買車的。

    就是這輛小面包，也是給一些重要的客戶送貨的，本來就是客貨兩用的車子。

    這一耽擱，就又是半個月。

    金廠長來了，人都瘦了兩圈。四爺一直叫人注意那邊的情況呢，這位金廠長被銀行催債，被職工催要工資，這半個月得有十天是在外面躲著的。

    銀行那邊還罷了，即便催債，人家也要的很體面。廠里的職工也不會把事情做的那么絕。可這還有欠人家糧站的一半面粉錢，欠油廠的油錢，白糖五仁這些東西，也都是付一半錢，說好的過了節(jié)結(jié)賬的。這些單位如今也難，每個職工銷售多少東西，完成了任務(wù)，才給發(fā)工資的。當(dāng)時賣出去的時候挺高興，都急著往過塞了。甚至給金廠長塞好煙，只要能要咱們的東西?？扇缃皴X收不回來，就不是那么好說話呢。一個個的搬著鋪蓋卷直接住到金廠長的辦公室了。

    這會子聽他跟四爺訴苦：“再這么下去，我真是扛不住了。這如今是在廠里鬧，恐怕要不了幾天，這要債的就得到我家去了。真要吃住在我家，我這日子也過不成了。我家孩子今年高三了，我老娘是心臟病，我老婆是高血壓冠心病，這沒一個能折騰的起的。不瞞因總，再這么下去，我離得冠心病心臟病也不遠(yuǎn)了。不管怎么著，請老兄千萬給指一條道來，那真是感激不盡！感激不盡了?！?/br>
    四爺卻真不急：“如今這零售往外發(fā)貨，其實沒多少走貨量。這么多人，咱就說周圍的人家，誰舍得買點心買水果，除非是瞧病人和過節(jié)，要不然這些東西就銷不動。我也是做這一行的，如今市場消費(fèi)疲軟，這是誰也無力改變的現(xiàn)象。之前那罐頭，是剛好趕上過年了，當(dāng)時沒有包裝那一說，也沒有小作坊競爭。可現(xiàn)在不一樣了，人家去小作坊買，還便宜還新鮮。關(guān)鍵是鄉(xiāng)下的小作坊，人家能代加工。就是想自己吃，也可以自己拿著材料去，到那邊加工出來，或是麻餅，或是桃酥，或是糕點，鄉(xiāng)下的市場，咱們肯定是競爭不過人家的?！?/br>
    金廠長連連點頭，可不就是這么個話。如今農(nóng)村種糧食的多，可這糧食又賣不上價錢。人家寧愿拿著糧食去加工或是干脆拿糧食去換，也不愿意花錢買。這筆賬很好算。其實，自家廠里也可以把貨拉到鄉(xiāng)下，用點心換糧食，再把糧食作價賣給糧站?？杉Z站本身出的面粉都銷售不出去，人家瘋了才要你的糧食，然后把糧食生產(chǎn)成面粉，再把面粉積壓到手里。這就是個死循環(huán)。

    所以，他很清楚，小作坊這么干可以，像是自家的廠子，這么干肯定是不行。

    四爺就說：“這平時銷售不出去，唯一能壓著的就是過節(jié)了。等著過節(jié)?！?/br>
    可自家廠里那是陳貨，放在里面一天掏一天的租金，可這不用冷藏庫還不行，出來一準(zhǔn)就壞了長毛，賣給養(yǎng)豬場叫人家喂豬，人家也未必就樂意要那玩意。

    他把煙掏出來，發(fā)現(xiàn)茶幾上沒有煙灰缸，知道人家不抽煙，家里有孩子也不樂意叫抽煙，他又把煙給裝兜里。

    人家把話說的明白，他也不得不承認(rèn)，這算是把廠里陷入死局了。

    “真沒辦法了？”他不死心的問道。

    四爺就笑：“金廠長，說實話，您這樣的放在街道辦，也得是個副主任吧?！?/br>
    那倒是！

    “就是往區(qū)里的食品監(jiān)察局，那也得給個職位吧?！彼臓斢诌@么問了一句。

    金廠長矜持的笑笑：“差不多吧?！?/br>
    “這要是把這廠子的事解決的體面了，便是區(qū)政府也是可以努力一把的吧？”四爺這么一說，便把人的心思說的活動了。

    擺在面前的路有兩條，一條是跟廠子綁在一起，過如今被人逼得不得不得四處躲債的日子。一條就是順利干凈的脫身，從這泥潭里掙脫出去。

    這就看你是為下面的工人想的多些，還是為你自己個想的多些。

    金廠長煩躁的又想摸煙，想了想手又縮回來：“兄弟，你跟我說的都是掏心窩子的話?！?/br>
    很感激四爺?shù)奶狳c一般。

    他嘆了一生氣：“這事我得好好琢磨琢磨?！?/br>
    不急！慢慢想嘛。

    四爺估摸著，這家伙還想再努力一把。這都冬天了，再拖一拖這就過年了。過年這個市場是個大市場，有多沒少的，他認(rèn)為都能銷的出去。

    四爺怎么可能叫他銷出去？

    今年自家廠里就開始推出平民化糕點了。這平民化里，沒有什么宮廷御點，而是做起了各色的面包，什么黃油面包、奶油面包、水果醬面包，蛋黃面包，又是小小個獨(dú)立的包裝，出來之后裝成各色的禮盒里，一瞧就高檔上檔次，但是價位，跟世面上的各色包裝的點心價格卻差不多。如今都覺得外來的好，面包啥的叫人覺得就比一年一年不見變的糕點大氣多了。而四爺和林雨桐這一撥壓根就沒想著撈個金娃娃，有的賺就行。這是細(xì)水長流的生意，幾毛錢就在小商店里買到的當(dāng)早餐墊吧的面包嘛，勝在出貨大。

    比平民化的價格高一點的，是中西融合之后的一些糕點，像是發(fā)糕棗糕，比面包的口感更好，也比面包更軟糯。有了價位的比較，想要拿的禮體面一些，這個也是一個選擇。這一項的預(yù)計收入，其實是要比面包之類的東西更好的。

    春節(jié)市場就那么大，東西擺在世面上，外觀對比，價錢對比下來，哪個不貴瞧著稀罕漂亮的，當(dāng)然是哪個賣的更好。

    而春節(jié)前，兩人又特意帶著禮物等門，上級的監(jiān)管部門，邀請他們?nèi)S里檢查。

    當(dāng)天租了大客車，領(lǐng)導(dǎo)坐小面包。接過去看看廠里的流程。林雨桐本身是做過衛(wèi)生工作的，而且曾經(jīng)是這個部門的大佬級人物，這主要抓什么，這些檢查的領(lǐng)導(dǎo)也比不上她。

    到廠里這一看，那絕對是拿的出手。

    檢查完了，酒店里吃一頓，臨走了，各個送一堆的禮盒，但這錢是不白花的。

    年底的時候，這春節(jié)市場也是出問題和出成績的時候。這些局領(lǐng)導(dǎo)一檢查，嗯！很是拿的出手。這是什么，這是政績啊！

    是政績就要叫人看的。

    不用四爺另外cao作，人家局里沒兩天就派人來，叫自家做準(zhǔn)備，請了廳里的領(lǐng)導(dǎo)連帶負(fù)責(zé)食品衛(wèi)生和安全的副市|長副省|長過來視察。這些領(lǐng)導(dǎo)動了，省級電視臺和報紙新聞媒體，市級電視臺和報紙新聞媒體，光是跟著報道采訪的，就來了兩車。

    這邊的招待那也是上級別的。林雨桐沒給大包小包的送禮品，而是準(zhǔn)備了精致的禮品券。拿著這個禮品券，用的時候直接去換就行。

    任何一個經(jīng)銷商那里，四爺都給說了。收一張券，下次把禮券帶來，廠里是給兩倍返利的。保證他們不會推諉，見券就換。

    所以，年前的這段時間，電視報紙上，到處都是自家的報道。

    這可比照電視臺打廣告便宜多了。

    如今，廠里的打的招牌就是‘放心食品’。保證我們家出廠的東西，一定是最安全最放心的。

    那這跟如今市面上那些動不動積壓下來換了包裝就賣，還有那些明顯就是小作坊出來的東西又是不一樣的。

    領(lǐng)導(dǎo)肯定了，媒體肯定了，口碑一直也不錯，口味也還好，關(guān)鍵是價格親民，而且選擇頗多。那有什么道理不紅火！

    省內(nèi)的訂單二十四小時跟紙片似的飛。這還看有貨沒貨。

    高檔點心也一樣，今年的高檔點心，不光省內(nèi)訂單爆棚，便是省外，也有專門打電話發(fā)電報的，這個賣的就是個精致和口感。

    資金迅速的攏起來之后，四爺才說要買地皮，那地方建的到底是簡單，如今再蓋廠，就得正兒八經(jīng)的，哪怕是過三四十年，叫人瞧著也不過時的廠區(qū)和廠房。

    結(jié)果這個時候，那位姜組長來拜訪了。

    兩人最近是一點也沒關(guān)注廠里的事，孩子的學(xué)習(xí)有老師，生活嘛，這不是老兩口在家嗎？四爺和林雨桐以兩人忙的很，沒時間照看孩子的理由，又把老兩口給留這邊了。家里有老人，到底是不一樣。就是兩人在外面有應(yīng)酬，晚上十點十二點的回不來，至少不用擔(dān)心。親爺爺親奶奶在家看著，比誰都盡心。家里有洗衣機(jī)，孩子的衣服老太太幫著洗了，雖然不累人，但是耗費(fèi)時間?。∵@有人幫襯就是不一樣。

    林雨桐呢，也是給錢給的多。見平時買菜的錢老太太認(rèn)真，不拿這個隨便花用。于是，原來給老兩口的一百，如今給三百。補(bǔ)貼去吧，你就是把三百塊都補(bǔ)貼了，又能有多少。在這事上，只裝糊涂就行了。

    姜組長是叫曹海帶路，晚上過了八點了，才登門的。

    這天兩人剛好也都回來的早，估計是曹海叫人在廠門口盯著呢，知道自家回來了，這才帶著人上門了。

    客氣了一番，也不知道從哪里開始說起。

    林雨桐就跟曹海搭一些閑話：“之前還聽說雨枝要學(xué)車，會開了嗎？”

    “開什么車??！”曹海就笑：“她倒是想學(xué)，可曹經(jīng)覺得自家也沒有用車的必要，這小子把車包出去了。咱們廠運(yùn)輸隊的肖剛，你知道吧。”

    “知道?！绷钟晖┚驼f：“跟這邊我大姐夫關(guān)系還挺好的?！?/br>
    “對！就是他?！辈芎＞驼f：“那車叫改的客貨兩用，如今是往城郊跑呢。每天是城郊和城區(qū)之間，路上撿到進(jìn)城的人就拉。剛開始說一個月一百塊，這才幾個月，好幾個人來問也想租，愿意出價一百五，肖剛直接給了兩百，這就行了。如今車租出去了，按月拿錢，就是廠里不給發(fā)退休金，也夠我們老兩口花用了。挺好，臨了手里還落下一車?！?/br>
    要么說人家腦子精呢。

    因家老兩口也知道曹家的心病在哪，一聽說這個，就使勁的夸曹經(jīng)，說人穩(wěn)當(dāng)，腦子還活泛。

    這倒是！腦子是真活泛。

    這要是有錢，弄幾輛出租車往出租，做個車?yán)习?，一個月也是不少掙錢的。

    但這前期投資也不是小數(shù)目，幾個人說起這個，就不免說：“沒錢想做什么都難，倒是拿錢生錢來的更快……”

    說起這個了，倒是把姜組長的話給勾出來了，跟四爺說：“我比你年長幾歲，我叫你老弟……”

    “那是我高攀。”四爺稱呼人家為姜處。這么叫總是沒錯的。

    這位姜處長叫姜有為，大學(xué)畢業(yè)，一畢業(yè)分派到東區(qū)的區(qū)政府，給當(dāng)時的區(qū)長做了秘書。如今區(qū)長成了副省了，他也跟著仕途高升，步步走的穩(wěn)當(dāng)。像是三十多歲的正處，真可以說是前途無量。

    姜有為就說：“如今這廠里的情況，你也知道。這都不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難度?！?/br>
    是！之前的縱火案還在頭上懸著呢，案子掛著沒破，原因復(fù)雜。但只要一天案子不消，這總有被調(diào)查的一天。這件事肯定牽扯到了領(lǐng)導(dǎo)班子里面的人，只怕還不是一個人。那么，重組整合總廠，當(dāng)然是不會再想著用這些人的。即便給調(diào)整崗位和工作，也很難給拿實權(quán)的位子。因著領(lǐng)導(dǎo)班子的不滿意，也叫這邊的整合遲遲沒有進(jìn)展。

    再一個，廠子里負(fù)債的數(shù)目，著實是不小。但這都好說，只一點，過半的退休人員的安置，裁撤四千人左右，這些人的安置也是個問題。

    三個廠下來，要安置接近兩萬退休職工，要裁撤一萬兩千多人，這要是出了亂子，就是個大亂子。

    四爺就苦笑，“姜處啊，不是我說，您怎么就接了這個一個燙手的山芋?！?/br>
    “事總得有人干吧?！辈恢浪睦锸窃趺聪氲?，但叫林雨桐說，他要是樂意來，那才是真見鬼。只不過是年輕，正是歷練的時候。他何嘗不知道這事難辦。但話說的當(dāng)然得滴水不漏。就聽他說：“我這人，愛啃骨頭，這越是難啃的骨頭越是香?？蛇@一廠，真是平生僅見的難！難難難！老弟，不瞞你說，我這是真打了退堂鼓了。”

    四爺就笑：“您是迎難而上，可要是我，這難啃的自然得最后再啃。別處的rou我都啃完了，剩下的這一塊難啃的，若是啃不下來，用斧頭砍了便是了。不用擔(dān)心傷了旁的。”

    這話叫姜有為沉吟了起來，他這話的意思，便是先扔著一廠不管，先緊著二廠三長來。

    這位能走到如今，那腦子也不是白給的。

    將一廠撇在外，對外只似是而非的說要將二廠三長整合。少了一個廠子的參與，崗位就多了很多。不管是領(lǐng)導(dǎo)的崗位還是職工的崗位，都多了。相當(dāng)于要占了一廠的名額。那么二廠三廠必然是能松動一些，工作更好做一些。那時，一廠該如何呢？啃不動你，自然要砍了你。就像是一個企業(yè)，若是不愿意這樣的整合方式，不是還有破產(chǎn)嗎？

    那就破去好了。只看最后受損失的是誰！

    有了總廠，退休職工就有人幫著安頓。若是連這個都參與不進(jìn)去，一廠的領(lǐng)導(dǎo)面對七千的退休職工，又該如何呢？

    那才是要逼的人跳樓了。

    到時候可就不是工作組求著他們，而是他們反過來求著工作組了。到時候怎么調(diào)停都得接受，只要愿意負(fù)擔(dān)這些退休職工。

    這可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??！

    姜有為面上就帶了笑：“我就說，老弟是個人才。怎么樣？在總廠里給你留個位子？”

    就自家如今這樣的成色，真想靠著這個晉身，那是癡人說夢。

    四爺對未來有規(guī)劃，但卻絕對不是走這條路。他如今的身份，做這件事，那就是姜有為手里的刀。沒有自主性不說，還得處處被掣肘。這條路不好走！

    裁員改革，這是必經(jīng)之路，換做誰上，都一樣。人都是有惰性的，辦法也都是逼出來的，若是肯動腦子，哪怕只要人勤快，這世道到哪里都能有一碗飯吃。叫自己做，那么冗繁的管理層就不砍了嗎？明顯跟不上設(shè)備更新?lián)Q代的工人還得叫廠里這么養(yǎng)著嗎？

    那便是抱著一只下蛋的母雞，負(fù)擔(dān)重了，這母雞也得累死。

    誰也別想扭轉(zhuǎn)這樣的大勢的情況下，明知道摻和進(jìn)去能改變的有限，那他干脆就不費(fèi)那個力了。今兒給姜有為出了這么一個主意，那必然是也要回報的。

    說到自家的廠子，四爺就直言：“訂單多，出貨跟不上。規(guī)模還是得擴(kuò)大！實不相瞞，之前還不知道向誰求助，如今姜處來了，我就厚著臉皮開口。我瞧上興華食品廠了?！?/br>
    興華食品廠，這個曹海知道的門清。

    姜有為也有所耳聞，主要是這段時間在一廠，那什么興華食品廠要債的都要到工作組了，叫工作組幫著他們解決問題，說廠里人真得要飯去了。

    那廠子有現(xiàn)成的設(shè)備，有熟練的工人，關(guān)鍵是，那塊地皮很好。正在繁華的地段，四爺是打算在蓋辦公樓和酒店的。

    辦公樓自家用不了的樓層可以出租，至于酒店，在往后的很多年里，這都是個盈利的項目。錢不夠沒關(guān)系啊，以如今自家的情況，用廠子做抵押，銀行那邊是能貸出款的。

    姜有為這才問四爺：“這個廠子歸屬哪里？”

    四爺就說了，但其實不管是哪里，出現(xiàn)了這樣的逼入死局的企業(yè)，都已經(jīng)是上級政府的負(fù)擔(dān)了。有人愿意接手，姜有為只要從中給牽線搭橋，那就能白落那邊一份人情。

    他答應(yīng)的特別利索，也明白這件事的契機(jī)在哪。

    于是給四爺留了一個電話：“時機(jī)到了，你給我打電話?！?/br>
    剛好四爺之前買了兩部手機(jī)，給自家都安裝了電話，叫人印刷名片的時候，也印刷了兩種，一種是公事用的，一種是私人性質(zhì)的。上面很簡單，只有姓名和電話號碼。

    名片黑底金字，很上檔次的感覺。

    姜有為看了一眼，就知道這人辦事講究又體面，又很有分寸。萬事都做到點到為止，跟這樣的人交往不累，有來有往的，不占你的便宜，也不會拖你的后腿。便欣然接了，覺得可以處處看。

    年跟前了，能找到賺錢營生的人家，等到孩子放了寒假，也都忙忙碌碌的準(zhǔn)備起了年貨。因緣嚷著要吃泡椒鳳爪，其他幾個也有偏好，這個點一個那個點一個的，結(jié)果老兩口幾乎是天天往農(nóng)副產(chǎn)品市場跑?？蛇@過不起年的人家也多了，越是到年跟前，廠里的氣氛越緊張。好些個退休職工，都到辦公樓門口靜坐去了。鵝毛的大雪飄著，也不動地方。

    廠里總得叫咱們過年吧。不管怎么著，先發(fā)一點工資下來吧！

    可廠里是真把能想的辦法都想了，最后怎么著了？

    等林雨桐和四爺從老兩口那里知道廠里給發(fā)了一百塊之后，才知道，廠里把原來的廠招待所和物資周轉(zhuǎn)處，一塊給賣給一個港商了。一廠賣了一部分，緊挨著一廠的儀表廠，把廠區(qū)賣了一半出去，人家那是個房地產(chǎn)開發(fā)商，過完年之后，那里要建商品樓盤，合起來占地七十多畝的地方，全都是商品房。

    因大叔在家里兩天沒好好吃飯，是氣的：“崽賣爺田不心疼啊！”

    這就把地皮給賣了。

    四爺和林雨桐卻覺得剛好，過了年去看看那邊的房子去。一家八口擠在六十平的二居室里，真有些擠！而且這地方熟人太多了，家里別管弄點啥，廠里人都知道。而且，以后像是姜處這樣的人，必然是來往的越來越頻繁，這但凡上門，外面必然就有人知道了，這就不是一般的不方便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