衛(wèi)王懂事早，他知曉自己和母親在后宮生存的根基便是李泌。

    他也曾寄希望于李泌能伸手，為他們母子遮風(fēng)避雨。

    但李泌提起褲子轉(zhuǎn)身就走，把自己的女人和孩子視為陌路。

    他絕望之余，本能的揮舞拳頭來保護自己的母親。

    帝王這個詞，在他的心中從此成了負(fù)面。他開始讀書。

    一次聽先生讀史，分析歷史人物時，衛(wèi)王突然就生出了興趣。他開始看史書。

    他得知原先的太子不是自己的阿翁，而是孝敬皇帝。孝敬皇帝怎么了？

    好奇的衛(wèi)王和丁長打聽。丁長說了自己所知道的。

    —當(dāng)初宣德帝和武后對孝敬皇帝很是疼愛，孝敬皇帝但凡生病，帝后都會心神不寧，宣德帝甚至?xí)z朝，親自探問病情，和醫(yī)官探討診治的法子。

    若是一切不變，那么誰也無法撼動孝敬皇帝的地位。后來，孝敬皇帝開始觀政。

    宣德帝的眼睛不好，于是武后臨朝，也就是二圣臨朝。

    宣德帝的病情好好壞壞，總是沒法痊愈。偶爾還會因為病情加重擱下朝政，于是便是武后獨攬大權(quán)。

    就是在這個時候，宣德帝令太子參政。

    太子，也就是后來的孝敬皇帝參政后，不斷針對大唐的各種弊端提出建言。

    帝后對此很是欣慰。

    也就是到了這里，丁長嘆息一聲，說道：「后來就變了。孝敬皇帝被多方攻擊，可地位依舊穩(wěn)固。直至穢亂宮中之事后被廢?！?/br>
    穢亂宮中，說的便是孝敬皇帝涉嫌調(diào)戲宣德帝的妃子。隨后，李元就成了太子。

    再后來便是帝后中毒倒下，鴆殺了孝敬皇帝?？珊髞淼酆髤s悔了。

    也就是說，帝后中毒，不是孝敬皇帝干的。那么，是誰？

    衛(wèi)王本能的想到了李泌，唯有這等毫無情義的畜生，才會對自己的親人下毒手。

    他沒說，只是默默的觀察著李泌。威嚴(yán)，風(fēng)度翩翩，多才多藝······且擅長權(quán)謀。

    這是個令人心折的帝王。

    但到了后宮，這個男人便會本性畢露。

    女人只是他發(fā)泄的工具，而孩子，只是發(fā)泄的產(chǎn)物。在他的眼中，唯有自己。

    肥羊開始焦黃。

    李玄神色輕松的翻著。

    「差不多了吧？」衛(wèi)王問道。李玄搖頭，「最里面還生。」

    衛(wèi)王說道：「能吃一些就夠了?！?/br>
    李玄看了他一眼，「里面更美味多汁?！剐l(wèi)王搖頭「不是自己的，本王沒興趣！」李玄：「......」

    他已經(jīng)準(zhǔn)備好了和大侄子做交換。

    他甚至愿意在大唐的某個地方為大侄子留下一塊地方，就算是他的封地。

    但交換都還沒開始，這人竟然就······

    「你就不想······站在高處看看世間？」李玄問道?！刚驹诟咛幙?，難道世間能為你變個模樣？」

    衛(wèi)王一句話梗的李玄無言以對。是啊！

    你就算是站在山巔，可世間萬物依舊是那個模樣。衛(wèi)王伸手拿起小刀，割下來一塊rou。

    他把rou遞過去。李玄：「......」

    「這是欠你的！」衛(wèi)王說道。李玄接過外焦里嫩的烤rou?！杆灰?，本王要臉！」

    衛(wèi)王仰頭干了一杯酒，眸色微冷：「無需可憐本王，更無需把本王看做是傻子?！?/br>
    李玄和李晗相對一視，心想誰敢把你當(dāng)做是傻子？

    「小時候，本王以為，帝王無情無義，長大后才知曉，帝王是無情無義，可能做到阿耶這等地步，

    把妻兒視為敵人的，罕有。」

    衛(wèi)王把空杯子遞過去。麻蛋，讓叔父為你斟酒？

    李玄腹誹著，李晗搶先一步拿起酒壇子，為衛(wèi)王斟酒。

    「本王冷眼看著阿耶，看著他不要臉的奪了太子的妻子，看著他與自己的兒媳雙宿雙飛，看著他把太子當(dāng)做是玩物······那一刻，本王心想，這樣的人坐在御座上，真是李氏的恥辱?！?/br>
    大侄子，還真是與眾不同?。　副就跤袀€念想！」

    衛(wèi)王看著李玄，「把他弄下來！」

    他起身，「本王是做不到了，你來！」他轉(zhuǎn)身走了。

    腳步穩(wěn)健。

    但眼中卻有些孤寂之意。

    他從小在宮中體驗的是人情冷暖，是父子相殘。出宮后，卻遇到了李玄和李晗兩個好友。

    從此后，他便孑然一身。不，還有妻兒。

    帶著妻兒遠(yuǎn)遁，去某個偏僻的地方，狩獵，種地·...··了此一生。

    衛(wèi)王驕傲，不肯低頭求人，所以，哪怕是手握夾谷關(guān)，依舊不肯以此為籌碼交換什么。

    「哎！」

    李玄回頭，「肥羊太大，你讓我一人如何能吃完？」......

    關(guān)門一直敞開著，城頭的守軍卻如同是驚弓之鳥，格外警惕?！改阏f，若是關(guān)中依舊在李泌的手中會如何？」韓紀(jì)問道。

    這是個難解的問題赫連榮說道：「他也僅僅握著關(guān)中與蜀地，可關(guān)中一群吃rou喝血的貴人怎么辦？他們豈會坐視？」

    「可李泌絕不可能逆襲！」韓紀(jì)對李泌是真的不屑。

    「沒錯，李泌是無法逆襲?？捎袀€問題。」赫連榮摸摸光頭，「那些貴人會如何？」

    「你想說什么？」

    「當(dāng)他們覺著自己的飯菜少了，饑腸轆轆之下，你說他們會做什么？」「投靠叛軍？」

    「沒錯?！?/br>
    至于投靠秦王這個選項，二人默契的略過。

    對于大族來說，秦王前科累累。若是可以，他們寧可讓石忠唐這個異族執(zhí)掌天下，而非李玄這位前太子之子。

    「也就是說，殿下實則是挽救了偽帝？」

    二人面面相覷，都覺得這個發(fā)現(xiàn)真的令人無語。

    寧雅韻甩甩麈尾，「對于子泰而言，偽帝父子活著，未必是壞事?！惯@時關(guān)上有人喊道：「哎！」

    「干啥？」這邊有人問?！高M來！」

    「啥？」「快些進來！」

    「發(fā)生了何事？」韓紀(jì)心中一緊。

    ***，老夫就說偽帝的狗崽子信不得。

    關(guān)上那人喊道：「都喝多了，在打架，快些來拉?。　箶?shù)百騎率先沖進去，隨即令人傳話。

    「并無圈套。」

    老帥鍋第一個進關(guān)，接著是虬龍衛(wèi)。

    一個李晗的護衛(wèi)尷尬的在等他們，「快快快！」

    眾人到了衛(wèi)王的駐地，還沒進去，就聽里面轟隆聲不絕于耳?！高@是······在拆房子呢？」赫連榮眨巴著眼睛問道。

    「進去看看就知曉了?！?/br>
    一路到了后面，就看到衛(wèi)王和秦王抱在一起摔跤。二人鼻青臉腫的，邊上李晗在傻笑。

    而周圍的屋宇倒塌了一片，現(xiàn)場慘不忍睹?！高@是·····.」

    楊略過來了。

    「無礙，打打更好?！故聝旱钠鹨虿粡?fù)雜。

    李玄和衛(wèi)王互相灌酒，一邊狂飲，一邊說著羊rou該烤嫩一些還是老一些。不知怎地，就扯到了兩家的恩怨。

    「衛(wèi)王想去極北之地，殿下不許，于是便打了起來?！箺盥陨裆殴?。去

    極北之地，有些贖罪的意思，也有些避開恩怨的意思。

    衛(wèi)王竟然也有逃避之意？

    而李玄不許，便是情義在作祟。

    對于楊略來說，偽帝的狗崽子死光了最好，可此刻他卻難得的為衛(wèi)王說了句好話，「這人，可惜了。」

    可不是。

    若衛(wèi)王不是皇子，哪怕是個李晗般的宗室子，此后必然會成為李玄的左膀右臂。

    兩個人疲憊的躺在地上喘息著?！赶劝涯闫迌航觼戆?！」

    喝多了打架會覺得格外的虛。比腎虛都虛。

    「留他們在長安?！剐l(wèi)王說道。二人看著藍(lán)天發(fā)呆。

    「極北之地沒意思，主要是沒人殺。」李玄有些頭暈，「到時候看吧！我正好有令人探尋海外的意思，到時候你若是有興趣，可主持此事?！?/br>
    「有趣？」衛(wèi)王問道。

    「海中有大魚，大的不像話。還有無數(shù)能吃的美味，什么帝王蟹，什么帶魚，什么梭子蟹，什么大蝦，海膽······嘖！」

    李玄摸了一把嘴角沒口水，「大海碧藍(lán)，一望無垠。」「好，我去！」

    衛(wèi)王心動了?！钢皇恰ぁぁぁぁぁぁ埂钢皇鞘裁?？」

    「若是遇到大風(fēng)大浪，基本上就交代了?！埂复箫L(fēng)大浪多嗎？」

    「好像不少?！剐l(wèi)王：「......」......

    關(guān)中沃野千里，這不是吹的。但這沃野千里大多屬于貴人。

    大唐立國之初，關(guān)中人口凋零，所以才能行府兵制，耕戰(zhàn)無雙。王朝如流水，緩緩向前。

    每一年都會誕生新的貴人。何為貴人？

    必須是權(quán)力在手。

    但只有權(quán)力的是蠢貨······這話是梁靖某日喝多了說的，這話說出來后，無數(shù)貴人恨死了這貨。

    必須得有錢財！

    但錢財是暴發(fā)戶追求的事兒。

    咱們追求能傳給子孫后代萬萬年的江山······田地！

    想想，家中良田萬頃，每年都會產(chǎn)生收益，這才是聚寶盆??！可田地都有主人了怎么辦？

    想辦法奪過來?。?/br>
    貴人一開口，地方官吏諂笑著出手。

    于是，大唐多了一批失地的流民，也多了一個家業(yè)漸漸膨脹的家族。當(dāng)這樣的貴人越來越多時，關(guān)中的田地大多都成了他們的產(chǎn)業(yè)。

    所以，讓大唐笑傲天下的府兵制，崩了。馬氏便是關(guān)中大族之一。

    在叛軍破了夾谷關(guān)后，長安傳來消息，皇帝要跑。往蜀地跑。

    這是一個信號，但凡有實力的皆可來。

    至于百姓，不好意思，你家中的糧食夠這一路吃嗎？不夠！

    那你跟來作甚？

    這是個你沒法摻和的場面，回家呆著去。長安的權(quán)貴大族幾乎傾巢出動。

    而馬氏距離長安五十余里，得知消息后，馬宏忠和兒子馬溪商議了一番，猶豫再三，決定不走了。

    「南北都沒了，陛下多半是要完了。就算是他后面能再續(xù)江山，老夫敢說，帝王必然不會是他。」

    大清早，馬宏忠背著手，在自家庭院里散步。

    兩個侍女跟在身后，一人拿著痰盂，一人拿著茶壺?！赴⒁??！?/br>
    兒子馬溪來了。「如何？」

    石忠唐率主力出關(guān)決戰(zhàn)后，關(guān)中就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之中。除去打探消息之外，所有大族都停止了對外活動。

    都屏息在等著這場能決斷大唐江山歸宿的大戰(zhàn)結(jié)果。馬溪今日出去，便是打探消息。

    「阿耶，衛(wèi)王攻占了夾谷關(guān)！」馬溪帶來的消息令馬宏

    驚呆了。

    「陛下往蜀地去了，臨走前封了衛(wèi)王為太子，天下兵馬大元帥，可誰不知曉這便是個背鍋的蠢貨？可這條咸魚，竟然翻身了？」

    馬宏忠不敢置信的拍拍自己的額頭，然后面色一變。

    「關(guān)中太復(fù)雜，水太混，衛(wèi)王太年輕，把握不住。糟糕，陛下定然會歸來。那人陰狠，一旦重新掌控關(guān)中，必然會報復(fù)！」

    馬溪抹了一把汗，「我便是這般認(rèn)為的。阿耶，當(dāng)下該如何辦？若是重新表示效忠，馬氏的臉面都沒了?！?/br>
    「我的兒，臉面和榮華富貴相比，孰輕孰重？」馬宏忠問道。

    馬溪神色掙扎了一下，「榮華富貴?！?/br>
    「那可不就是了？」馬宏忠說道：「快，令人帶著錢財去追陛下，通過韓石頭獻給陛下。就說老夫病重，無法跟隨陛下出關(guān)中······不過，老夫的病情好轉(zhuǎn)了許多，馬上就來侍奉陛下?！埂负?！」

    馬溪去安排。

    馬宏忠散步的步伐放緩了些，如釋重負(fù)的道：「原先老夫還愁如何靠攏石忠唐，如今看來，犯不著了。陛下那里雖說知曉咱們不走的緣由，可他的對手太多了。天下紛亂至此，他也難辭其咎。如此，能拉攏一人便是一人······馬氏，妥當(dāng)了！」

    他心中一松，呵的一聲，侍女捧著痰盂上前。「呸！」

    馬宏忠舒坦的拍拍胸脯，「令人準(zhǔn)備好酒，老夫慶賀一番，為大唐賀，為陛下賀！」

    馬溪急匆匆的回來?！赴⒁?。」

    「怎么，這是嗅到了老夫的美酒？」馬宏忠笑道?！赴⒁l(wèi)王獻出了夾谷關(guān)，秦王，入關(guān)了！」呯！

    「阿耶！」「阿耶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