敵騎輪番沖來。

    楊玄格擋，反擊；格擋，反擊……

    他近乎于麻木的在做著這些。

    身后的王老二猛地飛掠而過。

    “放箭！”

    一波箭矢飛來，王老二差點(diǎn)變成箭人。他狼狽落地，一掌拍死一個(gè)馬賊，就被卷了進(jìn)去。

    原來戰(zhàn)陣上時(shí)刻保持隊(duì)形這么重要嗎？

    楊玄領(lǐng)悟了許多，但此刻腦子里都是被沖散的王老二。

    前方，一騎獰笑沖來，馬背上的馬賊嘴里吆喝著。

    “喲呵！”

    楊玄從未這般清醒過。

    他舉刀。

    不是格擋，而是前行一步。

    只是一步，馬賊的攻擊節(jié)奏就被打亂了。

    橫刀從戰(zhàn)馬的側(cè)面掠過。

    馬賊落馬的同時(shí)，楊玄感到頭皮發(fā)麻……從沖下來到現(xiàn)在，他一直在頭皮發(fā)麻。

    他身體前沖，身后的曹穎厲喝一聲。

    鐺！

    格擋的聲音傳來，楊玄猛地回身。

    一個(gè)大眼馬賊拎著長刀正和曹穎廝殺。

    怡娘毫不客氣的用軟劍偷襲。

    馬賊再格擋。

    老賊補(bǔ)一刀。

    這個(gè)身手不錯(cuò)的馬賊死不瞑目。

    楊玄想到了在卷軸里看到的關(guān)于古代戰(zhàn)陣的知識(shí)，但此刻他無暇去總結(jié)，目光轉(zhuǎn)動(dòng)，喊道：“老二！”

    “郎君！”

    王老二在前方叫喊。

    呯！

    一聲震響，一個(gè)披甲的馬賊頭領(lǐng)倒飛出來，護(hù)心鏡粉碎，在半空中狂吐鮮血。

    王老二飛掠出包圍圈，橫刀亂砍。

    “圍殺他！”

    一個(gè)頭領(lǐng)指著楊玄喊道。

    楊玄閃身避開一刀，身體一轉(zhuǎn)，橫刀跟隨旋轉(zhuǎn)。

    鮮血飆射中，楊玄往王老二那邊沖去。

    馬賊沖來。

    楊玄不再站著防御，而是主動(dòng)沖上去。

    格擋，卸力，揮刀。

    脊背發(fā)寒。

    他猛地回身揮刀。

    身后的馬賊大概想不到他會(huì)突然回身，一刀落馬。

    “原來是這樣嗎？”楊玄恍然大悟。

    “明府！”

    楊玄回頭，就見烏壓壓一片人。

    “殺！”

    那些人犯拎著各種兵器在沖殺。

    “出城！”

    錢墨帶著軍士們出城了。

    “沖垮他們！”

    莊勝喊道。

    “一波！”鄧虎冷著臉，“用一波沖擊沖垮他們。成，滅掉他們。不成，撤！”

    這才是馬賊的常態(tài)。

    “列陣！”

    錢墨趕到，楊玄帶著人也進(jìn)了陣列中。

    錢墨舉起橫刀。

    “弓箭手！”

    三十余軍士張弓搭箭。

    “長槍列陣！”

    人犯們猬集在一起，長槍向外。

    “放箭！”

    三十支箭矢飛掠而去。

    沖來的馬賊稀稀拉拉的落馬。

    “撞上去!”

    鄧虎高喊。

    可戰(zhàn)馬在看到密集的長槍后，竟然減速了。

    錢墨剛想下令出擊，就見一人踏出陣列。

    身后的人犯齊齊跟著上前。

    “殺！”

    身著官服的楊玄握緊長槍刺殺。

    馬賊落馬。

    密集的長槍捅刺，加上后面的箭矢，只是一波優(yōu)勢打擊，馬賊就潰敗了。

    “撤！”

    鄧虎黑著臉，罵道：“誰說的少年縣令？”

    莊勝陰郁的道：“確實(shí)是少年！”

    “敗了！”

    馬賊們狼狽逃竄。

    鄧虎看到了突前的那個(gè)人，穿著官服的少年。

    “他就站在前面?！鼻f勝的眼皮子蹦跳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他一直沖殺在前，這特娘的……見鬼了！”鄧虎調(diào)轉(zhuǎn)馬頭，罵道：“撤！等耶耶下次再來，屠城！”

    “屠城！”

    馬賊們狂呼著遠(yuǎn)遁。

    楊玄止步，腦子里有些混亂。

    錢墨一連串命令下達(dá)，眾人開始打掃戰(zhàn)場。他隨即令人去跟蹤哨探，自己走到了楊玄的身側(cè)。

    認(rèn)真的拱手。

    “今日無明府，城破矣！”

    楊玄收刀，肩頭劇痛，但他還是堅(jiān)持著拍了一下錢墨的肩膀，“為何文縐縐的？”

    錢墨有些赧然，“先前卻看低了明府，慚愧。”

    “我先前是有些慌亂?！睏钚⑽囱陲椬约菏莻€(gè)菜鳥的事實(shí)，不過東宇山中的狩獵經(jīng)歷幫助了他。

    “明府”

    兩個(gè)人犯頭領(lǐng)走來。

    噗通跪下。

    趙有才俯首說道：“今日我等讓明府歷險(xiǎn)，罪不可赦。”

    那些人犯停止打掃戰(zhàn)場，齊齊看來。

    楊玄神色平靜，看不出喜怒。

    刁涉的身體輕輕顫栗著。

    楊玄此刻一刀剁了他，也無人質(zhì)疑。

    “先前你等想逃？”

    楊玄問道。

    二人俯首，不敢答。

    曹穎等人聚集在楊玄后方。

    曹穎的眸中多了一抹期待，也多了一些擔(dān)憂。

    這些人犯被流放到這等地方，僅存的良善怕是也不多了。若是郎君殺人，或是羞辱，很容易會(huì)引發(fā)反彈。

    可今日這些人犯坐視馬賊攻城，不處罰說不過去，成了縱容。

    嗆啷！

    楊玄拔刀，擱在了趙有才的脖頸上。

    曹穎深吸一口氣，沖著錢墨微微頷首，暗示做好準(zhǔn)備。

    趙有才的脖頸上雞皮疙瘩驟然冒起來。

    明府要?dú)⑽遥?/br>
    他心中后悔之極，想著先前應(yīng)當(dāng)果斷拒絕來援，讓這個(gè)少年明府戰(zhàn)死最好。

    “你等先前裹足不前，可為死罪?！?/br>
    人犯們sao動(dòng)了一下。

    趙有才想動(dòng)，可剛一動(dòng)，橫刀就微微用力，他急忙重新俯首。

    “你等皆是人犯，手中或大或小都有……不，大多是重犯。按照我的想法，全數(shù)殺了也不為過?！?/br>
    人犯們眸色冷漠，一種危險(xiǎn)的氣息在醞釀著。

    楊玄抬眸，“可律法決定了你等的刑期。律法既然如此，那必然有它的道理。我也曾多次翻看律疏，從頭看到尾，我只看到一個(gè)詞……”

    “懲前毖后?！?/br>
    人犯們安靜了下來。

    楊玄目光掃過這些人犯，“既然律法決定你等被流放于此，那便是為你等曾經(jīng)的罪孽贖罪?！?/br>
    “該不該？”楊玄喝問。

    懲罰在所難免！

    人犯們垂首，但想著好歹不用死。

    “還是那個(gè)詞，懲前毖后?！睏钚穆曇糁卸嗔诵┡?，“先前你等坐視，后來為何又出擊了？誰能告訴我？”

    刁涉說道：“是……我等看到明府在阻攔馬賊，是在保護(hù)我等。我等……再狼心狗肺，可也不肯退卻。”

    “所以你等出擊了。這便是對(duì)自己的救贖。”

    “我很為難。”楊玄看著這些人犯，“你等先犯錯(cuò)，再救贖。之前該懲治，之后該賞。賞罰分明才是長久之道，可我該如何處置你等？”

    曹穎等人都有些緊張。

    錢墨給自己的麾下使眼色。他們已經(jīng)變成了騎兵，隨時(shí)能上馬追殺逃竄的人犯。

    那些人犯渾身緊繃，就等著最后的時(shí)刻到來。

    懲罰多重？

    太重只能跑！

    “來人！”

    甄斯文上前叉手而立，“明府吩咐?！?/br>
    楊玄問道：“先前有農(nóng)戶被殺，他的家人呢？”

    甄斯文指著城門那里。

    一個(gè)婦人帶著兩個(gè)男孩子跪在那里哭。

    “帶了來！”

    有人過去給婦人說了，婦人看看這邊，哽咽道：“明府是要給些撫恤嗎？多謝了?！?/br>
    近前后，楊玄指著婦人說道：“她的夫君今日被馬賊殺了，一家三口以后的日子必然艱難。如何幫他們度過難關(guān)，這是我身為縣令的職責(zé)?！?/br>
    眾人不解。

    楊玄俯身抱起最小的男孩，說道：

    “她以后還得帶孩子，還得做飯，還得洗衣……我唯一能幫她的便是為她找到幫手?！?/br>
    楊玄看著人犯們，沉聲道：“從明日開始，你等五人一班，輪番幫助她家耕種收割，這便是我對(duì)你等的懲罰，為期五年。”

    “明府！”

    趙有才失態(tài)抬頭，幸而楊玄正好收刀，否則刀下又會(huì)多一條亡魂。

    人犯們都愣住了。

    這是懲罰？

    一種被認(rèn)可，被關(guān)懷的感覺油然而生。

    “誰若是趁機(jī)逃竄……”楊玄的話沒說完，刁涉就兇狠的道：“明府放心，誰若是逃竄，打死！”

    婦人看著楊玄，雙腿一軟就跪了下去，淚流滿面。

    “明府！”

    楊玄指指婦人，怡娘過來扶起她，還不忘給楊玄一個(gè)眼神。

    我的郎君，長大了！

    再?zèng)]有比這更好的處置方法了，恩威并施，收攏了人犯們的心。這個(gè)婦人回去會(huì)為楊玄唱贊歌，城中的百姓也會(huì)知曉新任明府的仁慈。

    曹穎等人面帶微笑，那種莫名的心酸和驕傲?。?/br>
    我們的主公，長大了！

    趙有才起身，舉起手。

    呯！

    他用力拍擊著自己的胸膛。

    呯！

    呯！

    呯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