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56章 你,究竟是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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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一直以為人性本惡,小孩子踩死蟲子會覺著理所當然,因為他覺著自己強大,踩死就踩死了?!?/br> 楊玄站在夕陽下,老賊跟著耶律書去城中查探,他在等。 韓紀說道:“可方外或是慈悲人,卻會憐憫。” “人為何要去方外?” 楊玄問道。 “紅塵煩惱不可消除?!表n紀說道。 “為何憐憫?” “許是規(guī)矩……”韓紀捂額,“老夫輸了?!?/br> 楊玄負手看著夕陽,“人在紅塵中歷劫,焦慮,抑郁,各等煩惱讓人痛苦不堪,于是便想求得解脫。慈悲心,愛萬物,是解脫的法子之一。” 姜鶴兒在邊上聽的出神,“郎君,那就沒人是完人了?” “完人有?!?/br> “誰?” “不會說話,沒有欲望的人偶。” 姜鶴兒嘆息,“那要如何避免成為那樣的人呢?” “給自己一個目標,正面的目標?!?/br> “郎君的目標是什么?”姜鶴兒的臉兒被夕陽映照的微紅,臉上的細細絨毛都清晰可見。一雙大眼睛撲閃著,好奇的看著楊玄。 “養(yǎng)活一家人!” “嘁!”姜鶴兒都囔,“本以為郎君會說些豪言壯語,哎!” “這話,也沒說錯?!表n紀微笑,一臉莫測高深。 “韓先生什么意思?”姜鶴兒問道。 “家,有大有小?!表n紀輕聲道:“天下,何嘗不是一個家呢!” 林飛豹聽到了這話,對張栩說道:“韓紀,可以再拉攏一步!” “要看郎君的意思吧!” “咱們鋪陳,郎君捅開最后一步。” 張栩撓頭,“怎地像是洞房花燭夜??!” 林飛豹滿頭黑線。 他去尋到了楊玄,“郎君如今掌控了北疆,何時揭開身份?” “我也想,大概就楊略不想那么早?!睏钚_了個玩笑,然后說道:“現(xiàn)在揭開身份,不說北疆文武,北疆軍民會如何想?他們會想著這是不是個騙子。天下人會如何想?這人定然是個騙子……” “那么……” “要一步步造勢!” 楊玄也想恢復(fù)身份,可這個天下??!太紛雜。 “孝敬皇帝的兒子,那些勢力會如何?多少人會把咱們視為死仇……” 當年孝敬皇帝可得罪了不少人。 “何時造勢?”林飛豹問道。 “回去就開始?!睏钚行╊^痛,“我在想,是此刻告訴包冬,還是等以后?!?/br> 在此之前,他和北疆,得先度過冬天。 一個沒有長安支持的冬天。 老賊回來了。 “錢庫中大多是銅錢和綢緞?!?/br> 赫連燕說道:“這些東西太麻煩,一旦被追,走不了?!?/br> 糧庫你可以用失火來掩飾,錢庫呢? 就算是失火,那些銅錢也會被燒成一大坨,總不會燒沒了吧! 楊玄呵呵一笑,“換!” 老賊贊道,“郎君所言正是,那耶律書說了,愿意用金銀來換了這些銅錢布匹?!?/br> “這條狗……不錯!” 楊玄興致不錯,叫人弄了烤rou。 第二日,他帶著人混進了城中。 耶律書看到他時,微微搖頭。 和這位副使比起來,桑元星的膽略差了不止一點半點。 “錢庫就在城中西南方向……看守錢庫的小吏沒法買通?!?/br> “無需買通?!?/br> 無需買通? 耶律書不知他要如何做。 到了錢庫的外圍,楊玄看著老賊,“從哪邊動手?” 老賊仔細勘察,回來說道:“錢庫西面本來不錯,可有個茅廁,沒法過去。如此,走北面,那里小人踩過,妥當?!?/br> 這是說什么呢? 耶律書滿頭霧水。 “副使,這是……” 楊玄矜持的道:“聽說過大劫桉嗎?” 耳畔,朱雀說道:“小玄子,你這是要當大盜??!” 隨后,眾人進了北面的一戶人家,把主人一家子全數(shù)綁了。 “開始!”楊玄點頭。 “小潘!”老賊紅光滿面。 “師父?!?/br> “動手!” 這一切,都沒有向耶律書公開。 他要做的是掩護。 “準備大車。” 楊玄的人傳達了指令。 一輛輛大車從邊上經(jīng)過,一箱箱錢財或是綢緞布匹,飛快的放在車上。 第三日,楊玄等人撤了。 帶著耶律書給的金銀,走的格外灑脫。 耶律書很好奇他們是如何做到的,特地喬裝去看了一眼錢庫。 距離下次發(fā)放錢糧還早,所以錢庫大門緊閉著。 你要說每日檢查,那是大遼剛立國的時候,官員才如此勤勉。 天下承平已久,加之坤州算是個太平地方,管錢庫的官員小吏早就疲了,什么查驗……查了,沒問題! 就如同是狼來了的故事,年年都喊要看好錢庫,可年年錢庫屁事沒有。 誰特么有耐心去時常查驗? 有那功夫,打個盹不香嗎? 就算是你不想打盹,弄本寧興新出的小說看看不好嗎? 看看才子是如何勾搭佳人的。 若是里面能有車,那就更好了。 錢庫依舊,那戶人家被楊玄帶走了,估摸著會成為北疆修路大軍中的一員。 耶律書進了那個宅子,四處尋摸。 當進了臥室時,他嗅到了泥腥味,低頭看看,很干凈,干凈的令人不敢相信這是普通人家。 他趴在地上,往床榻下看。 所謂床榻,便是幾根長凳搭著一排木板罷了。 他趴在地上,身體突然一僵,然后開始笑。 “嗬嗬嗬!” 他笑的涕淚橫流。 “嗬嗬嗬!” 他喘息著,看著那個黑黝黝的洞口,“真是厲害??!” …… 楊玄回歸。 糧食一路拉回來,劉擎大喜,帶著人檢點。 “這是……” 一個小吏蹲著看看麻袋上的字,“司馬?!?/br> 劉擎低頭,“坤州?!?/br> “這是官糧!” 副使把坤州的官糧都買來了! 一群官吏愕然。 “副使回來了?!?/br> 副使大人回來了。 還帶來了不少金銀。 仔細點檢,竟然發(fā)現(xiàn)和賣糧食的花銷差不多。 也就是說,副使是去空手套白狼了。 “哪來的?”老劉哆嗦著,就差問他是不是賣身得的糧食。 “路過,看到坤州錢庫沒人看守,就進去拿了些?!睏钚Σ[瞇的。 “呯!” 劉擎重重的拍了一下桉幾,眾人不禁心中一凜。 “你在冒險!” 劉擎怒了,“但凡那人想著擒獲你的利益大過他掙的錢,你就成了北遼的俘虜!” 楊玄笑了笑,“我派人跟著他,但凡……” 老劉臉都氣紅了,楊玄趕緊安撫,“我這不是沒事回來了?!?/br> “為這些錢冒險,值當嗎?” “值的吧!”楊玄輕飄飄的道,接著起身,“還得回家看看孩子,走了??!” 眾人看著他的背影,再看看劉擎,心想司馬呵斥副使,副使灰熘熘的遁了,這誰大? 隨后眾人散去,韓紀留下。 “郎君,不易。”韓紀坐下,不客氣的給自己弄了一杯茶水。 秋季干燥,劉擎事多容易上火,就令人準備了一大壺茶水冷著,隨時喝。 他自己也喝了一口冷茶,嘆道:“老夫知曉他不易。說實話,誰愿意去冒險?老夫不愿,他也不愿??杀苯?,窮啊!老夫為此絞盡腦汁,到處省錢,為此……你看看?!?/br> 劉擎指指鬢角,“不過數(shù)月,頭發(fā)白了許多。他,這是在心疼老夫呢!老夫知曉。” 韓紀笑道:“劉公與郎君相知,也是一段佳話?!?/br> 劉擎默然良久,摩挲著茶壺,感受著冷意,“老夫本有致仕之意?!?/br> 韓紀心中一緊,“郎君時常說,北疆缺了誰都行,就是缺不得司馬?!?/br> 劉擎搖頭,“這話,假!老夫不是耍什么脾氣,而是……惱火他不肯和老夫說實話!” 韓紀苦笑,“您這話說的……” “接不上來了?”劉擎指指他,“他來北疆時只是一介少年,是老夫看著他長大的。 他什么心思,老夫不說了如指掌,也能猜到些許。 這話,罷了,老夫?qū)つ阏f也自尋煩惱?!?/br> 韓紀干笑,“可不是。其實……老夫也頗為好奇啊!” 劉擎何等老辣,就算是有疑惑也不會和韓紀說,唯一的可能就是…… 他想試探老夫! 韓紀故作不經(jīng)意的看了劉擎一眼,劉擎神色平靜。 果然,是個老狐貍。 “北疆如今的局面,看似平緩,可你我都知曉,底下暗流涌動。 長安會用各等手段來壓制北疆,文攻武斗。這是外界的壓制。 北疆內(nèi)部,豪強們會蠢蠢欲動,成為長安的內(nèi)應(yīng)。 北遼在側(cè),若是尋到一絲破綻,赫連春會毫不猶豫的起大軍南下。 只要擊敗北疆,他就能在北遼建立無上威望…… 內(nèi)憂,外患,你覺著未來如何?” 劉擎一邊問,一邊看著手中的文書。 韓紀深信,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視線內(nèi)。 田曉等人滾了,北疆的局勢至少在表面上暫時穩(wěn)定了下來。 但也只是暫時。 未來會如何,說句實話,韓紀也難以猜測。 劉擎問的是態(tài)度! 韓紀沒有第一時間回答,而是斟酌了一番。 “皇帝好權(quán)衡,老夫隱隱覺著郎君對皇帝頗為不屑,興許是錯覺……” “不是錯覺!”劉擎很篤定的道:“繼續(xù)!” 眼前的男人,說一聲楊玄是他看著長大的,沒誰敢質(zhì)疑。 沒有這個男人,楊玄的仕途不會這般順暢。 這是知遇之恩。 而楊玄的回報是當了甩手掌柜,把節(jié)度使府里的事兒都丟給了他。 這份信任! 令人動容。 當然,老劉不時叫罵幾句楊玄,就被大伙兒華麗的無視了。 韓紀笑道:“皇帝如此,必然不會停止打壓,斷掉錢糧兵器只是第一步,后續(xù),老夫以為皇帝還會從各方面壓制北疆,讓北疆軍民喘不過氣來。逼迫北疆內(nèi)部生亂……” “老夫問你的問題不是這個?!眲⑶娌[著眼,“說重點!” 咳咳! 韓紀說道:“皇帝老邁,如夕陽,郎君如朝陽。” 劉擎頷首,“繼續(xù)。” 這還得繼續(xù)? 韓紀看著他,“再繼續(xù)……犯忌諱?!?/br> “老夫都替他當家了,還怕什么忌諱?”劉擎說的澹然,聽在別人的耳中,卻格外豪橫。 韓紀苦笑,“是啊!后續(xù),老夫看好郎君能擋住長安的壓制。一旦扛住了長安的壓制,北疆軍民必然會萬眾一心。 到了那時,除非是衛(wèi)王繼位,否則老夫擔心……郎君會被北疆軍民裹挾,脫離大唐。 名義上興許屬于大唐,但實則成了國中之國!” 劉擎不置可否的道:“繼續(xù)?!?/br> 還繼續(xù)…… 韓紀瞇眼看著他,知曉這位老人是做出了某些決斷。 “到了那時,郎君會身不由己,只能與長安形同陌路。要么自己立國,要么……” “要么什么?” “一旦不立國,郎君老去,小郎君壓不住那些驕兵悍將,加之少了大義名分,郎君一去,小郎君就有成為傀儡的危險。” 他說出了自己一直以來的擔憂。 他是希望楊玄造反,在北疆自立,但他又知曉大唐國祚延綿,在天下人的眼中是正朔。 楊玄漸漸積累威望,他在時能壓住北疆,他走后,阿梁絕對壓不??! 楊氏霸業(yè)一世而亡,這算是什么? 給兒孫招禍! “你能看到這些,還算不錯。”劉擎瞇著眼,“子泰說過,此生不負大唐,所以,你少蠱惑他謀反!” 呃! 韓紀沒想到劉擎還知曉此事,說明自己小覷了這個老人。 他誠懇的道:“郎君如今的處境很危險,恕老夫直言,郎君如今已是騎虎難下之勢。 還是那句話,除非是衛(wèi)王繼位,否則郎君此生不可能與長安和解?!?/br> “此后謹言慎行。”劉擎眸色深沉,“去吧!” 韓紀告退。 走出大堂時,他回頭看了一眼。 時值下午,夕陽斜照。 黃昏的光,照的老人斑白的頭發(fā)發(fā)黃。 那雙眼,呆呆的看著桉幾上的文書。 這是,累了。 心累! 韓紀心中嘆息,聽到腳步聲,回頭,卻是楊玄。他低聲道:“劉公怕是知曉了什么?!?/br> 楊玄輕輕擺手,“去吧!” 韓紀一步步往外走,看到楊玄一步步走了進去。 腳步很輕,彷佛是擔心吵到劉擎。 韓紀心癢難耐,恨不能進去聽聽二人之間的對話。 想來,收獲會很大。 “劉公?!?/br> “嗯?” “許多事,無需擔憂?!?/br> 劉擎抬頭。 “你舍得和老夫說了?” “您想知曉什么?” 楊玄坐下,和他隔著一個桉幾,給自己倒了一杯冷茶。 劉擎問道:“你,究竟是誰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