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阿郎，楊玄被伏擊，僅以身免。”

    魯縣趙氏。

    趙赟撫須，目光深沉，“這是天意嗎？”

    他去了祠堂。

    趙子的牌位斑駁，但從未換過。

    斑駁是歷史，也是榮耀。

    趙赟跪下，虔誠的祈禱著。

    “……每逢天下大亂，各地草莽皆會蠢蠢欲動。北疆楊玄乃一獵戶，機(jī)緣巧合執(zhí)掌北疆，竟能橫行北地?！?/br>
    “趙氏施恩天下千余年，也當(dāng)有所收獲了?！?/br>
    “這是個機(jī)會……”

    香火繚繞，牌位顯得有模糊不清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楊玄遭遇伏擊，回府后就倒下了。”

    “楊玄重傷垂死！”

    “楊玄死了！”

    “楊玄暴斃！”

    “劉擎伙同人一起毒殺了楊玄！”

    “楊玄……”

    桃縣就像是個泥潭，楊玄的病倒讓這個泥潭沸騰了起來，各種污濁都在往上沖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就是勞心太過，再有，那一槍中蘊(yùn)藏著的內(nèi)息頗為歹毒，沖入經(jīng)脈中后，緩緩發(fā)作……”

    周寧分析著楊玄的病情。

    “你說會不會死就完了！”楊玄說道。

    然后，看到婆娘面色微變，楊玄就后悔了，“我是說，你的醫(yī)術(shù)這般了得，閻王爺來了也帶不走我！”

    “死不了！”周寧說道：“不過，需每日扎針！”

    不要啊！

    楊玄面色慘白。

    阿梁一個哆嗦，“劍客！劍客！”

    劍客悄無聲息的出現(xiàn)，阿梁說道：“我們走！”

    “我無礙！”

    楊玄對劉擎笑道。

    “此次國公的行蹤被人掌握，那人會是誰？”宋震問道。

    劉擎眼中多了厲色，“查！”

    劉擎等人得知結(jié)果后，就散了。

    主公還活著，其它都不是事。

    挨了那一槍后，楊玄當(dāng)時沒當(dāng)回事，在泰州數(shù)日，腰側(cè)的傷口愈合了，他就更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中。

    在歸程時，他覺得身體有些困倦，以為是累了。

    實(shí)際上，是內(nèi)息在腐蝕他的經(jīng)絡(luò)。

    “這等傷勢頗為隱秘，一般醫(yī)者無法察覺?！?/br>
    周寧拿起一卷書，“幸而玄學(xué)中曾有過記載?！?/br>
    玄學(xué)果然是我的臂助啊！

    楊玄再度沉睡。

    北疆軍也在沉睡。

    夜深人靜。

    軍營中只聞此起彼伏的鼾聲。

    但在一個房間里，卻有兩人在說話。

    “此次伏擊失敗，再無機(jī)會了?！?/br>
    “赫連通那個蠢貨?！?/br>
    說話的兩個人，一個是校尉程然，一個是將軍魯端。

    程然說道：“此次咱們把消息泄露給對面，那些人可靠否？”

    魯端笑道：“放心，那些人最為穩(wěn)靠。”

    程然松了一口氣，“如此就好?！?/br>
    魯端說道：“北疆在磨刀霍霍，當(dāng)大軍再度北上時，我擔(dān)心……北遼沒了。”

    “北遼一旦覆滅，龐大的北疆軍將會淪為楊玄的私軍。他們將去向何處？”程然有些痛苦，“只能南下。大唐一旦陷入內(nèi)亂，接下來便是陳國舊事。江山傾覆，殺的千里無人煙?！?/br>
    “不會！定然不會！”魯端深吸一口氣，“到了那時，你我，當(dāng)為這個天下做些什么！”

    程然點(diǎn)頭，“你只管謀劃，需要我時，赴湯蹈火，在所不辭?！?/br>
    魯端說道：“鏡臺主事錢能聯(lián)絡(luò)上了我，說有人想為大唐除掉楊玄這個禍害。”

    “誰？”程然心中一喜。

    “還不知，不過錢能說，那是個能震動天下的人家?！?/br>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阿耶病了?！?/br>
    阿梁在玄學(xué)發(fā)愁。

    寧雅韻笑道：“阿梁也擔(dān)心嗎？”

    “是呀！”阿梁說道：“他們說阿耶要養(yǎng)許久，我擔(dān)心阿耶。”

    “是個孝順的好孩子！”寧雅韻微笑道。

    安紫雨點(diǎn)頭，“是?。⌒㈨樅?！”

    “阿梁！”

    鐘會來了，沖著阿梁招手，“后面結(jié)了果子，老夫帶你去看看?！?/br>
    阿梁跟著鐘會去了。

    “掌教在擔(dān)心什么?”

    安紫雨問道。

    “擔(dān)心以后父子之間的關(guān)系！”

    大唐立國至今，每位帝王的第一任太子幾乎都不得善終。

    孝順如孝敬皇帝，最終依舊被鴆殺。

    唯一順?biāo)斓奶颖闶钱?dāng)今皇帝李泌。

    別人做太子是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，擔(dān)心被皇帝弄掉。他做太子卻野心勃勃，一心想弄掉皇帝。

    最終，他成功了。

    李元成了太上皇，他成了皇帝。

    他的太子被弓弦勒死，繼續(xù)應(yīng)驗(yàn)了第一任太子不得善終的規(guī)矩。

    阿梁呢？

    楊玄若是成功逆襲，登基為帝，他和阿梁之間的父子關(guān)系又會走向何方？

    寧雅韻在思索著。

    想找到一個妥善的法子。

    可想來想去，卻想不到法子。

    清官難斷家務(wù)事?。?/br>
    聽天由命吧！

    大不了，老夫到時候帶著阿梁走就是了。

    寧雅韻本是灑脫之人，隨即坐下準(zhǔn)備彈琴。

    人生無趣，唯有琴才是自己的伙伴??！

    他醞釀好了情緒和心境，伸手，突然一怔。

    咦！

    老夫怎地?fù)胶土俗犹┑募沂拢?/br>
    寧雅韻一直以來都是閑云野鶴的性子，除去玄學(xué)之外，再無牽掛的人事。

    不，有個破綻。

    那個女人！

    可除此之外，再無別的牽掛了吧！

    可怎地。

    阿梁的未來。

    子泰的未來……

    多年來他畫地為牢，便是要把心靈中唯一的破綻補(bǔ)上，可今日他卻發(fā)現(xiàn)，自己的心中，早已是千瘡百孔……

    他苦笑著。

    伸手撫琴。

    安紫雨在外面呵斥學(xué)生，聽到琴聲訝然，擺擺手，學(xué)生如蒙大赦的跑了。

    “掌教的琴聲，怎地多了煙火氣？”

    “掌教！”

    阿梁拿著兩個果子沖進(jìn)了值房內(nèi)。

    琴聲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“掌教，給你。”

    “哦！”

    “掌教，你吃?！?/br>
    “好！”

    “好吃嗎？”

    阿梁眼巴巴的看著他。

    寧雅韻瞇著眼，“甜！”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養(yǎng)傷的日子不好受。

    婆娘每日必扎一針，不，是十余針，美其名曰：為你疏通經(jīng)絡(luò)。

    可楊玄覺得這里面多半也有她的經(jīng)絡(luò)。

    氣不順，就拿當(dāng)家男人出氣。

    阿梁也跑的無影無蹤，就剩下個老二是孝順的。

    孝順的老二在他的身邊睡的正香，手中拽著他的頭發(fā)。楊玄不能動，一動老二就會拉扯頭發(fā)。

    哎！

    楊玄第一次發(fā)現(xiàn)自己好像沒啥用。

    王老二在家也是這種感覺。

    “走了就別回來！”

    赫連云裳見他回家就往外面跑，怒了。

    王老二一溜煙就跑了。

    赫連云裳去尋怡娘訴苦。

    “男人，要用懷柔的手段去對付他們！”

    怡娘信誓旦旦的說道：“定然有用?！?/br>
    “哦！”

    赫連云裳信心倍增。

    外面，管大娘撇撇嘴，心想怡娘又沒有男人，怎么知曉如何收攏男人的心？

    她看著喜笑顏開出來的赫連云裳，覺得這個女人真是夠蠢的。

    問道于盲。

    看看夫人，對國公軟硬兼施，幾年下來就收攏了自家男人的心，這才是手段??！

    御夫有術(shù)的周寧正在看信。

    書信是周遵寫來的。

    在信中，周遵說了長安當(dāng)下的局勢，皇帝和楊松成之間既有合作，也有矛盾，但在北疆的威脅之下，二人選擇了求同存異。

    周遵問了北疆的局勢，又說了今年他令人去各地視察農(nóng)莊。

    ——周氏今年收成不錯，各地田莊也多了不少人口，丁壯太多也是一等煩惱，為父得cao心如何養(yǎng)活他們。

    周寧把信紙折起來，收好，坐在那里，看著秋日幽幽的照在身前，仿佛從萬年前便是這個模樣。

    時間凝固住了。

    不知過了多久，周寧輕聲道：“父親，世上路有千萬條，要找準(zhǔn)?。　?/br>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楊玄養(yǎng)傷第三日，赫連榮托人帶來了話。

    “雖說國公養(yǎng)傷不出能麻痹對手，可貧僧以為，此刻的北疆，以及國公如朝陽，當(dāng)朝氣蓬勃。朝氣，不可壓制，當(dāng)勃發(fā)！”

    這人重傷之際依舊在為大局思索，倒是難得。

    而且，他這番話里，是建議楊玄用大勢去碾壓對手。這正合楊玄的心思。

    楊玄從善如流?！皞髟?，我無恙?！?/br>
    秦國公只是輕傷！

    “就是殺敵的時候用力過猛閃到了腰！”

    包冬在和一群買菜的婦人說著。

    “是殺敵閃到的腰？”有婦人曖昧的的道。

    包冬虎軀一震，“怎地，難道還有別的？”

    婦人看著他，“興許，有些別的緣故呢！”

    “什么緣故？”

    “譬如說，降龍伏虎?。　?/br>
    這是黑話，暗指夫妻之間的那點(diǎn)事兒。

    艸！

    老夫竟然不敵……包冬干咳一聲，“大嬸……”

    婦人大怒，“老娘這般老嗎？”

    “大姐?！卑目?，“許多話是不能亂說的。”

    “那要不，咱們私下說？”

    艸！

    包冬敗退！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“楊玄無恙？”

    “是！”

    呂遠(yuǎn)看到趙赟眼中的失望之色，說道：“要不，再等等？”

    趙赟搖頭，“老夫也想再等等，可再等等北遼就沒了。北遼覆滅，楊玄的威望將會如日中天。到了那時，北疆民心歸附，趙氏扯旗誰會響應(yīng)？”

    呂遠(yuǎn)說道：“可此刻北疆大軍在休養(yǎng)生息??！趙氏那點(diǎn)人馬不足以撼動他們?！?/br>
    趙赟說道：“老夫在想，突襲桃縣，如何？”

    呂遠(yuǎn)心中一震，“阿郎，楊玄就在桃縣，只要他在，想突襲何其艱難?！?/br>
    趙赟蹙眉，呂遠(yuǎn)說出了自己盤算了許久的謀劃，“阿郎，每年一度的祭祖要開始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嗯！”趙赟抬頭，眼中多了些異彩。

    “往年趙氏會邀請北疆節(jié)度使來參會，也算是結(jié)個善緣。從黃春輝得罪了長安后，就斷絕了關(guān)系。老夫以為，是時候重續(xù)前緣了?！?/br>
    趙赟眼中發(fā)亮，“妙??！”

    隨即，趙赟書寫了請?zhí)?，“你親自去一趟，順帶看看楊玄可真是無恙。”

    “每年來魯縣祭祀趙子的多是天下名士，楊玄最喜拉攏人才，這等盛會怎會錯過？”呂遠(yuǎn)笑道；“老夫敢打賭，他就算是癱了也得來。”

    趙赟笑道：“越是如此，越能折服大才?！?/br>
    當(dāng)初陳國開國皇帝曾為了請出一位大才，不顧大病未愈，在大才家門外蹲了兩日，這才打動了大才。

    這是美談，當(dāng)然，那位大才后來引得陳國開國皇帝猜忌，最終被族誅的事兒，就被后人無視了。

    一個仆役出現(xiàn)在門外，“阿郎，有客人求見?！?/br>
    客人是從后門進(jìn)來了。

    穿著灰色長袍，面色枯黃，仿佛奄奄一息。

    “錢主事！”

    趙赟眼底多了一抹不屑之色，隨即隱去。

    來人是鏡臺主事錢能。

    “我來此是給趙公一個好消息?！卞X能微笑道，只是看著有些陰惻惻的。

    “什么好消息？”趙赟問道。

    “桃縣那邊，有一個校尉，一個將軍愿意與趙氏聯(lián)手。”

    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