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7章 他們叫她(感謝煙灰黯然跌落的白銀大盟打賞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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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二順家在桃縣縣城邊上的一個村子里。 以前北遼斥候游騎不斷來襲擾,北疆隨即驅逐。雙方就像是貓抓老鼠般的你來我往,苦的是百姓。 一旦聽到北遼人來了,桃縣周邊的村子就得跑。 “去年日子都還苦,今年卻好多了。” 凌晨,吃早飯時,吳二順給大兒子,十九歲的吳達嘮叨。 吳達說道:“當初日子更好呢!” 吳二順嘆息,“那等好日子回不去了,如今就盼著你阿姐還活著。哎!只要能見一面,老夫就心滿意足了。” 其他幾個孩子趁著他們說話,趕緊吃飯。 這幾日家里要去幫著挖溝渠。體力活,要多吃些,所以做的飯菜也不錯。 老妻說道:“那邊也狠,有本事就和北疆軍,和楊狗廝殺,襲擾咱們算什么事啊!” “咳咳!說什么呢?”吳二順板著臉。 老妻都囔道:“好好好,是楊副使?!?/br> 吳達說道:“阿娘放心,如今他們不敢來了?!?/br> 吳二順瞇著眼,“是呢!從副使掌控北疆之后,他們就不敢來了。上 次還抓了一個什么國公,好家伙,看著就像是個娘們,說是見到副使就跪著,高喊饒命。” 他見小兒子偷偷的把大兒子碗里唯一一片rou給夾走了,就瞪了他一眼,把自己碗里的那片rou夾給了大兒子,“趕緊吃,吃完了去挖溝渠。好歹辛辛苦苦一年,不能絕收了。” “阿耶你吃吧!” 吳達很饞rou,但還是把rou片夾了回去。 “老夫胃不好,吃了愛拉肚子?!?/br> 父子二人一番推讓,小兒子看著剩下的半片rou,有些臉紅,就夾了回去。 “吃你的。” 吳達依舊給了他,最后和父親分享了那片rou。 吃了早飯,吳二順帶著吳達,扛著鋤頭出發(fā)了。 “以往啊!這里是那邊斥候最愛來的地方,天氣好能看到桃縣縣城。” 吳二順指著一望無垠的莊稼,愜意的道:“如今這里成了咱們的田地?!?/br> “阿耶,莊稼都蔫了?!?/br> 吳達看著因為干旱而耷拉著腦袋的麥子,心疼不已。 “哎!這是老天爺要考驗咱們,度過去了就是好日子?!?/br> “過不去呢?” “過不去?。∽隽髅?。一家老小帶著僅有的家當四處流竄。哪里有錢就去哪里,去乞討,看看官府可會發(fā)善心,給施粥?!?/br> “那等日子,我一日都過不去?!?/br> “年輕人自然是如此,等你成了家,有了妻兒,你就知曉,只要能活著,就是天賜的福氣。 只要活著,就有希望。 這人,他一輩子不就是活個盼頭嗎? 哪怕是假的,你也得給自己一個盼頭,這日子?。∷胚^的下去。” “嗯!” 越過這片田地,前方,數十農人已經到了,正在挖溝。 “吳二順!” 一個老農罵道:“娘的,你家今日可偷懶了??!” 吳二順笑道:“我家干活麻利,不像你偷jian?;??!?/br> 一番笑罵就是熱身,隨即開始干活。 干了半個時辰,徐大杵著鋤頭歇息,“阿耶,這般下去,怕是莊稼等不到水就完了。” “是??!” 吳二順抹去額頭上的汗水,反手捶捶腰,抬頭看看天色,“看著,又是個艷陽天,這般下去可不成?。 ?/br> 幾個老農也在那里滴咕。 “今年這日子,怕是要難過了?!?/br> “是啊!” “有人說,這是……副使惹來的天怒?!?/br> “放你娘的屁!沒有副使,哪來的這片田地?” “老夫沒說是,是別人說的?!?/br> “放屁!” 眾人一頓呵斥,可心中卻多了陰影。 “天怒了?!眳沁_都囔,“老天爺發(fā)火了,咱們再怎么折騰也沒辦法?!?/br> “住口!”吳二順焦躁的道:“干活就是了?!?/br> 在這個時候,天意就是最好的工具。有人利用天意來吹捧自己,有人利用天意來打擊對手。 至高無上的老天爺,淪為了那些人的工具。 噠噠噠! 馬蹄聲傳來。 吳達抬頭,“阿耶,是騎兵!” 千余騎兵順著官道來了。 “他們來作甚?” 吳二順不解的道。 “興許是路過,要去哨探吧!” 這些騎兵在官道上停住,隨即下馬。 人人扛著東西,小跑著來了。 “這是……” 眾人有些迷惑。 吳達眼神好,“阿耶,他們扛著鋤頭和鏟子呢!” 一個將領帶著人跑了過來,指指溝渠,“動手!” 上千將士涌了過來,不由分說的把這些農人擠了出去。 這些都是渾身精力彌漫的悍卒,而且從軍前就是干活的好手,一上手,那速度就飛也似的。 吳二順被擠到了邊上,和幾個老農面面相覷。 “這是來幫咱們干活的?” “問問!” 吳二順識字,被推舉出來問話。 他磨磨蹭蹭的過去,尋到了將領,拱手道:“軍爺。” 將領直起腰,“別叫什么軍爺,叫郎君也行?!?/br> “郎君,敢問這是……” 將領說道:“從旱情開始,副使令咱們去各處幫助農人挖渠引水。 按照副使的吩咐,咱們是從遠到近,這不,今日才輪到了這邊。 安心,副使說了,就算是老天爺降下雷霆,也有咱們一起扛著。” 吳二順只覺得心中的大石頭一下就落下去了,吸吸鼻子,“真是老天爺降下的責罰?” 將領呵呵一笑,“什么老天爺降下的責罰?副使說了,這是氣候變化,懂不懂? 氣候變化是有道理的,就是有規(guī)矩的,不因人而變更。 說好了今年少雨,就算是咱們桃縣一個人都沒有,它依舊是少雨?!?/br> “原來如此!老夫說副使這般英明神武,老天爺怎會降下責罰?!?/br> 吳二順心滿意足的準備回去,想到一事,就說道:“諸位辛苦,咱們這便弄些吃食……” “不用,咱們自己帶的有?!?/br> 將領說道:“都不容易不是。” 吳二順回去給大家一說。 “能看著?一起干!” 下午,當溝渠挖到了接近官道的地方時,吳二順讓吳達跑去河邊叫人打開口子。 噠噠噠! 十余騎從北面而來。 人人戴著斗笠,勒馬看著這邊。 “開了開了!” 吳達往這邊瘋跑,一邊跑一邊回頭看。 清澈的河水沖進了溝渠中,卷起泥土,頓時就變得渾濁。 河水緩緩流淌,吳達跑一陣子,又停下來,等水流到了自己身邊,又接著跑。 “來了!” 河水滋潤著干涸的田地,那一道道裂開的口子饑渴的吞噬著水流。 “來了!” 河水順著溝渠,一路撲到了接近官道的地方,水位在漸漸上升。 “活了!” 吳二順蹦跳起來。 那十余騎默然良久,有人冷冷的道: “楊狗,好手段!” 溝渠挖通了,吳二順心情大好,說是打兩斤酒回家去慶賀。 農人一年忙到頭,唯一的樂子就是這個。 先回家放了鋤頭,拿了酒葫蘆,吳二順讓妻子別弄菜,他從城中買回來。 “花費大呢!”妻子不滿。 “今年開荒那么多,開始老夫還以為要減收,這水渠一通,今年定然是個好收成。錢能掙不少,也給孩子們吃頓好的?!?/br> 他帶著兒子一路進城,東看看,西望望。 “哎!大郎,這里上次還是賣布匹的,怎地就變成了賣首飾的地方?!?/br> 吳達說道:“阿耶,你可要給阿娘買首飾?” 吳二順靠過去,踮腳往里面瞅了幾眼,想進去,低頭看看自己的粗布衣裳,嘿嘿一笑,“等攢夠了錢,先給你成親,接著就是你兄弟,還有你阿妹的嫁妝。等把你們的事弄清楚了,就給你阿娘買首飾。” 吳達憧憬著,想到了村里的那個少女。 回頭,我去問問她,若是對我有意,就請了媒人去說親。 成親,生子,就和阿耶一樣,成為一個家的頂梁柱。 首飾店外面,兩個衣著華麗的男子在說話。 “那楊狗惹惱了長安,那可是帝王呢!看看,老天爺這不就發(fā)怒了?!?/br> “那個逆賊,不得好死!” 吳二順緩緩側身看去。 這等貴人,百姓往日遇到了,會靠著墻根走,不敢接近,甚至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。 否則被打了也是白打。 這種恐懼來源于世世代代的壓制,貴人有權有勢,和官府是一家的。得罪了他們,就是得罪了官府。 在百姓的眼中,上等人和官府實際上是一家,他們有多畏懼官府,就有多畏懼這些貴人。 但當壓制到了極點后,反彈也會格外強烈。 吳二順漲紅著臉,“胡說!” 吳達愕然,“阿耶!” 兩個男子一怔,見吳二順的鞋子和腿上都是泥,肌膚黝黑,手腳粗糙,就知曉是個老農。 “賤狗奴!”一個男子罵道:“滾!” 往日,吳二順聽到這話,定然是撒腿就跑。 可今日他卻梗著脖子道:“副使對我等貼心貼肺,憑何說他是逆賊?” “這條老狗,再讓他說下去,咱們要給楊狗盯上了?!?/br> “攆走他!” 一個男子揮手,“趕走!” 幾個隨從過來,推攘著吳二順父子。 吳二順忍不住罵道:“你等狼心狗肺!” 一個男子眼中多了厲色,“耶耶弄死你!” 吳二順罵道:“弄死老夫也要說,你等才是逆賊,你等才該死!” 男子眼中多了怨毒之色,“打!” 吳二順父子和幾個隨從廝打,開始的很快,結束的也很快。 父子二人有力氣,可卻不是這些訓練有素的護衛(wèi)的對手。 一頓毒打后,兩個男子把在首飾店里的女人叫出來,趕緊走了。 稍后,城中巡查的軍士接到舉報趕來。 “為何斗毆?” 吳二順努力睜開腫脹的眼睛,“那幾個人……罵,罵副使呢!” 軍士一怔,“誰?” “是兩個貴人。” 軍士說道:“我看也沒什么事,回去吧!” “哦!” 吳二順父子相互攙扶著起來。 “咳咳!” 一個男子走了過來,“那兩個貴人說了什么?” 吳二順說道:“他們罵副使,說副使惹惱了長安,這不,老天爺就降下了責罰,還說副使是逆賊,該死?!?/br> 軍士斜睨著男子,“哪的?” 男子拿出一塊牌子,軍士看了一眼,“錦衣衛(wèi)?” “你瀆職了?!蹦凶又钢娛?,“回去自行領罰?!?/br> 軍士面色慘然,“小人只是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?!?/br> “不敢得罪人,那便別干這個?!?/br> 男子把吳二順父子帶去了錦衣衛(wèi)的衙門。 隨即稟告給了赫連燕。 “最近各處都在修溝渠,那些豪強屯糧不賣,本想看熱鬧,如今都心慌了。惱怒之下辱罵郎君,該死!” 赫連燕眼中閃過厲色,“等我稟告郎君?!?/br> 楊玄在值房里和南賀說著軍中的事兒。 “郎君。” 赫連燕來了,南賀告退。 “何事?” 楊玄喝了一口茶水。 “有兩個農人今日進城,聽到兩個男子辱罵郎君,就自發(fā)理論,被毒打了一頓?!焙者B燕說道:“那二人有些過于激動了?!?/br> 一般百姓就算是聽到了貴人辱罵楊玄,最多是叫罵罷了,吳二順父子卻‘死戰(zhàn)不退’,讓赫連燕心生疑竇。 楊玄的臉一下就沉了下去,“不管其它,拿了來?!?/br> 錦衣衛(wèi)發(fā)動,兩個男子剛到家就被逮到了節(jié)度使府。 “抄家,人吊在城門那里。” 楊玄下了狠手。 隨即,他去看望了吳二順父子。 “竟是副使?” 吳二順激動不已,就想跪下。 “別跪!” 楊玄覺得這父子二人的情緒不對,太過激動了些,而且還有些畏懼。 林飛豹不動聲色的走到了他的側面。 赫連燕使個眼色,捷隆按著刀柄,盯著吳二順父子。 只等一聲令下,就動手。 吳二順沒察覺到危機,起身道:“沒有副使,就沒有小人一家子的好日子呢!副使一句話,小人愿意赴湯蹈火,在所不辭?!?/br> 這話。 不對??! 楊玄覺得這個話里帶著些討好之意。 但他并未察覺到危機,就說道:“鶴兒準備一千錢,給他們帶回去?!?/br> 好歹吳二順父子是為了他的名聲才挨了一頓毒打,獎勵是必須的。 “是!” 姜鶴兒應了,準備回去拿錢。 這錢只能從楊家出。 吳二順一臉為難,“錢小人就不要了。小人就想……有個不情之請?!?/br> “你說?!睏钚獣裕@父子二人古怪的原因,估摸著就是這個不情之請。 吳二順額頭有汗,嘴唇蠕動,“老夫……小人想見見女兒?!?/br> “女兒?”楊玄愕然,“你女兒是誰?” “吳珞?!?/br> 吳二順抬頭,一臉期冀,“他們叫她……寡婦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