興許是前面遭遇了太多艱難和磨礪，所以到了此刻，親事的準(zhǔn)備工作順利的令楊玄不敢置信。

    “奴還擔(dān)心去周氏會被冷遇，哎喲喲！沒想到卻格外客氣，好茶水上了，說話又客氣，走之前還說是留飯，天神喲！周氏的飯菜奴做夢都想吃一頓，只是想著不能給楊司馬丟人，這才忍住了?！?/br>
    花娘一邊說，一邊偷偷看著楊玄。

    老賊蹲在邊上，干咳一聲，“我家郎君的臉上沒長花，看幾眼差不多就行了?！?/br>
    花娘臉一紅，拍手笑道：“奴后來去打聽過，那周氏女長的如同天仙一般，多少人家求娶都不肯，為何愿意嫁給楊司馬?！?/br>
    “我家郎君有長處?！崩腺\說道。。

    花娘的目光掃過楊玄。

    但視線角度不對。

    楊玄說道：“日子定在明年下半年，很是合適。到時候還得請你倆聯(lián)絡(luò)兩邊。老賊?！?/br>
    老賊遞上一錠銀子。

    大手筆??！

    花娘此刻對楊玄的財力再無疑慮，心想這多半是個破落戶，不過幸好祖上留下些產(chǎn)業(yè)或是銀錢，還能大手大腳的花錢。

    收了銀錠，花娘心中舒坦，“奴冒昧問問，郎君尋奴時迫不及待，為何定日子卻要延續(xù)大半年？”

    楊玄說道：“此事卻不方便說?！?/br>
    老賊嘿嘿一笑，“交淺言深了。”

    花娘目光轉(zhuǎn)動，暗自罵道：老蛇皮！

    “如此，奴就等著日子到了再來?！?/br>
    “好說?！?/br>
    楊玄拿著周寧的生辰八字，不知怎地，整個人就這么靜了下來，無思無慮。

    腦海里自然飄過一幅幅畫面。

    成親，生子，拌嘴，吵架，然后互相原諒……等到了垂垂老矣時,互相攙扶著轉(zhuǎn)悠,沒什么男女之情,有的只是習(xí)慣和牽掛。

    花娘被老賊送出去，出了大門，她回身道：“奴很是好奇,冒昧些問問，這周氏是如何看中了楊司馬？”

    周氏把女兒嫁給一個破落戶,這不科學(xué)??！

    花娘自從接了這個單子之后,就猜測了許久,但依舊不得要領(lǐng)。

    老賊嘿嘿一笑，“老夫說過了,我家郎君有長處。”

    “呸！”花娘見多了市面，依舊被老賊動輒開車的風(fēng)格弄的臉紅，“走了。”

    老賊幽幽的道：“真話卻無人信。”

    噠噠噠！

    花娘剛轉(zhuǎn)身,馬蹄聲急促傳來。

    老賊喝道：“靠墻！”

    花娘趕緊背靠大門側(cè)的墻壁,轉(zhuǎn)臉,就看到三騎沖了進(jìn)來。

    仔細(xì)一看,馬背上的都是官員，其中一人霍然是五品官。

    神喲！這小巷子怎地來了高官？

    花娘愣住了。

    三人近前下馬,看都不看花娘，為首的官員拱手，“禮部郎中秦簡,敢問楊司馬可在？”

    老賊站的筆直，“我家郎君在,諸位這是……”

    秦簡說道：“此行楊司馬為使者，我等輔佐,特來請見楊司馬?！?/br>
    老賊頷首，“請進(jìn)。老二,去稟告郎君，禮部秦郎中來了?！?/br>
    三人進(jìn)了大門，隨即門關(guān)上。

    花娘這才捂著胸脯回過神。

    “我的個天神喲！這司馬不都是閑置的官嗎？禮部郎中可是要員，竟然恭恭敬敬的來求見，還什么使者，哎！我這是有眼不識金鑲玉喲！”

    她一怔，“那老賊說什么……我家郎君有長處,我還以為是調(diào)戲，原來是真有長處！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見過楊司馬。”

    “諸位請。”

    嚴(yán)格來說，禮部郎中的品級比楊玄的州司馬還高，但架不住此行楊玄是使者,秦監(jiān)只是副使。

    “朝中已經(jīng)下了文書，楊司馬為正使，老夫為副，此行當(dāng)同舟共濟(jì)，為大唐揚(yáng)威?！鼻睾喌拈_場白有些喧賓奪主的味道。

    在座三人，校尉張若，負(fù)責(zé)帶著隨行的兩百騎，鴻臚寺錄事程然，這是專業(yè)人士，會負(fù)責(zé)具體外交瑣事。

    而秦簡的作用便是和對方交涉，至于楊玄……

    這是讓我掌總之意！

    楊玄心中了然，說道：“此行的目的朱尚書已經(jīng)和我說過，文武揚(yáng)威，壓制南周。”

    秦簡說道：“南周正在弄什么新政，就怕不肯低頭?！?/br>
    “此刻說的再多也是枉然?！背鍪贡闶且娬胁鹫校允拐咭词怯馗?，遇到事兒一概板著臉搪塞；若是想有所作為，使者必須機(jī)變。

    楊玄緩緩看過去，“南陽公主會隨行，秦副使這一路可試探?！?/br>
    秦簡點(diǎn)頭，“是?！?/br>
    “張校尉?！?/br>
    張若面色白皙，倒不像是武將，“在?！?/br>
    “隨行兩百騎，可是精銳？”

    “下官千挑萬選出來的精銳?！?/br>
    “可曾見過血？”

    張若一怔，“并未?！?/br>
    了解……楊玄看向鴻臚寺錄事程然，“程錄事?！?/br>
    程然微微低頭，“下官在。”

    “此行南周人定然會各種刁難，以至于設(shè)下陷阱，你見多識廣，當(dāng)警惕。”

    “是?！?/br>
    楊玄頷首，表示此次見面該結(jié)束了。

    幾句話的功夫，使團(tuán)的見面會就完了。

    秦簡剛開始有些喧賓奪主，可楊玄幾句話就奪回了主動權(quán)。

    三人出了楊家，楊若說道：“楊正使堪稱是雷厲風(fēng)行。”

    秦簡上馬，率先出去。

    程然有些年紀(jì)了，慢騰騰的上了馬，對楊若說道：“這第一次見面，正副使就來了一次交鋒。”

    楊若問道：“程錄事以為誰贏了？”

    程然笑的有些賊，“秦郎中乃是禮部老人，精于外事，自然覺著自己當(dāng)主導(dǎo)此行?！?/br>
    楊若說道：“那楊司馬卻不是善茬?！?/br>
    程然點(diǎn)頭，“楊司馬察覺了，一番話雷厲風(fēng)行，險些讓秦郎中下不來臺，你想到了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軍中大將?！睏钊艋叵肓艘幌隆?/br>
    程然嘆息，“老夫與你原先相識，便提醒一句，這位楊正使看似年輕，可怕是不好惹，這一路小心些?！?/br>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新年大朝會之后，各地使者就要準(zhǔn)備回程了。

    劉擎正在收拾東西。

    “楊司馬。”

    外面有隨從歡喜的道：“楊司馬此次能出使南周，我等與有榮焉?！?/br>
    “南邊熱?！睏钚@息。

    小崽子在得意……劉擎笑罵道：“還不進(jìn)來。”

    楊玄笑瞇瞇的進(jìn)來，“使君這就準(zhǔn)備回去了？”

    劉擎說道：“想北疆了。”

    楊玄回身，“把東西拿進(jìn)來?！?/br>
    烏達(dá)等人挑著擔(dān)子進(jìn)來。

    “什么東西？”

    “都是長安的特產(chǎn)?！?/br>
    楊玄目光轉(zhuǎn)動，看到角落里擺著一個木箱子，箱子打開著，里面有不少長安特產(chǎn)。

    老劉沒這份心思去采買，而且那些東西……竟然有女子的脂粉。

    劉擎干咳一聲，“此次出使南周，可有把握？”

    多半是老劉的那位老情人送的吧……楊玄說道：“不敢說把握，唯有見機(jī)行事?！?/br>
    劉擎點(diǎn)頭，“老夫隱隱覺著這個天下在變化，不知會如何變。南周聽聞在弄什么新政，年胥令重臣們寫下南周亟需革新的事項，迫不及待的想發(fā)動新政。子泰，這般勵精圖治的態(tài)勢，年胥想作甚，你要有數(shù)。”

    自然是想在這場變化中分一杯羹，而目標(biāo)唯有大唐。

    “是。”

    楊玄告辭。

    劉擎把他送出去，這有些破格。

    “出使歸來你的職務(wù)大概會變化，去何處都別慌亂，且待時機(jī)。”

    老劉對我真是不錯……楊玄點(diǎn)頭，“處變不驚罷了。”

    “知道就好?！眲⑶嬲f道：“為官和做人一般，都得穩(wěn)，處變不驚……咦！”

    門外出現(xiàn)了一個帶著羃的婦人。

    老劉的處變不驚瞬間就破功了。

    “咳咳！”

    他干咳兩聲。

    可楊玄依舊不走，笑的賊兮兮的。

    “滾！”老劉的氣度蕩然無存。

    楊玄忍笑道：“使君，下官定然守口如瓶?！?/br>
    劉擎板著臉，“老夫堂堂正正，干干凈凈……”

    楊玄出去，就聽身后老劉親切的道：“月娥?！?/br>
    艸！

    楊玄覺得渾身都是雞皮疙瘩。

    出了這里，老賊笑道：“絕對不簡單。”

    王老二眼尖，“我方才看見劉使君揉腰了?！?/br>
    老劉，保重??！

    老賊笑道：“這歲數(shù)的婦人，劉使君怕是撐不住?！?/br>
    剛到家，那位才女張冬青來了。

    “聽聞楊司馬即將南下，我特來送行?！?/br>
    才女的送行必須是雅致的，一首詩送上。

    娟秀的字，婉轉(zhuǎn)卻蘊(yùn)意深長的詩。

    “郎君，魏娘子來了。”

    “冬青，你也在啊！”

    魏靈兒進(jìn)了楊家，回身道：“拉進(jìn)來?！?/br>
    什么東西？

    連楊玄都倍感好奇。

    一輛大車進(jìn)了家門，打開覆蓋的篷布，兩個大木箱。

    老賊低聲道：“怕不是什么女兒家做的香囊?！?/br>
    王老二說道：“兩箱子香囊，郎君得用到什么時候？”

    用到死都用不完。

    箱子打開，魏靈兒說道：“我問過阿耶，阿耶說南邊沒什么好吃的，且南邊熱，吃食也不好保存，若是不小心斷糧，餓死人都不奇怪。喏！我就在家里翻找了許久，弄出了這些rou干，都是……羊rou的?！?/br>
    老賊吸吸鼻子，詭異的笑了笑。

    北疆那邊吃牛rou的機(jī)會不少，牛rou干更是王老二的必備零食……

    王老二嘗了一塊，嚼的腮幫子肌rou鼓起，面目猙獰。

    “這?！?！”老賊拍了他一巴掌，“是羊rou干?！?/br>
    “哦！這羊rou干味道極好?！?/br>
    魏靈兒有些憂愁的皺著眉，“子泰你多久回來？”

    “難說，半年以上吧?！?/br>
    大腿嬌憨，倒是能做個朋友。

    “那我在長安設(shè)下酒宴，等你歸來不醉不歸?！?/br>
    “好?！?/br>
    臨行前的一日，楊玄去了國子監(jiān)。

    “回來就成親?！睏钚靡獾牡馈?/br>
    周寧給了他一個大包袱。

    “各等藥都有，如何辯證，如何服用我都寫在外面?！?/br>
    “嗯！”

    “還有……”周寧指指那幾包藥，“這幾包藥你小心些?！?/br>
    “什么意思？”楊玄握著她的小手，神游物外。

    “一個是能讓人腹瀉不止?！?/br>
    楊玄的手僵硬。

    “這個是能毒死人的，只需少許。不要用肌膚去觸碰，有個小勺子，一勺子就夠了，味道不大，在茶水中或是飯菜里都行?！?/br>
    周寧繼續(xù)介紹，介紹完畢后，回身見楊玄笑的僵硬，就詫異的道：“子泰，子泰……”

    “??！”楊玄回神，“我聽著呢！”

    晚些出了國子監(jiān)，老賊發(fā)現(xiàn)楊玄神色不對勁。

    “郎君，可是不妥？”

    “妥，極為妥當(dāng)?！?/br>
    王老二已經(jīng)開吃了，牛rou干當(dāng)零食嗑，“周助教美若天仙，郎君心中美滋滋?！?/br>
    “是啊！”

    楊老板心中打顫。

    心上人不但能治病救人，還能隨手下藥弄死人?；楹笕羰潜l(fā)沖突，阿寧會不會一副藥讓我做了史上第一個無能的帝王？

    楊玄只是想了想，就不禁哆嗦了一下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年子悅也在收拾東西。

    要回家了，她腳下輕盈，仿佛隨時都能乘風(fēng)歸去。

    張菁在另一處和沈重密議。

    “此次本不是楊玄出使，可不知怎地就改了?！?/br>
    沈重把大氅卷了卷，擋住了吹向胸膛的寒風(fēng)。

    張菁覺得腳冷，大長腿跺了跺，“目的呢？”

    “威壓是定然的，可楊玄不懂外事，如何威壓？憑著一股子悍勇之氣？”知己知彼，百戰(zhàn)百勝，使團(tuán)還未出發(fā)，沈重就開始琢磨起了使團(tuán)成員。

    “莫要小覷他?！睆堓几嬲]道：“當(dāng)初公主剛來，那些狂蜂浪蝶堵在外面，楊玄一首詩就令那些人自慚形穢，文采頗為出眾?！?/br>
    “我知。”沈重自然不會輕敵，“據(jù)說他在北疆廝殺也頗為犀利，只是不知具體?！?/br>
    “打探不到？”

    “戰(zhàn)況在兵部，咱們的人沒法潛入。”

    “你也不行？”

    沈重笑了笑，“若是我能輕松潛入大唐兵部，宮中對于我而言也不算什么。你覺著可能嗎？”

    張菁嘆息，“是了，兵部所在戒備森嚴(yán)，怕是不比宮中差。若是能被外人輕松潛入，皇帝的性命怕也危在旦夕。”

    “不著急。”沈重淡淡的道：“此行漫長，到了南疆才好動作?！?/br>
    “你想作甚？”張菁低聲道：“要小心，不可給唐人借口?！?/br>
    沈重看著她，“國中如今兩邊爭執(zhí)，一邊要革新，一邊反對。大唐使團(tuán)此刻去，兩邊怕是都不會消停。張菁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？”想到國中的局勢，張菁也有些頭痛。

    “這個使團(tuán)，去的不是時候！”

    張菁雙眸猛地一冷，“沈重，你莫要妄動！”

    沈重笑了笑，“我自然不會?！?/br>
    他微微頷首，身形一動，就消失在黑夜中。

    恍若鬼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