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5章 三十六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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值房內(nèi),孫石安坐。 韓壁急匆匆的進來,“彭靖那個蠢貨,自作聰明,結(jié)果昨夜被打臉了?!?/br> 孫石問道:“他用了何等手段?” “較量修為?!表n壁坐下,譏誚的道:“誰都知曉南周崇文,他便來個劍走偏鋒,誰知曉那使者就出了個隨從,還是個憨傻的隨從,把陛下的侍衛(wèi)打的吐血?!?/br> “這等手段看似出其不意,可終究是小道。”孫石開口,“后續(xù)如何?” “先前使團副使去尋了費駱,一番爭執(zhí),那副使口舌刁鉆,令費駱忍不住動手……” “口舌刁鉆?” “費駱說比之市井婦人更刁鉆。” 市井婦人吵架的功力堪稱是人間第一流,比之還厲害,這…… “費駱沒輸吧?” “費駱的臉差不多毀了。?!?/br> “這算是什么事!”孫石哭笑不得。 韓壁嘆道:“昨夜剛占據(jù)上風,今早就去尋咱們的晦氣,時機掌握的恰到好處,那使者不俗?!?/br> 孫石說道:“據(jù)聞是個武人?” 韓壁點頭,眼中多了些輕蔑之色,“那些賊配軍?!?/br> 南周武人地位低下,韓壁這話并未讓孫石有半點意外。 “彭靖那邊……” “咱們的人剛彈劾了。” “陛下什么意思?” “陛下讓咱們接手此事?!?/br> “你以為如何?” “再用武力為倚仗,就算是贏了也是羞辱,使者可昂首離去。如此,老夫以為當換個法子?!?/br> “什么法子?” “他們今日和費駱的交鋒只是開始,接下來便會尋到老夫,一直到陛下那里,不勝不收兵。” “直至南周致歉,或是保證下不為例?!睂O石面色冰冷。 “對,所以老夫準備讓他們出去?!?/br> “什么意思?” “大唐如今的日子并不好過,各地流民不少,如此,讓他們?nèi)ツ现芨魈幙纯?,看看南周的繁茂?!?/br> 孫石思忖片刻,“讓他們看到南周國勢的強大,由此打消威壓的念頭?” “對, 這叫做……不戰(zhàn)而屈人之兵?!表n壁微笑道。 “費駱不好再跟著了, 你看誰適合?” “禮部侍郎王眾?!?/br> “不錯?!?/br> …… “貴使?!?/br> 禮部侍郎王眾比之費駱多了幾分文氣, 文質(zhì)彬彬的模樣。 “王侍郎?!?/br> 二人笑瞇瞇的寒暄幾句。 “對了,我還想請見諸位相公,誰有空?” 果然來了……王眾笑道:“此事不著急, 既然來到了南周,就該去各處看看。” “各處看看?” “對, 各處看看?!?/br> …… 第二日, 留下張若和兩百騎兵, 使團出發(fā)了。 本來楊玄想帶著騎兵出行,但王眾卻說帶了三百騎兵。 客隨主便, 于是楊玄帶著使團成員和烏達率領(lǐng)的二十護衛(wèi)出發(fā)了。 春華秋實,這一路繁花似錦,風景宜人。 南方氣候好, 道路兩旁能看到無數(shù)良田, 此刻農(nóng)人在田間勞作, 有孩子往來奔跑, 身后跟著自家的狗,一人一狗鬧作一團。 王眾指指左側(cè)的田地, “在這里可輕松一年兩熟。” 這也是南周富庶的原因之一。 秦簡近乎于貪婪的看著這些田地,低聲對程然說道:“若是大唐能有這等良田,當橫行天下。” 程然點頭。 而楊玄此刻也知曉了北遼為何不能坐視大唐攻打南周的緣由。 從來都不是因為報酬! 若是北遼坐視大唐攻占了南周, 坐擁這些膏腴之地,國力會迅速膨脹。到了那時, 大唐的人力加上南周的錢糧…… 赫連峰怕是想跳河的心都有了。 以前許多不明白的地方,在見到南周的國勢后, 都一一豁然開朗。 果然,讀萬卷書, 不如行萬里路! 楊玄看著矜持的王眾,心想此人大概想不到出行此舉會給南周帶來什么。 南周! 必須滅! 路上,車馬行人源源不斷,那些商人穿著華麗,連胯下馬兒都跟著沾光,頭上和鬃毛上多了裝飾。 “繁華景象?!睏钚澋?。 王眾微笑著,“只是尋常。” 按照韓壁的安排, 此次帶著大唐使團出行是一次威懾之旅。 ——讓他們看到南周的國勢,心生怯意。 隨行的吏部郎中袁曉指指那些和土包子般的使團成員,笑道:“王侍郎看看,這些人見識了我南周國勢, 可還敢動那等念頭乎?” “咱們有人,有錢糧,若是大唐敢來,就得做好被崩掉滿嘴牙的準備。”王眾傲然道。 “百萬大軍枕戈待旦?!痹瑫詯芤獾牡溃骸绊n相這一手絕妙??!” 二人都是新政派的,說話間多了幾分親切,也少了幾分忌憚。 “彭靖他們搞砸了宴請,還得咱們來收拾殘局?!蓖醣娬f道:“孫相公他們此次準備謀奪三司要職,所以此行務(wù)必要盡善盡美。若是成功,咱們拿到三司,錢糧在手,新政才好展開?!?/br> “沒問題?!?/br> 一行人漸漸遠離了汴梁。 幾日后,路過一個村子時,楊玄想進去看看。 “貴使,鄉(xiāng)下百姓愚昧,卻不方便。”本地陪同官員一個眼色,王眾就心領(lǐng)神會,知曉這個村子里有些問題。 楊玄笑了笑,也不追問。 他出身于鄉(xiāng)間, 對這等貓膩知之甚深。 秦簡湊過來, 低聲道:“正使,可是有問題?” 楊玄看了一眼村子,“天氣不錯,一般這等時候,村里的老人就喜歡到村口來閑聊,也是個消遣??赡憧纯催@個村子,冷冷清清的,多半有問題?!?/br> 秦簡仔細看去,確實是如此。 “你再看看那幾條狗,村里的狗見到外人會叫喚,可它們卻夾著尾巴往回跑?!?/br> “這說明了什么?”秦簡不解。 “村里曾發(fā)生過令這些狗也為之喪膽之事?!?/br> “何事?” “狗要看家,否則便是蠢狗,農(nóng)家不養(yǎng)無用的狗。能讓它們?nèi)绱说?,唯有血和殺戮?!?/br> 王眾在另一側(cè)問了地方官。 “可是有情弊?” 地方官說道:“有百姓被反賊挑撥,竟然聚攏鬧事,下官令人鎮(zhèn)壓……殺了一些人?!?/br> “反賊?” “是?!?/br> “殺了多少?” “十余人?!?/br> 王眾點頭,地方官拉拉馬韁,落在了后面。隨行心腹小吏低聲道:“幸好沒進村。” 地方官冷笑,“這是咱們的地方,咱們說他們是反賊,他們就是反賊。” 可稍后有人來了,和王眾說了一番話。 “王侍郎,此處有反賊?!?/br> 王眾冷眼看著地方官,招手,地方官過來,王眾問道:“反賊多少?” 地方官看到那人,知曉事情敗露了,“就一千余,已經(jīng)被壓住了?!?/br> 王眾冷冷的道:“你好自為之。” 地方官拖后一些,抹去額頭冷汗,心腹小吏說道:“數(shù)千反賊?。∪羰潜凰麄冎獣浴?/br> “我下個月就能升遷。” “可繼任者……” 這個爛攤子誰來接? “繼任者關(guān)我屁事!” 午后,一行人錯過了地方,就在野外用餐。 這里左側(cè)是一條很寬的大河,右側(cè)是幾座山組成的小山脈,后面是一片田地。 生火,架起帶來的陶罐,把隨行帶的羊rou丟進去熬煮。 有人在煮飯……對于大唐人來說,米飯吃著有些不得勁,總覺得吃不飽。但來到南周后,主食就是這個,少有選擇的余地。不過楊玄還是令人去弄了些麥粉,自己開小灶。 “我要鍋巴?!蓖趵隙自诨疬吺刂罪埵?。 “會吃!”廚子多看了王老二一眼,“嘎嘣脆!” …… 就在距此不遠的山中,一群黑壓壓的軍隊也在吃飯。 說是軍隊,卻穿著破爛,連兵器都五花八門,甚至還有菜刀。 吃的也很差,野菜加點米弄出來的飯團。 幾個首領(lǐng)聚在一起,同樣也吃著野菜飯團。 為首的叫做蔡末,滿臉胡須,看著頗為粗豪,吃飯團兩口一個。 另一人叫做鄭贊,吃的斯文些,“有些苦?!?/br> “野菜再苦,難道還能比咱們的日子苦?”蔡末咽下了飯團,舔舔手指頭。作為首領(lǐng),他率先實現(xiàn)了飯團自由,但長久以來的習慣讓他依舊珍惜食物。 鄭贊吃完后,把雙手在身上擦擦,“賦稅越來越高,當初家中沒了糧食,我便哀求收稅的小吏,只求留下些糊口,可小吏卻一腳踹翻了我,說繳納賦稅乃是天經(jīng)地義之事,我說沒吃的,他說去吃土。” 蔡末默然。 “我問他為何賦稅越來越高,他說……朝中要養(yǎng)活的人越來越多??赡切┤撕臀覀冇泻侮P(guān)系?” 蔡末深吸一口氣,“官員越來越多,都要咱們養(yǎng)著,偏生每個官都要過好日子,可錢糧能從何處來?就靠著咱們的雙手從田間刨出來。沒了咱們,他們哪來的錢糧?!?/br> “可憐我那女兒,餓的渾身都沒二兩rou,就在我的懷里活生生餓死了,臨死前說……阿耶,我餓!”鄭贊抹去一把淚,“餓死了咱們,卻撐死了他們,偏生還沒個說法。” 蔡末按著刀柄,看著山外的天空,“他們不給咱們活路,那咱們就斷了他們的活路!” 他起身,那些穿著破爛的叛軍也跟著起身。 蔡末回身看著他們,“他們不給咱們一個說法,那咱們就拿起兵器,給他們一個說法!” 眾人緩緩集結(jié)起來。 蔡末說道:“外面就是汴京的高官,前面的人說了,是什么大唐的使團,殺光了他們,大唐自然會怒不可遏,隨后發(fā)兵攻打南周?!?/br> 鄭贊獰笑道:“咱們再攻城略地,里應(yīng)外合,如此,這江山就是咱們的了!” 蔡末蠱惑道:“事成之后,你等都有大功,該封爵的封爵,該賞賜奴婢的就賞賜奴婢……富貴好日子就在前面?!?/br> 這些前陣子還是流民的軍士們,興奮的眼珠子都綠了。 可從未有人想過,他們做了主人之后,可會善待百姓,可會收斂自己的欲望。 千百年來王朝輪回,皆是貪婪所致。 蔡末滿意的看著麾下戰(zhàn)意滿滿的模樣,揮手:“出擊!” 正在吃飯的王老二突然用力回頭,因為太過用力,以至于王眾笑道:“小心折斷脖頸?!?/br> 王老二看著山中,那蠶寶寶般的眉毛就皺起來,“郎君。” “何事?”楊玄餓了,正在等飯熟。 王老二說道:“好多人?!?/br> 楊玄正對著山脈,他抬頭。 耳朵動了動。 老賊猛地起身,“敵襲!” 草泥馬! 楊玄喊道:“集結(jié)!” 王眾愕然,“什么敵襲?貴使,這是南周,不是大唐,更不是北遼?!?/br> 袁曉輕視武人,但楊玄好歹是使者,所以他淡淡的道:“貴使怕是突然想到了北疆吧!” 那三百騎慢慢吞吞的,一邊集結(jié),一邊看著王眾。 他們只聽從于王眾等人的命令,至于使團,抱歉,在王老二一個點到為止把宮中侍衛(wèi)點吐血后,南周武人們就對使團一行充滿了敵意。 楊玄聽到了密密麻麻的腳步聲正在接近,關(guān)鍵是他的脊背發(fā)寒,頭皮發(fā)麻。 這是危機的表現(xiàn)。 他毫不猶豫的喊道:“上馬,快!” 隨行的戰(zhàn)馬都被聚攏在一起,由幾個軍士看管。楊玄命令一下,使團的人毫不猶豫的奔向自己的戰(zhàn)馬。 楊玄一邊跑一邊覺得不對勁。 怎么少了個人? 他回頭一看,不禁怒火中燒。 “老二!” 王老二揭開陶罐的蓋子,左手攤開油紙,右手猛抓,頃刻間弄了一堆米飯,接著又弄了幾大坨羊rou,嘴里還叼著一坨,轉(zhuǎn)身就跑。 王眾笑道:“貴使,你這……莫非在北疆每日都是如此嗎?袁曉,使者如此,你便陪同……袁曉,袁曉……” 他緩緩看去,就見袁曉呆呆的看著山口那里,渾身打顫。 幾個賊人沖出了山口,看到這邊的情況后,歡喜的喊道:“狗官們在此!” “殺??!” 賊人們蜂擁而出。 “敵襲!” 隨行的軍士尖叫道:“快跑!” 王眾已經(jīng)被嚇呆了,被兩個軍士架著狂奔。 一行人丟棄了所有東西,奔向戰(zhàn)馬。 楊玄等人已經(jīng)上馬了,秦簡看著王眾等人的狼狽,譏笑道:“這群蠢貨,還想著用北疆局勢來羞辱我等,活該,哈哈哈哈!” 程然說道:“咱們往何處跑?” 是??! 楊玄想了想,“往回程跑。” 他們對附近地形壓根就不熟悉,亂跑的結(jié)果就是作死。 “郎君?!?/br> “何事?” 老賊的聲音有些打顫,“郎君,你看……” 楊玄偏頭看去。 那些賊人正在加速狂奔。 要命的是,他們竟然有數(shù)百騎。 王眾等人趕到了,他努力恢復(fù)呼吸,吩咐道:“擊潰他們?!?/br> 袁曉微笑道:“這是汴京禁軍,只需一個突擊,便能擊潰這些賊人,貴使卻急切了些?!?/br> 那三百騎隨行騎兵勇敢而驕傲的沖了上去。 瞬間就被淹沒在賊人中間。 慘嚎聲不絕于耳。 一個個騎兵被砍殺,或是捅死,那些賊人爬上馬背,歡呼雀躍。 楊玄看著王眾,想到了變成看門狗的長安諸衛(wèi)。 “這便是南周禁軍?” 王眾面色煞白。 那些賊人殺光了三百騎,騎兵驟然多了許多,齊刷刷的把目光轉(zhuǎn)過來。 就像是一群野狼盯住了一群兔子。 王眾哆嗦著問道:“貴使廝殺了得,面對如今局面,可有辦法?” “有?!?/br> “還請指教?!?/br> “三十六計……” 一雙雙期待的目光看著楊玄。 “逃!” …… 感謝“煙灰黯然跌落”的白銀打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