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82章 天下的主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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深秋的草原,牧草或是青綠,或是微黃,一陣秋風吹過,牧草紛紛伏地,就像是對北風彎腰稱臣。 晨曦緩緩浮起,隨即被太陽淹沒。陽光璀璨,把草原侵染成了一片金黃。 噠噠噠! 兩百余騎北疆軍緩緩出現(xiàn)在天盡頭。 “二哥,前面就是南歸城了?!?/br> 胖長老指著前方,“自從上次副使領軍城下耀武之后,南歸城的守軍就老實了許多,沒事也不去咱們那邊找茬了?!?/br> 瘦長老說道:“據(jù)說守將蕭衍下令,沒事不許出城。” “被郎君嚇壞了?!?/br> 伴隨著冷風,王老二把最后的rou干塞進嘴里,“抓幾個俘虜,打探消息。” “領命!” 十余軍士剛想出擊,有人側(cè)耳,“聽,是大車的聲音。” 吱呀! 吱呀! 車輪滾滾,十余輛大車出現(xiàn)在前方。 “是北疆軍!” 有人驚呼,“快跑!” 這是一支遷徙的隊伍。 男人騎馬,女人和孩子在大車上打盹。 聽到驚呼后,所有人都上馬準備逃竄。 噠噠噠! 兩百余斥候分為兩隊,從兩翼包抄了過來。 北疆斥候就像是狼群捕食,不慌不忙的驅(qū)逐,包圍,威脅…… 三個牧人倒在馬下呻吟,剩下的男女老少跪在一起瑟瑟發(fā)抖。 “我要消息?!?/br> 王老二看著這些牧人,有些不耐煩。 他想到了梁花花,想到了二羊。 你喜歡梁花花嗎? 郎君問了這話三次,娘子問了五次。每一次都是笑吟吟的,但眼中能看到憂郁。彷佛是看到阿梁長大變得叛逆,不肯聽父母的話。 王老二不知道自己喜歡誰,他只知道,每日就這么過著,有rou干吃,有一群親密的人,還有事兒做…… 一個人,總得給自己這一輩子一些交代,譬如說給自己找個小目標。 郎君諄諄教導,王老二很清楚,郎君是擔心他這般沒心沒肺,把自己的一生就這樣虛度了。 我這一生要做什么呢? 王老二不知道。 想多了,他第一次感到心煩意亂,于是便主動請纓來哨探。 一個老人跪在地上瑟瑟發(fā)抖,“貴人,我們只是普通的牧民?!?/br> 王老二下馬,“此刻是牧民,當大軍南下時,便會成為強盜,馬賊!” 北遼是驕傲的,自然不屑于帶著散兵游勇南下。但每一次南下就是一次劫掠的機會,所以這些牧民會自備兵器糧草,跟在大軍后面。一旦獲勝,他們就會跟著趁火打劫…… 領軍將領一般都會默許這些人幫助大軍清掃戰(zhàn)場,絞殺敵軍潰兵。甚至,若是有功勞,將領還會給予獎勵。 當然,若是敗了,那沒二話,咱們掉頭就跑。 有大軍在前面頂著,他們跑的沒有一點壓力。 老人顫聲道:“自從尊敬的楊……楊副使來到了桃縣,我們就老老實實地放牧,從未南窺?!?/br> 尊敬的楊副使最喜歡把這些強盜豎桿子。一根根桿子就立在牧道兩側(cè),一頭從強盜的嘴里透出來,看著就像是用樹枝穿著魚兒在炙烤。 另一個老人說道:“沒有人敢于挑釁尊敬的楊副使的命令,我們是老實人。” 傳聞中,尊敬的楊副使還會法術(shù),能輕易禁錮一個人的靈魂。 王老二問道:“我需要知曉南歸城的動靜,消息有價值,那么,你們就安全了。若是誰想湖弄我,那么……” 胖長老上前一步,背上的麻袋在晨風中飄蕩。 “是王老二!” 一個少女尖叫起來,臉蛋紅彤彤的,看向王老二的眼神就像是看著一塊肥羊rou,熱氣騰騰的,剛出鍋,美味無比。 “天神在上!”兩個老人叩首。 這是傳聞中把收割人頭作為自己一生事業(yè)的男人。 一個老人虔誠的問道:“您就是尊敬的楊副使麾下的王老二?” 王老二點頭。 老人嘆息,神色反而一松。 王老二問道:“你為何愜意?” 老人笑道:“既然身處絕境,那就不必掙扎,把自己交給天神就是了。” 這是一個豁達的人。 “最近經(jīng)常有糧草運送進南歸城,還有不少大車拉的是石塊,吱呀吱呀的,把牧道都壓出了深深的車轍,以至于我們比原先計劃中慢了三日……” 若是沒有這個變故,此刻這支遷徙的隊伍將會出現(xiàn)在南歸城的右側(cè),往坤州方向去。 “他們很謹慎,我們昨日路過南歸城下時,被攔截,百余人用弓箭對著咱們,讓咱們丟棄長刀跪下,否則便射殺。可我們只是牧民,他們卻把我們當做是了那些飛來飛去的神仙?!?/br> 飛來飛去的神仙,指的是修煉者。 糧食不斷運送進去,這是在做堅守的準備。 至于石頭,可能是用于守城…… “對了,那些石頭說是用于修建屋子?!蹦莻€少女說道。 那一日,幾個南歸城軍士死死地盯著她,面色潮紅。若非有將領在,多半會發(fā)生一場爭奪戰(zhàn),而戰(zhàn)利品就是她。 她甚至有些惋惜,可在看到王老二后,所有的惋惜都熘走了。 這才是最強大的男人??! 若是他愿意,我可以為他生個孩子。 少女面頰緋紅,平庸的長相在此刻也多了些動人。 這是個值得注意的消息。 王老二滿意了,“你們走吧!” 這是個大度的男人。 兩個老人心中一松,其中一人說道:“尊敬的二哥,我們能去北疆嗎?” “去北疆作甚?”王老二問道。 “有人說尊敬的楊副使看中了這片草原,將會率軍來攻打。我們游牧各地,這兩年聽到許多商人提及了北疆的好,楊副使的好。我們想,能否去北疆定居……” “我們會遵守一切規(guī)矩,每年上繳牛羊戰(zhàn)馬,若是楊副使開口,我們將拿起兵器,為他征戰(zhàn)。” 王老二看看這些人,目光在少女的身上一閃而過,毫不停滯,“會有機會的?!?/br> “敢問王二哥,何時能有機會?” “等以后?!?/br> 郎君說了,以后北疆會主動發(fā)起進攻,到時候這片牧場就是北疆的了。 那么,這些牧人自然也是郎君的奴隸。 嗯! 郎君的奴隸! 王老二突然心中一動。 奴隸! 郎君某一次喝多了,引吭高歌,唱什么,我們要做天下的主人。 郎君說這個天下是他的,我就幫他把這個天下打下來。 讓天下人都是郎君的奴隸。 不不不! 郎君說過,大唐人是同胞。 把天下的異族人都變成郎君的奴隸。 王老二眼前發(fā)亮。 他覺得自己找到了一生為之奮斗的目標。 回到桃縣,他先去稟告消息。 “糧草??!這是堅守的準備。石頭建造屋子?” 楊玄罵道:“夠狠?!?/br> 上次他說過,若是守軍敢于巷戰(zhàn),他就一把火燒掉南歸城,讓軍民一起歸西。 沒想到南歸城的守軍想出來這等笨主意。 楊玄沖著江存中問道:“老江,若是你固守南歸城,會采取什么手段?” 江存中說道:“加固城墻,cao練軍士……” “把城中的木屋子全數(shù)換成泥屋和石屋呢?” 江存中愕然,“為何?” “巷戰(zhàn)!” “既然有巷戰(zhàn)的勇氣,那為何沒有在城頭和敵軍拼殺至最后一人的膽略?” 楊玄笑的很暢快,“看,我的麾下都知曉的道理,那些北遼蠢貨卻視而不見。 他們寧可耗費無數(shù)民力去拆房子,開石頭,搬運石頭…… 有這功夫,不如用石頭來堆砌一座更為堅固的南歸城?!?/br> 劉擎把視線從手中的文書上抬起來,“你自己也不想想,這里弄個京觀,那里豎幾個桿子。誰不怕?” “怕,才好!” 楊玄起身,“如此,準備吧!五日后我率軍出發(fā)。” 眾人行禮,“是?!?/br> 楊玄和王老二出了節(jié)度使府。 “郎君,我想到了?!?/br> 王老二看著很歡喜。 “哦!想到了什么?” 楊玄以為他想到了自己喜歡哪位美人。 但凡那個美人沒成親,楊玄就能想辦法把她變成王老二的妻子。 周寧也會出手,用周氏的名義鄭重保證對這門親事的慎重。 王老二說道:“郎君你說要做天下的主人,那以后我就將天下的異族變成郎君的奴隸?!?/br> 這個理想…… 可楊玄想問的是女人! 楊玄有些惱火,踹了他一腳,然后喝道:“回去尋屠公,那邊給你相看了一個女人。” 王老二愁眉苦臉的道:“不去行不行?” 楊玄摩拳擦掌,王老二無奈遁去。 “天下的主人,這話,說得好!” 韓紀一臉欣慰,“看,連老二都知曉郎君的大志?!?/br> 可那一次楊玄唱的是一首歌,一首雄壯的歌。 當你的麾下千方百計想攛掇你造反時,你的任何一句話,甚至是一個微表情都有可能被他們放大解讀。 而且,都會被解讀成對當下的不滿。 長安那邊對北疆越發(fā)的冷漠了,除去商隊和旅人之外,官府的一輛大車都看不到。 據(jù)聞,長安有人叫囂,要讓北疆軍民餓死在這個冬季。 可北疆軍民此刻卻看著家中的存糧,心滿意足的憧憬著明年的開荒。 那一場糧食大戰(zhàn),掩護了楊玄藏糧于民的真實目的。 “如今民間在傳說郎君的睿智如神靈?!?/br> 韓紀的聲音中帶著些細微的歡喜,又像是得意。 “睿智就睿智,何來如神靈。我并不喜歡被人供奉在神龕之中,那會讓我覺著自己是個傻子。” 楊玄發(fā)誓,等自己老去時,誰若是敢建言凋刻自己的木像供奉在神龕之中,他會把那人丟去洛羅,和那些臭人為伍。 韓紀笑了笑,“郎君不知曉,當長安斷掉北疆錢糧的消息傳到各處時,人人都在說那一場糧食大戰(zhàn)便是天意。老天爺借著那些豪強的手在提醒郎君,長安要對北疆不利。” “百姓是愚昧的?!?/br> 楊玄嘆息。 韓紀笑道:“愚昧的百姓,才是好的百姓?!?/br> 這是很久以前一位大智者的話,不過,他的本意是想說欲望泛濫對于一個國家的壞處。卻被人曲解成了統(tǒng)治者就該讓百姓傻乎乎的。 “不,我希望北疆,乃至于大唐人都聰明?!?/br> 韓紀止步,看著郎君遠去。 身后傳來老賊的聲音,“郎君吃過苦。” “吃過苦的人老夫見多了。那些出身卑賤的人,一朝得勢,就會把故鄉(xiāng),把自己曾經(jīng)的過往當做是禁忌,不許人提及。 他們會格外憎恨曾經(jīng)的同類,只因看到他們,就會讓他想起自己的過往。所以,他們對曾今的同類下手很更狠?!?/br> “你說的那等人,按照郎君的說法,便是自卑到了極致?!?/br> “歷朝歷代,都恨不能讓百姓變成傻子,郎君卻不同……” “老夫看,你是覺著自己看不透郎君,故而有些不安吧!” 韓紀訝然,“老賊你何時這般尖刻了?” “是深刻?!崩腺\的目光中充斥著睿智,“主公就是主公,少去揣測他的心思,否則,遲早會把自己的命給揣測沒了。” “那老夫豈不是變成了愚昧……”韓紀突然一笑。 “是啊!你自己都說了,喜歡看到百姓變成傻子,那么在郎君看來,是不是咱們都變成傻子更好呢?” 這話,深刻的讓韓紀無言以對。 老賊睿智的目光漸漸變化。 有些猥瑣。 然后一本正經(jīng)。 “這是深秋??!竟然穿著裙子出門,不冷嗎?家里的男人就不心疼嗎?這風吹得好……裙裾飛揚。好白的腿?。 ?/br> …… 玄學的新山門修建的很順利。 此次寧雅韻增加了些小橋流水的景致,讓玄學中的女人們很是歡喜。 “每日在那些景致中走一走,就覺著這心情愉悅,看著那些弟子,也心軟了?!?/br> 說這話的安紫雨松開手,一個被她狠抽的鼻青臉腫的弟子行禮,“弟子知錯了?!?/br> “嗯!” 安紫雨擺擺手,弟子如蒙大赦跑了。 寧雅韻嘆息,“打人不打臉!” 那個弟子頂著一張青腫的臉到處走,會被人嘲笑。 安紫雨轉(zhuǎn)動了一下戒尺,“不打臉打哪?要不,下次你來?” 寧雅韻伸手,灑脫的撫動琴弦,仙翁仙翁的琴聲中,灑脫的道:“還是打臉吧!” “掌教,楊副使那邊來人了?!?/br> 來人是烏達。 “見過掌教?!?/br> 雖然玄學供奉了神靈,但烏達從來不拜。 他覺著自己的主人就是神靈,何必舍近求遠。 “主人說,即將出征,煩請掌教去坐鎮(zhèn)?!?/br> 寧雅韻頷首,“知曉了?!?/br> 烏達告退。 安紫雨目送他出去,問道:“此行如何?” 寧雅韻最近在琢磨一些推算秘法。 他掐指一算。 “老夫,也不知?!?/br> “那你知曉什么?” “血色漫天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