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原廣袤。

    初春，見不到成群的牛羊，只能看到去歲剩下的枯草。

    一頭狼孤零零的站在遠方左側(cè)，看著數(shù)百騎兵轟然而來。

    “老二，這里已是馭虎部，是聯(lián)手，還是分開哨探？”

    老賊一身甲衣，看著多了幾分威風。

    王老二說道：“咱們都尋了半日，也沒見到一個部族，可見這邊有些荒涼，分開吧！”

    “小心些！”老賊拍拍王老二的肩膀，“不妥就撤，你撤不丟人?！?/br>
    “為何？”王老二問道。

    “你小?！崩腺\點頭，“對，你小?！?/br>
    “你想說我傻嗎？”王老二都囔著。

    約好了集合的地方后，老賊帶著人馬走了。

    “二哥，咱們往哪邊去？”

    王老二身邊跟著兩個護衛(wèi)，一個胖，一個瘦。胖長老看著頗為親切，瘦長老卻顯得有些兇惡。

    “往北邊繼續(xù)走?！?/br>
    瘦長老說道：“二哥，再過去，就接近王庭了?！?/br>
    “那正好。”

    王老二笑的很開心。

    但二位長老卻憂心忡忡。

    老賊不該撇開二哥。

    瘦長老勸道：“二哥，咱們只是哨探，要不，還是別去了吧？”

    王老二在馬背上回頭，舉起右手。

    “去！”瘦長老一臉堅毅，“就算是刀山火海，只要二哥在，咱們也敢去闖一闖?！?/br>
    一個多時辰后，前方來了一輛大車，后面跟著一群羊。

    大車上是一家子，夫婦二人，兩個孩子。夫婦二人看著有些出老……草原上的牧民，普遍如此。

    兩個孩子，大的一個少年十二三歲，小的一個四五歲的模樣，是女孩。

    見到唐軍，兩口子嚇的魂不附體。

    “是唐軍！”

    男子把兒子護在身后，“跪下！”

    少年握著短刀喊道：“父親，我能殺了他們！”

    男子一巴掌抽的兒子鼻血直噴，壓著他跪下，然后自己跪在他的身前。

    “娘！”

    女娃有些怯。

    婦人抱著她跪下，低著頭，雙手撐著地面，正好把女兒護住。

    王老二下馬走了過來。

    “貴人，這些羊，是小人送給貴人的禮，請貴人務必收下。”

    男子顫栗著。

    “我不要你的羊！”

    男子抬頭，眼中多了些光亮。

    婦人下意識的捂著胸口。

    王老二沒注意她的動作，“我要消息，你可有？”

    “有！”

    男子隨即就變了個人，“去，弄了rou干來。還有，奶也弄了來，給貴人享用?！?/br>
    婦人起身，女娃牽著她的衣角，看著王老二，好奇的道：“貴人，你要吃rou干嗎？”

    王老二點頭，“吃。”

    女娃說道：“娘做的rou干好吃?！?/br>
    男子把女兒拉過來，然后背身。

    婦人解開衣帶，一拉。

    這是一具瘦削的身軀，不過特征依舊很明顯。

    王老二一怔，“你要作甚？”

    婦人擠出一絲媚笑，“貴人，吃rou，喝奶?！?/br>
    說著，她抖動了一下。

    不是勾引，而是被寒風吹的。

    那本就不算白皙的肌膚上全是雞皮疙瘩。

    “貴人，要不，去大車上吧？”婦人過來拉他。

    王老二甩開手，皺著眉，“穿好！”

    婦人愕然。

    “rou干！”

    婦人呆呆的看著他，然后穿好衣裳，一邊往大車去，一邊回頭看。

    草原上就是這樣，當遇到對頭時，殺男子，掠走女子，這是規(guī)矩。

    男子是敵人，女人是工具。

    繁衍后代的工具。

    草原上的人壽命不長，而且，一個勇士的生命周期也很短。故而，要想保護自己，甚至是擴張，人口就是力量。

    婦人拿來rou干，王老二啃了一塊。

    “馭虎部的？”

    婦人點頭，“是?！?/br>
    “馭虎部最近在作甚？”

    “可汗在練兵。”婦人看著王老二，一雙眸子壓根不敢閃爍。

    “怕不怕？”王老二嚼著rou干，聲音有些含湖不清。

    “什么？”婦人想了一下，“貴人親切，不怕。”

    王老二坐下后，夫婦才發(fā)現(xiàn)這個年輕人有些呆傻。

    “我問，基波部沒了，馭虎部的人怕不怕?！蓖趵隙欀肌?/br>
    婦人趕緊回答：“怕呢！不過可汗說了，楊狗不是咱們的對手?！?/br>
    “叫楊使君?！?/br>
    “是，楊使君?！?/br>
    “你怎么那么傻？”王老二放棄了糾正，“最近，馭虎部的游騎和斥候出來的多嗎？”

    “不算多，說是楊狗……貴人恕罪。”婦人跪下，“說是楊使君出門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哦！章茁也怕郎君嗎？”王老二笑了笑。

    得了這個重要消息后，王老二起身，沖著女娃招手。

    “來！”

    男子松開手，有些擔心，但女娃卻不怕，大步走過來。

    “rou干好吃嗎？”女娃問道，有些臟的臉上全是得意。

    “好吃?！蓖趵隙菜闶莚ou干達人了，依舊贊美道。

    女娃笑了，“我阿娘做的乳酪更好吃！”

    婦人順勢遞過一塊乳酪。

    王老二嘗了一口，“果真好吃！”

    女娃得意的道：“是吧！你看著就和瓦達一般，有些傻。傻子會被人欺負，你要聰明些?！?/br>
    夫婦被嚇壞了，剛想喝罵女兒，卻見王老二坐在地上，認真的道：“我不傻?！?/br>
    “瓦達也說他不傻?！迸蘅邶X伶俐，“要兇一些，瓦達就是兇，那些人才不敢欺負他?！?/br>
    王老二突然沉默了。

    夫婦有些害怕。

    “你不怕我嗎？”王老二問道。

    女娃詫異的道：“你好有趣的，我喜歡。”

    婦人呵斥，“這是貴人，胡說什么？”

    王老二歪著腦袋，看著女娃。

    突然，伸手。

    婦人眸子一縮，想擋，卻不敢。

    一家子恐懼的看著王老二的手摸到了女娃的頭頂。

    輕輕揉一揉。

    “真的？”

    女娃用力點頭，“我從不撒謊！”

    說著，她把一直收在身后的小手拿出來，手中握著一個小木人。

    小木人很光滑，一看便是經(jīng)常被把玩。

    “這是我的伙伴，叫做灰灰，送給你?！?/br>
    小木人的右眼被不知是被泥垢還是什么堵住了，看著就像是獨眼龍，有些滑稽。

    “你自己留著。”

    王老二起身。

    “錢！”

    胖長老拿出錢袋。

    王老二把錢袋遞給婦人。

    “過不下去了，就去臨安尋我。”

    婦人不敢接。

    王老二把錢袋丟下，“我叫王老二，一問就知道?！?/br>
    他上馬，看了女娃一眼。

    女娃大聲的道：“你還會來尋我嗎？”

    應當不會了……王老二點頭，“會的?！?/br>
    “說好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好?！?/br>
    后面的路，王老二的心情極好，但話卻不多。

    第二日，凌晨出發(fā)。

    “二哥，咱們還需什么消息？”瘦長老在晨風中瑟瑟發(fā)抖。

    按理說，他們已經(jīng)獲得了所需的消息，知曉了馭虎部的動向，那么，該回去了。

    “郎君交代，要試探馭虎部的敢戰(zhàn)意志。若是他們敢戰(zhàn)，那么郎君會想法子把章茁勾出來。若是不敢，那么，就得大軍出征草原?！?/br>
    “章茁狡猾，就怕勾不出來！”

    王老二看著說話的胖長老。

    用那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：

    “郎君說了能，那便一定能！”

    胖長老急忙點頭，“是是是！”

    百余騎緩緩而行。

    瘦長老招手，等胖長老靠過來后，低聲道：“你是湖涂了？”

    胖長老搖頭。

    “你沒湖涂，那為何質(zhì)疑郎君？”

    “我只是習慣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習慣在郎君這里得改改?！?/br>
    “好的，我也知曉錯了?！?/br>
    “當然錯了。你想想郎君當初如何破的瓦謝部？如何破的基波部？那時候誰看好郎君？連陳州官吏都不看好。

    可如今瓦謝呢？基波部呢？哪去了？懷恩跪在郎君的身前就如同一條狗！”

    “是，我要好生反省?！?/br>
    “就如同郎君說的，你需要發(fā)自靈魂深處的反??！”

    前方突然出現(xiàn)幾個黑點。

    “是馭虎部游騎！”一個軍士高呼。

    王老二伸手按一下馬鞍，人就站在了馬背上，遙遙看著遠方。

    “四百余！”

    王老二說道：“敢不敢？”

    百余唐軍高呼，“敢！”

    王老二突然輕咦一聲，“好像是精銳！”

    對面，馭虎部四百余游騎的帶隊將領差馬也站在馬背上，說道：“百余唐軍，這是機會！”

    他回身看看麾下，這些都是馭虎部的精銳，不說旁的，看看他們攜帶的弓的弓弦就知曉，這些精銳的射術不凡。

    “楊狗滅了基波部后，志得意滿，對我馭虎部虎視眈眈。”差馬沉聲道：“可汗說了，要敢于出手。今日，便給楊狗一個下馬威，擊潰這幫子唐軍斥候，隨后，拖著他們的尸骸去臨安?！?/br>
    眾人一陣狂笑。

    三大部苦楊狗久矣！

    瓦謝最弱，最先被滅。

    基波部次之，也滅了。和瓦謝部留下了根基鎮(zhèn)南部不同，基波部是徹底的沒了。

    現(xiàn)在，終于要輪到馭虎部了。

    在基波部被滅了之后，章茁就一直忙碌著練兵，發(fā)誓要給楊狗一個好看。

    潭州的使者來了，帶來了兵器和糧食。

    也帶來了赫連榮的話：大遼不會拋棄三大部！

    這一次，所有的兵器和糧食都是白送的。

    這個舉動給了章茁極大的鼓舞，他知曉，潭州不會舍棄自己。

    “殺！”

    對面，王老二見對方發(fā)動進攻，就知曉，章茁現(xiàn)在依舊有心氣。

    這是個好消息！

    楊玄最不愿見到的便是章茁率領馭虎部遷徙，向潭州靠攏，以潭州為依托，不斷襲擾陳州。

    “殺！”

    王老二雙腿撇開，人跌坐在馬鞍上，拔刀喊道：“今日，不可后退一步！”

    郎君說過，狹路相逢勇者勝。

    若是退了，馭虎部就會士氣大振。

    雙方不斷加速。

    對方，馭虎部的精銳距離還遠，就開始張弓搭箭。

    “盾牌！”

    王老二高呼。

    箭失飛舞，這邊落馬數(shù)人。

    雙方接觸。

    “一顆！”

    王老二興高采烈的一刀梟首一人。

    身后，胖長老解下背上的一個麻袋，接過飛來的人頭，熟練的裝進麻袋中。

    生意！

    開張了！

    “是人頭狂魔王老二！”

    有人驚呼！

    差馬喊道：“跟著我來！”

    一人不敵，咱們多人，群毆！

    行不行？

    差馬帶著一隊好手圍住了王老二。

    “好！”

    看到一個悍卒一刀從王老二的肩頭掠過時，差馬不禁狂喜，接著，外圍放箭。

    這一箭直奔胸口！

    王老二閃避了一下，但箭失依舊射中了他胸膛靠近胳膊的地方。

    “閃開！”

    差馬很謹慎，他聽聞過人頭狂魔的威名，知曉比自己更厲害的勇士都栽倒在了王老二的手中，變成麻袋中的一個人頭。

    故而一開始他就在外面放冷箭，而不是去沖殺。

    王老二的身體搖晃了一下。

    “他不行了！”

    眾人歡呼！

    “此人是楊狗的心腹，殺了他，大功到手！”

    差馬從眾人讓開的通道中策馬沖進來，手中長刀高舉。

    “殺了他！”

    眾人歡呼。

    外圍的唐軍不斷朝著這邊沖殺。

    馭虎部的精銳在拼死抵御。

    只需斬殺了王老二，整個馭虎部將會士氣大振。

    潭州赫連榮也將會大喜過望，隨后，會給出更多的好處！

    值不值？

    值！

    這個功勞，唯有差馬去?。?/br>
    一雙雙艷羨的目光中，差馬沖到了王老二的馬前。

    王老二險之又險的避開了側(cè)面的一刀。

    然后，差馬揮刀。

    這一刀，他勢在必得！

    王老二緊貼著左胸的左手松開。

    箭失落地。

    差馬眸子一縮。

    那箭失，竟然是被王老二夾住了。

    刀光閃過。

    快活的喊聲傳來。

    “一顆！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差馬的人頭飛向了胖長老。

    王老二高呼，“圍住，耶耶今日要五十顆人頭！”

    可差馬一死，那些精銳就崩潰了。

    一頓追殺，抓了幾個俘虜，拷打后，得知了一些馭虎部的情況。

    “潭州送了不少兵器糧食，可有rou干？”王老二有些悵然，想起了昨日吃的rou干，又想起了那個小女娃。

    “二哥！”

    拷打俘虜?shù)能娛科鹕碚f道：“此人說了，馭虎部派了百余騎，扮作是咱們的斥候，往陳州去了！”

    喬裝打扮能干啥？

    “這是想偷襲？”王老二怒了，“追！”

    一旦讓這百余騎進入陳州，天知道他們會干出什么事兒來。

    譬如說屠戮村莊，或是截殺車隊……扮作是唐軍的模樣，大唐人哪里會警覺？

    眾人掉頭瘋狂追趕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追偏了幾次，繞了幾個圈子后……

    “這里……”王老二單膝跪在地上，看著前方的一片馬蹄印記。

    “不遠了，繼續(xù)追?！?/br>
    眾人一陣追趕。

    黃昏時，前方出現(xiàn)了百余騎，正是那些人。

    “哎！”王老二招手，“可汗令咱們來尋你等！”

    前方的‘唐軍斥候’回頭，有人說道：“可汗難道覺著咱們?nèi)颂倭?？?/br>
    “可甲衣哪來的？”有人問道。

    眾人悚然而驚，“可汗多年積攢下來的唐軍甲衣都給了咱們，那他們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真唐軍！”

    “撤！”

    雙方你追我趕，直至太陽落山才結(jié)束這場遭遇戰(zhàn)。

    敵軍往回跑了。

    “他們被發(fā)現(xiàn)了，若是還敢去陳州，那就是自投羅網(wǎng)！”

    瘦長老歡喜的道：“這是功勞呢！”

    王老二說道：“把那些甲衣處置了，免得被他們利用！”

    眾人打起火把，一路尋找尸骸。

    甲衣解下來徹底破壞。

    “看看可有rou干！”王老二覺得自己帶的rou干怕是差些。

    眾人一陣搜索。

    “有！”

    “哎！這里也有。”一個軍士找到了一個包袱，打開，發(fā)現(xiàn)里面有些rou干，吃了一塊后，兩眼放光，“二哥，美味之極??！”

    王老二急匆匆的過來。

    包袱散開，里面幾塊rou干。

    還有一個小木人。

    小木人的右眼被封住了，恍若獨眼。

    那只獨眼在火光中。

    呆呆的看著王老二。

    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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