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氏的護(hù)衛(wèi)首領(lǐng)袁青被殺后，首領(lǐng)的職位空缺了一陣子。直至先前才指定馮淼接替。

    新官上任的馮淼被兄弟們簇?fù)碇鴣頄|市喝酒慶賀，沒想到一來就碰到了楊玄。

    “此人倒也是運(yùn)氣，竟然能做不良帥?！?/br>
    酒過三巡，馮淼有些意氣風(fēng)發(fā)，“不良帥又如何？想弄他再容易不過了?！?/br>
    有人說道：“他還是國子監(jiān)的學(xué)生?！?/br>
    馮淼獰笑道：“難道他一直在國子監(jiān)不出來嗎？”

    何歡此次被父親毒打一頓，養(yǎng)傷至今。此人養(yǎng)傷期間無聊，看書之余就在琢磨對手。楊玄也被提及……

    “若非楊玄，那一夜就能殺了晏城，何須眾目睽睽之下……他被瘋子刺殺于皇城前?！?/br>
    提起此事何歡也頗為惱怒，而新官上任的馮淼自然想為主子出個(gè)頭。

    “回頭我去請示小郎君?！瘪T淼覺得用楊玄作為自己新官上任的一把火，再恰當(dāng)不過了。

    找樂子必須是連場轉(zhuǎn)，在酒樓喝的昏天黑地，隨后又去平康坊的青樓……

    普通人的作息時(shí)間是日出而作，日落而歸，吃飯睡覺。青樓的作息不同，日出而睡，日落開工，吃飯……

    白天青樓的客人不多，被迫營業(yè)的女妓自然不爽，隨后一番折騰，雙雙睡去。

    天色漸漸昏暗，月色迷人。

    青樓的客人也逐漸多了起來。

    圍墻上人影閃過，快的驚人。

    臟兮兮的臉，破兮兮的衣裳……

    傻笑依舊，可眼神卻犀利了起來。

    左右看看，男子快速?zèng)_右側(cè)通過。

    所謂滿樓紅袖招，青樓青樓，必須是多層。一排木樓的樓上，此刻各種聲浪卷了出來。

    男子沖到了樓下，竟然不停，而是腳下一點(diǎn)，人就飛躍而起，精準(zhǔn)的抓住了二樓的窗臺。

    天熱，窗戶是打開的，男子側(cè)耳聽著里面二人的呼吸，輕松越了進(jìn)去。

    床前明月光，地上鞋兩雙。

    一對男女躺在床上，因?yàn)樘鞜岵⑽磽ПАＤ凶痈┥碜屑?xì)看看……

    馮淼莫名驚醒，他睜開眼睛，就看到一張臟兮兮的臉……

    以及一把短刀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凌晨，楊玄醒來。

    他下床活動(dòng)了一下身體，覺得傷勢好了大半。

    年輕真好。

    楊玄推開門走了出去。

    晨光下，一個(gè)黑影躲在臺階下，雙手抱膝打盹。

    楊玄被驚了一下，“誰？”

    早就起床在散步的曹穎急速飛掠，老賊比他更快一步，順手拿著橫刀沖過來。

    嗆啷！

    老賊的橫刀擱在黑影的脖頸上，曹穎的手壓在黑影的頭頂上……

    黑影卻恍若未覺，回身，舉起手中的東西，歡喜的道：“給你?！?/br>
    這是打開的木匣子，一股子血腥味中人欲嘔，此刻，一個(gè)齜牙咧嘴的腦袋就躺在里面。

    “這不是馮淼嗎？”

    昨日在東市沖突后，老賊就去打探了消息，確認(rèn)了馮淼的身份。

    這人白天還沖著楊玄齜牙，此刻也在齜牙，只是有些硬邦邦的。

    楊玄只覺得一股冷意從頭澆到腳。

    “給你?！焙谟靶Φ暮荛_心，壓根沒在意脖頸上的橫刀。

    這傻乎乎的笑……

    “郎君，這小子昨日得了你的胡餅吃?！辟Z仁堪稱是積年老賊，可此刻依舊雙腿發(fā)軟，“若是他摸進(jìn)郎君的臥室里……”

    天色漸漸明亮，臟兮兮的乞丐就單膝跪在那里，仰頭，笑的格外的開心，把手中的木匣子舉起來，“給你。”

    有話好說……楊玄嘴角哆嗦，“好?！?/br>
    人頭交給老賊處理，楊玄問話。

    “你如何尋到了這里？”

    “聽你們說的，永寧坊陳曲?！逼蜇の亲?。

    楊玄問道：“你難道是一家家尋過來的？”

    乞丐搖頭，“是摸過來的?！?/br>
    摸……曹穎雙手抱臂，覺得有些冷。

    “起來?！睏钚磺暹@個(gè)乞丐的底細(xì)。

    乞丐站起來，楊玄問道：“你哪的？”

    乞丐搖頭。

    阿娘說過，不許說你是哪的。

    “你……做什么的？”

    “找飯吃?！?/br>
    楊玄有些沒轍了，隨口問道：“你耶娘呢？”

    這么一個(gè)傻子，耶娘敢放他出門？

    阿娘說，這個(gè)可以說。

    乞丐說道：“我叫王老二，阿耶是個(gè)做買賣的，最后一次出門做買賣就再?zèng)]回來……”

    “做什么買賣？”曹穎插嘴。

    乞丐沒搭理他，“阿耶死了，阿娘去搶尸被打傷了，回來就拉著我的手說……”

    他模仿婦人的語氣，“兒?。∧切┏鹑颂?，你倒是打得過，可你憨傻，阿娘就怕你被人騙……”

    能去割了何氏護(hù)衛(wèi)的腦袋，并在大晚上把陳曲的人家摸一遍的乞丐，身手自然不凡。

    “那你為何尋到了我這里？”楊玄問道。

    王老二撓撓頭，傻笑，“阿娘讓我去長安，我就一路來了長安。阿娘說那些商人都是jian猾的，我傻，會被他們哄騙白干活?！?/br>
    “阿娘說……不要去搶，會被抓，不行就乞討。第一個(gè)給你rou吃的你就跟著他，看他給不給你吃第二頓，給了就把他當(dāng)兄弟……”

    王老二抬頭，“阿娘說，吃了別人的飯，就要為別人做事，不然吃不長久……你還給我rou吃嗎？”

    楊玄點(diǎn)頭，“給?！?/br>
    王老二歡喜不已，“我要吃羊rou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楊玄問道：“你阿娘呢？”

    王老二眨巴了一下眼睛，“阿娘拉著我的手說……”

    “阿娘本想養(yǎng)你到老，可阿娘……你要好好的，阿娘在地底下看著你，??！”

    王老二點(diǎn)頭，一邊傻笑，一邊落淚。

    從那一刻起，王老二再也沒了娘。

    “去沐浴?！?/br>
    楊玄指指老賊，讓他安排王老二沐浴換衣裳。

    等二人走后，曹穎說道：“他阿耶做買賣……做的怕不是好買賣吧？”

    楊玄點(diǎn)頭，“他阿娘去搶尸重傷，拖著回來讓王老二來長安，這是避禍之意，說明那些人會摸到她家?！?/br>
    曹穎說道：“郎君，這是個(gè)傻子。”

    “看看吧。”楊玄也沒底。

    怡娘得知情況后卻很是憐惜王老二，親自下廚，弄了一鍋羊rou拉面。

    王老二沐浴更衣出來，肌膚有些白凈，加上傻乎乎的笑，竟然有幾分俊美。

    “開飯。”

    楊玄在上首吃飯，其他人坐在下面。

    羊rou拉面的味道不錯(cuò)，楊玄低頭……

    他覺得有些安靜，緩緩抬頭看去。

    碗不小，拉面也不少。王老二一筷子夾了一半，低頭……

    吸溜……

    他一邊飛快咀嚼，一邊吞咽。

    少頃，他再夾。

    吸溜……

    端起碗，一飲而盡。

    放下碗。

    王老二看著楊玄，“還有嗎？”

    楊玄點(diǎn)頭。

    王老二去盛了一大碗，湯汁都滿了。

    吸溜！

    吸溜！

    仰頭，一飲而盡。

    “還有嗎？”

    怡娘起身，哆嗦了一下，“我這就去做?！?/br>
    這是來了個(gè)飯桶？

    吃完早飯，王老二就坐在臺階上曬太陽，很是愜意。

    “其實(shí)傻子比正常人更快樂?！敝烊附袢臻_啟的好像是智者的人設(shè)。

    “為何？”楊玄不解。

    “因?yàn)樗肋h(yuǎn)都快樂?！?/br>
    “可傻??！”

    “人類吃喝嫖賭抽就是為了追求快樂，可這些不傻嗎？”

    楊玄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乞丐?！辈芊f去查了王老二的身份，“已經(jīng)被歸納于逃戶之列?！?/br>
    所謂逃戶就是為了逃避賦稅，離開自己的戶籍地。

    “算是乞丐?！?/br>
    楊玄點(diǎn)頭，“真傻？”

    曹穎說道：“老夫覺著……”

    “真傻?！崩腺\蹲在邊上，用那種專家的語氣說道：“這就是個(gè)傻子，貨真價(jià)實(shí)。”

    “能做什么？”楊玄問道。

    “力氣活?！崩腺\說道。

    曹穎冷笑，“那不是你的活嗎？”

    老賊干咳一聲，“要不就打雜?！?/br>
    楊玄打斷了他們之間的暗流涌動(dòng)，“身手估摸著不錯(cuò)，誰去試試？”

    “老夫！”

    老賊本想在郎君面前展露一番自己的身手，可卻被曹穎搶了先。

    曹穎和王老二相對站著。

    楊玄做仲裁，“不要出人命，點(diǎn)到為止?！?/br>
    曹穎單手背負(fù)在身后，含笑道：“來！”

    老賊贊道：“這氣度，難怪老說自己是什么君子?！?/br>
    王老二看向楊玄。

    吃了楊玄兩頓rou之后，他覺得自己找到了歸宿。阿娘說只要這人不打你，那就聽他的。

    楊玄點(diǎn)頭。

    曹穎微笑。

    老賊無聊的蹲在邊上拔草。

    怡娘漫不經(jīng)心的想著晚飯吃什么……

    人影閃過。

    停止。

    曹穎的手才將到腰間，一個(gè)拳頭就到了他的胸前。

    勁風(fēng)吹拂著他的臉，長發(fā)飄飄。

    老夫！這是幻覺，這一定是幻覺……曹穎覺得自己眼花了，“你……”

    眾人都傻傻的看著。

    呯！

    拳頭點(diǎn)了一下曹穎。

    噗！

    曹穎吐出一口血。

    王老二退后一步，依舊傻笑，但身上隱隱帶著一股氣勢，說不清，道不明。

    “點(diǎn)到為止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