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26章 是誰做好事不留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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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色深沉。 州廨外,百余軍士按著刀柄,目光炯炯。 一個軍士走到大門內(nèi),伸手,有人過來為他解甲。 甲衣盡去,青衫灑脫。 林駿看了一眼天空,“夜色不錯?!?/br> 夜色對于文青的人來說便是靈感,對于某些人來說,卻是殺人的好時候。 林駿突然問道:“到了嗎?” 身后,有人說道:“到了?!?/br> 林駿擺擺手,里面有人喊道:“抓住他!” 噗噗噗! 衣袂擺動的聲音傳來,一個黑影從州廨中飛掠而去。 “抓住他!” 一隊軍士跑出來,喊道:“抓刺客!” 門外的軍士sao動了起來。 “什么刺客!” “抓住那人!” 黑影落在了斜對面的屋頂,長笑道:“鷹衛(wèi)時常嘲笑我錦衣衛(wèi)無能,今日一擊,當令那個寡婦變色,哈哈哈哈!走了!” “什么?” 外面的軍士們傻眼了。 “別駕!” 王波沖了出來,眼眸通紅,“使君遇刺,抓住那人!” 亂了。 林駿就在門內(nèi),聽著腳步聲遠去。 “那一隊軍士!”林駿輕輕揮手。 “領命!” 王波過來。 “使君!” 能對自己的救命恩人下毒手,毋庸置疑,這人無恥! 但無恥的人才好用! 無恥諂媚的人更好用。 無恥諂媚的人多圓滑,上位者一句話,他們就會揣摩,然后做的比誰都出色。 而且,他們的恭謹,他們的溜須拍馬,他們的察言觀色,都能令上位者心情愉悅。 人嘛! 做了高官,做了權(quán)貴,追求什么? 不就是那種人上人的優(yōu)越感嗎? 活著不就是追求一個心情愉悅嗎? 看百姓敬畏看多了,覺得無趣。 而且雙方距離遙遠,沒什么直觀感受。 但身邊有幾個諂媚無恥的人,那種無微不至的吹捧和馬屁,以及體貼入微的辦事方式,真的令人覺得自己便是神靈。 嚴于律己固然好,但有幾人能扛住這等優(yōu)越感的誘惑? 一個眼神,事兒馬上就給你辦好了。 一句話,馬上恭謹給你安排好。 王波就是這等人。 林駿覺得心中愉悅之極,仿佛蒼穹就在眼前,觸手可及。 這便是人上人的感覺來了,再進一步,就會覺得自己是老天爺?shù)乃缴?,意氣風發(fā)。 他深吸一口氣,把厭惡隱住,“后續(xù),開始吧!” “領命。”王波應了。 “知曉如何做嗎?”林駿問道。 王波諂笑,“錦衣衛(wèi)的密諜刺殺金使君成功,北疆大軍即將到來…… 金使君臨去前說了,要請林使君來守護辰州,守護……辰州軍民。下官無能,只能令人去請使君前來。 使君顧慮重重,擔心被寧興誤會,下官派去的人嚎哭,以自盡相威脅,使君這才無奈前來…… 使君為我辰州忍辱負重,下官……感激不盡。” 真特么的! 林駿難得想罵臟話,擺擺手。 就像是趕走一只蒼蠅。 “是!” 王波點頭哈腰,屁顛屁顛的去了。 看著,竟然不像是個人! 哦! 原來,優(yōu)越感就是這么產(chǎn)生的嗎? 林駿有些領悟。 王波帶著自己的心腹到了南門,守軍此刻已經(jīng)得到了消息,正有些六神無主,見他來了,如蒙大赦。 “別駕,別駕,使君可還好?” 王波在馬背上哽咽,“使君,已然不治……” “啊!” 城頭的將士,慌了。 這時候若守將威望高,還能強行把士氣拉起來。 可守將自己都懵了。 王波嘴角微微翹起,罵道:“楊狗歹毒,竟然令錦衣衛(wèi)好手刺殺使君,這個大仇,當報!” “狗賊!” “可惜了使君??!” “咱們該怎么辦?” 金恒一去,辰州最大的便是王波。 “打開城門?!?/br> “作甚?”守將例行問道。 “那錦衣衛(wèi)的刺客說,下一次進城,便是辰州的主人?!蓖醪嫔y看。 守將愕然,“這是……這是要攻打辰州?” “你說呢?” 城門打開。 王波的心腹帶著百余騎出去了。 …… 凌晨,來了一隊騎兵。 “打開城門?!?/br> 林駿就在城頭,一身青衫。 王波愕然,“這是哪來的……下官錯了。” 這是林駿的麾下! 可不是說好了,要三請四請才來的嗎? 使者還沒到泰州呢! 怎么就上門來了? 他看了林駿一眼,“打開城門?!?/br> 他知曉,這是林駿的手段……也就是說,林駿連他都不信。 城門打開,千余騎緩緩而入。 城中長街上,數(shù)百人從巷子里涌了出來。 為首的,便是沈長河。 若是王波反水,此刻這數(shù)百人將會搶奪城門。 每一個環(huán)節(jié)都想到了。 王波哆嗦了一下,心中那點兒小心思,盡數(shù)消散。 他主動下城,沖著守將喝道:“是老夫令人去請的人馬?!?/br> 守將說道:“這不是泰州人馬嗎?” 王波冷冷的道:“怎么,有問題?” 守將被他冷冰冰的目光嚇到了,“沒,沒問題。” 你的命,不錯! 騎兵進城,隨即控制南門。 稍后,源源不斷的軍隊趕到。 數(shù)千騎在南門后掉頭,面對城頭。 城頭上,林駿一襲青衫,負手而立。 數(shù)千騎行禮。 “見過使君!” 清晨的風從城頭上吹過,吹動了青衫。 沈長河低聲道:“大事定矣?!?/br> “馬上掌控辰州軍,將領大部清理干凈,不要殺人,免得激怒陳州軍將士??蜌庑?,就說,錦衣衛(wèi)在城中收買了不少文官將領,只是請他們?nèi)f(xié)助查清此事,事后再回來?!?/br> “是!” 到時候以林駿的心腹去接手軍隊,安撫中下級將領,如此,人心初附。 “晚些,告知他們,寧興大怒,以辰州官員將士通敵為由,準備大清洗。明白嗎?” 林駿看著沈長河,“我們必須要逼迫這些軍民站在咱們一邊?!?/br> “斷掉他們的后路!”沈長河點頭,“若是有刺頭,當即處置了就是?!?/br> 林駿站在城頭上,看著東方緩緩浮起的朝陽,微笑道:“叔父的使者說,令我暫且蟄伏。只需五年,便能度過這個難關。到時候定然讓我統(tǒng)御大遼南方。 可人有幾個五年?他自己能否堅持五年尚且難說…… 再有,我沉寂五年,其他人卻不會。此消彼長,這是要斷掉我上升的通道。這,如同殺我父母!” 可林雅不正是您的父親嗎?沈長河心中一顫,“相公那邊,怕是被人蒙蔽了。” “他若是輕易便被人蒙蔽了,這些年如何能活下來?”林駿譏誚的道:“而且,還熬死了先帝,眼看著,有些能熬死赫連春的意思?!?/br> 沈長河苦笑,“看來,相公是有了新打算?!?/br> “他喜歡把一切都掌控在手中,而我,卻最不喜被人cao控?!绷烛E冷冷的道。 “那……這一切都發(fā)端于使君拿下泰州。” “怎么,覺著我拿下泰州沖動了?” “不敢!” “無需遮掩?!绷烛E說道:“看事,要看大氣些,你看……” 林駿伸手畫了一個大圈,仿佛把整個世間都劃了進來。 “寧興本是均勢,若是一切不變,五年內(nèi)依舊如故。如此,叔父便支持我來南方……這并非是一心想栽培我。你自己想想,他的麾下可有這等人才?” “這是……無奈之舉!”沈長河仔細想了想,“相公想用南方來破局,想來想去,只有使君最為合適。” “我來南疆,便是要打破當下的僵局??烧l曾想,對面的楊玄也不甘寂寞,出手就是大手筆?!绷烛E自嘲的道:“我本以為少說能有來有往,可我低看了他,高看了內(nèi)州、坤州守將。兩州一丟,寧興震動。這時候,局勢就變了,叔父對南方的需求,也沒那么迫切了,明白嗎?” 狡兔死?。?/br> 沈長河其實早有猜測,但不敢說,否則就有破壞林駿和林雅之間關系之嫌。 疏不間親,這個道理他知曉。 “若是楊玄不北進,或是北進的慢一些,那么,我還能一點一滴的掌控南方。這個局,說起來便是被他破的?!?/br> 林駿笑的有些無奈,“我一切都算好了,可就是沒算到,楊玄那個瘋子,竟然敢接二連三的激怒大遼。我至今依舊好奇,他難道真的覺著,自己能扛住大遼傾國之力?” 沈長河說道:“興許,長安那邊給的壓力太大,他需要向外尋求功勛,來贏得天下人的同情和認可?!?/br> “這是一種說法,但我覺著,不會那么簡單?!绷烛E撇開這個問題,“當下,楊玄攻打龍化州,拿下之后,坤州,龍化州,內(nèi)州,同樣是連成一條線,是頭豕,都能看出楊玄在做什么。” “三州連成一條線,便護住了北疆腹地。而我大遼的腹地,卻袒露在楊玄貪婪的目光中。他若是愿意,此后隨時都能出兵攻打。” 沈長河感慨的道:“當年的一個小縣令,如今卻成了我大遼的心腹大患,時也命也!” “這是能力,和時命有個屁的關系!”林駿搖頭,“他下內(nèi)州時,我的判斷是為了保護那片新開墾的耕地。 他下坤州時,我判斷是為了拉起一道籬笆墻,由此,除去陳州之外,北疆就被團團護住了。以往任由我大遼鐵騎縱橫的廣袤原野,變成了北疆的糧倉。 這個宏大的手筆令人驚嘆。我覺著,夠了?!?/br> 林駿苦笑,“可沒想到,他竟然攻打龍化州,至此,我前面的分析盡數(shù)廢棄。那個瘋子,他哪里是為北疆扎籬笆墻,他分明就是,在覬覦大遼!” 沈長河只是個謀士,他的格局和主公的地位有關。在征伐舍古人之前,林駿默默無聞,沈長河也隨之默默無聞。到了南方后,林駿幾次出手驚世駭俗,沈長河這才重新審視了這個世界。 但,林駿的分析依舊令他的心頭仿佛挨了一記重擊。 他急促喘息了一下,“使君是說,他想……擊敗大遼?” “意外?”林駿微笑問道。 “不是意外,而是,覺著荒謬!” 這特么的荒謬到家了! “前幾年還在被動挨打的北疆,如今換個主人,竟然想擊敗大遼。這個想法剛生出來,我便覺得荒謬。我覺著,自己瘋了。” 林駿嘲諷的道:“叔父的手下不是時常說我是個瘋子嗎?可如今看來,論瘋狂,我比不過楊玄?!?/br> “楊玄從太平時的經(jīng)歷老夫最近琢磨了一番,激進!”沈長河面色凝重的道:“他每一步都在冒險,滅三大部,到桃縣……在桃縣,他更是激怒了北疆豪強。為何? 后續(xù)老夫一琢磨,若是他不動豪強,北疆的格局就永遠變不了,依舊半死不活。 豪強被鎮(zhèn)壓后,他便大權(quán)在握,無人能掣肘。 隨后一步步,破三州……急切的仿佛身后有一群狼在追趕?!?/br> “你也有這等感覺?”林駿問道。 沈長河點頭,“老夫從未見過如此激進的手段,仿佛,不在十年內(nèi)擊敗大遼,他便會身隕?!?/br> “龍化州,希望能守住?!绷烛E說道:“若是丟了,大遼的麻煩,也就來了。” “寧興三家聯(lián)手,怕是也有這方面的擔憂?!鄙蜷L河苦笑,“大遼的局勢,竟然被一個外人給撬動了?!?/br> “不奇怪。”林駿說道:“此后,無論長安如何叫囂什么楊逆,叫囂一次,楊玄只需出兵給大遼腹地一拳,在天下人的眼中,長安便格外尷尬?!?/br> “是啊!畢竟北疆在給大唐的大敵放血,而長安,那位帝王在梨園中玩兒媳婦多年,卻無所作為?!?/br> 噠噠噠! 一隊騎兵進城,一個將領上了城頭,行禮,“使君,寧興援軍前鋒逼近龍化州?!?/br> 林駿問道,“龍化州如何?” “北疆軍遮蔽嚴密,我軍斥候還無法滲透?!?/br> 遮蔽戰(zhàn)場是最基本,也是最重要的手段。 “幾日了?”林駿問道。 “四日了吧!”將領說道。 林駿雙手按著城垛,“再問問,援軍前鋒行止?!?/br> “領命!” 將領下了城頭,隨即一隊隊斥候遠去。 一個隨從上來,輕聲道:“有官吏十余,將領五人被錦衣衛(wèi)收買?!?/br> 林駿擺擺手,“殺了!” 城中某個地方,兩個真正的錦衣衛(wèi)密諜面面相覷。 “說是咱們刺殺了金恒?” “可咱倆一直窩在這啊!” “這特么的,是誰做好事不留名?” 城中在清洗。 斥候沒多久歸來。 “前鋒后撤十里扎營。” 林駿回身,嘆道:“龍化州,完了!” 沈長河說道:“寧興的使者怕是馬上就要來了,多半會要求使君退出辰州,否則……” “否則翻臉!”林駿微笑,“楊玄破了我的局,如今他大軍在側(cè),若是寧興援軍敢對我三州動手,你說楊玄會如何?” “趁火打劫,從側(cè)后給援軍一擊?!?/br> 沈長河嘆息,“如此,三州穩(wěn)固??纱筮|呢?” 他看了主公一眼,只看到了冷漠。 最后一縷對大遼的忠心。 消散! 林駿輕聲道: “大遼,關我屁事!” 他走下城頭,走出城門。 城外,兩萬騎默然等候。 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