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河，叛軍一直在忙于cao練新卒。

    石忠唐每日必然要去校場視察，有時候還會去軍營中噓寒問暖，拉攏人心。

    幾次三番下來效果還不錯，加之他敞開糧倉讓新卒們吃，于是引得那些異族人高呼大王千歲。

    校場上，新卒們在cao練陣型。

    石忠唐就坐在高臺上，身邊左右各自站著一排文武官員。

    賀尊就在他的身側(cè)，回身從一個小吏的手中接過了文書，俯身說道：「大王，南周那邊，最近斥候很是活躍，頻繁試探我軍。」

    「年胥不知死活，等本王擊退了秦王后，便全力攻打南周。」

    石忠唐沉聲道：「南周富庶，打下來不但能補(bǔ)充錢糧，更要緊的是工匠?！?，他指著在cao練的大軍說道：「將士們從山中來，從荒野中來，他們?yōu)楹螢楸就跣?？錢糧女人！這些東西哪有？南周！」

    南周便是一塊的肥rou以往有北遼牽制，大唐沒法下嘴。石忠唐一直對南周垂涎三尺，卻因要攻伐中原，故而隱忍至今。

    「大王所言甚是?！官R尊放棄了勸說石忠唐善待南周軍民，他知曉，勸說也不管用。

    此刻的石忠唐就像是一個瘋狂的賭徒，輸?shù)袅舜蟀牖I碼后，他想把自家的宅子賣了，再來一把。最后猶自嫌不夠，還想著去鄰居家搶一把。

    「注意魏明那邊。」石忠唐說道：「那人最近越發(fā)陰郁了，在軍中小動作頗多，不少人與他暗自勾結(jié)，不可輕視。」

    「是?！纲R尊應(yīng)了，卻知曉此事很難。

    敗給秦王，從關(guān)中退到南疆后，石忠唐的威望就在一路下滑。

    沒有魏明，也會有李明，楊明站出來。野心家，從來都不缺。

    陳失其鹿，天下共逐之，如今石忠唐顯露頹勢，那些野心家自然也在虎視眈眈。若是他露出破綻.

    賀尊看了一眼那些將領(lǐng)，看似忠心耿耿，可內(nèi)里在想什么，只有天知曉。

    「對了，春育還沒到嗎？」

    石忠唐派阿史那春育出使北疆軍，可至今卻沒有消息。

    「他被扣下了。」賀尊說道：「說是遇到了王老二，差點(diǎn)被一刀梟首。隨后被扣下?！?/br>
    數(shù)騎進(jìn)了校場，小跑著到了高臺下，接著有人來稟告。

    「戰(zhàn)報(bào)來了。」

    石忠唐點(diǎn)頭，信使被帶上來?！甘俏焊笔沟娜??！官R尊說道。

    石忠唐的眼中閃過陰郁之色，「說！」

    「魏副使稟告，尚州守將阿史那建云擅自出擊，兵敗被俘。」

    石忠唐深吸口氣，壓住火氣，「為何擅自出擊？」

    「說是敵軍背水扎營，阿史那建云便覺著有機(jī)可乘......誰知曉敵將早有準(zhǔn)備，設(shè)下了圈套。」

    「敵將是誰？」「楊略。

    在眾人想來，裴儉的可能性最大，其次江存中?！笚盥裕俊故姨契久?。

    賀尊說道：「便是孝敬皇帝的侍衛(wèi)統(tǒng)領(lǐng)，后來帶著襁褓中的秦王南下的那人。據(jù)聞深得秦王信重。不過，此人竟然用兵如此了得嗎？」

    「密諜失職！「石忠唐呼吸急促了些，起身道：「抓緊cao練！」

    「是！」眾人恭送。

    賀尊臨走前看了一眼cao練中的大軍，腦海中突然生出一個念頭。

    秦王要來了。

    「我乃使者貨真價實(shí)的使者！」

    春育被扣在了大營中，而且在帳篷中不得外出。一群人吃喝拉撒全在帳篷里，那味道可想而知。

    春育原先也是窮人，在腥膻的羊圈里都能安睡?？筛姨起B(yǎng)尊處優(yōu)多年后，卻忍不住自己的屎尿味。

    外

    面?zhèn)鱽砹四_步聲，有人問：「可有動靜？」看守的軍士說道：「就是吵鬧?！?/br>
    簾布掀開，春育舉起雙手遮住眼前，瞇眼，看到王老二進(jìn)來。

    「誰是使者？」王老二問道?！肝?！」

    「出來！」王老二掩鼻出去，「真臭！」

    晚些，春育見到了秦王，秦王身邊的是梁靖，二人方才談及了長安歲月，頗為愜意。

    這是阿史那春育時隔多年后再度見到秦王。

    當(dāng)年他跟隨石忠唐去了長安，和秦王有過幾次照面。

    那時的秦王還是個少年，看著稚嫩，故而石忠唐并未和他刻意交往。

    多年后再度相見，阿史那春育感慨萬千。「見過殿下。」

    .....趙家的冷淘最美味，加幾片切的薄薄的羊rou，那味道，半夜做夢都能流口水。＂梁靖舔舔嘴唇。

    「趙家的是不錯，不過有一次孤發(fā)現(xiàn)他家用變味的羊rou，便再也不去了?！?/br>
    李玄緩緩看向春育，「石逆派你來作甚？」

    春育說道：「當(dāng)今天下大勢在關(guān)中，殿下拿下了關(guān)中固然可喜，可關(guān)中卻是權(quán)貴們的老巢，那些人貪婪，想來對殿下不會有半分好感?！?/br>
    他停頓了一下，見李玄沒有說話的意思，便繼續(xù)往下說道：「關(guān)中若是不能穩(wěn)住，隨時都有可能爆發(fā)叛亂。李泌正在蜀中看熱鬧，此人善于挑撥，定然會出手，鼓動關(guān)中人作亂

    李玄喝了一口茶水。你好歹反駁??！

    準(zhǔn)備了一大堆說詞的春育生出了一棍子打在被子上的感覺，沒地方著力，「想來殿下如今該為此事頭疼了吧？」

    李玄還是沒說話。

    春育干咳一聲，「說起來大王與殿下當(dāng)年曾有過一段！

    艸1

    這話說的李玄不禁蹙眉。

    「大王說，若是殿下能退兵，大王愿俯首稱臣?！勾河f完，有些緊張。

    北疆軍正在攻打松城，他雖然沒有親眼目睹，但卻從路過的軍士口中知曉了北疆軍士氣高昂。

    —北疆軍內(nèi)部也不是鐵板一塊。

    臨行前，石忠唐給他分析了北疆軍內(nèi)部的情況。

    劉擎三人乃是秦王的得力助手，三人中，羅才相對保守，劉擎穩(wěn)健，宋震略激進(jìn)。

    這三人必然會建言以李泌為主要目標(biāo)，拿下李泌，便拿下了大義。

    而在軍中，密諜探聽到了不少消息，北疆軍中也有不少人在奪取關(guān)中后建言進(jìn)攻蜀地，但都被秦王一一駁回。

    你去，一是查探北疆軍的情況，二是示弱，看看能否引發(fā)北疆內(nèi)部的矛盾。

    「說完了？」秦王問道。「是。「春育看了他一眼。

    秦王意態(tài)閑適的道：「這等示弱挑撥的小把戲，也敢在孤的面前賣弄。是石忠唐太閑了，還是他變得越發(fā)蠢了？」

    春育：「......」

    「回去告訴石逆，既然走上了謀反這條路，他便該知曉，不成即死?！骨赝鯏[擺手。

    春育說道：「清河大軍云集，殿下難道就不擔(dān)心在南疆折損太多，無法鎮(zhèn)壓天下嗎？」

    「你說這個倒是有意思。」

    李玄笑了笑，「其一，孤起兵的旗號是什么？討逆。逆賊一日不死，孤便不會收兵。這是孤豎起的大旗，孤不會親手放倒他?！?/br>
    這是要趕盡殺絕之意。

    「其二，就憑石忠唐，也想讓孤的大軍死傷慘重？他想多了?！?/br>
    春育被帶了出去。

    大營中，將士們往來不絕，但卻秩序井然。

    那些北疆軍將士看著便是精神抖擻，眼中有神。春育有些茫然

    ，聽到身后的隨從說道：「北疆軍好生精神。

    可我們呢？

    春育想到了叛軍當(dāng)下的情況。

    新卒還好，幾頓飽飯吃下去，被忽悠的找不到北。

    可那些跟隨石忠唐從關(guān)中敗逃回來的將士卻有些沮喪。

    土氣，差的太遠(yuǎn)了??！數(shù)騎疾馳而來。

    春育回頭，見他們停在大帳不遠(yuǎn)處，隨即進(jìn)了大帳。

    沒多久，就聽到了鼓聲。

    「這是要出擊了?！勾河吹酱筌婇_始云集。一隊(duì)隊(duì)將士集結(jié)，按照所屬開始匯集。

    春育等人領(lǐng)到了自己的戰(zhàn)馬，順帶還給了他們干糧和飲水。

    「走吧！」

    送他們的小吏在大營外冷冷的道：「再見?！乖僖姡?/br>
    「清河見！」小吏說道。這般自信啊！春育上馬。這時，騎兵出營了。

    接著大營中傳來了歡呼?！傅钕虑q！」

    這是秦王出來了吧！

    春育沒回頭他擔(dān)心多看一眼就會令自己越發(fā)沮喪。

    一方士氣高昂，將士相得。一方內(nèi)部矛盾重重，爾虞我詐，互相傾軋.......這一戰(zhàn)，難?。?/br>
    大軍出營，直奔松州城。

    兩日的攻城戰(zhàn)中，守軍死傷不少。

    王世明早已沒了當(dāng)初的豪氣干云，他的肩頭昨日中了一箭，此刻連刀都沒法拿。

    「來了?！雇跏烂骺粗鴿u漸逼近的北疆軍，對潘恒說道：「老夫估算著，怕是就在這兩日了?！?/br>
    潘恒運(yùn)氣不錯，沒受傷。不過看著頗為疲憊，眼袋很大，「好歹多堅(jiān)守幾日?！?/br>
    「好死不如賴活著？「王世明看著北疆軍步卒前出，慘笑道：「可那不是活著，而是煎熬。」

    潘恒摸摸自己的眼袋，想到這兩日夜里噩夢不斷，不禁嘆息，「這一劫，怕是過不去了?！?/br>
    「萬勝！」

    北疆軍陣列中爆發(fā)出了一陣歡呼，接著步卒開始了。

    「魏副使呢？」潘恒突然回首看著南方，「他率軍就在后面，若此刻他能牽制一番北疆軍，咱們也不至于這般艱難啊！」

    從開戰(zhàn)至今，魏明的人馬壓根就沒冒個泡。

    「事到如今你還不明白嗎？」王世明冷冷的道：「咱們便是送死的，魏副使不肯跟著咱們陪葬?！?/br>
    「誰來管咱們？」潘恒怒道。

    「老天爺！」

    王世明指著蒼穹「咱們殺孽太重了，黃州屠城。乾州屠城，那些冤魂不遠(yuǎn)，正在等著咱們索命呢！」

    「將軍后悔了嗎？」潘恒問道。

    他沒說后悔什么，但王世明卻知曉。一

    投機(jī)機(jī)開始發(fā)威了。

    被砸中的人連慘叫都沒機(jī)會發(fā)出，隨即成為rou泥。

    「老夫不知......」

    王世明喊道：「殺敵！殺敵！」叛軍鼓起余勇，拼命攔截北疆軍。但今日北疆軍卻是從四面發(fā)起進(jìn)攻。直至午時，叛軍終于松了一口氣。

    這兩日的攻防戰(zhàn)讓叛軍知曉，北疆軍矯情，中午也得來頓飯。

    如此，叛軍也能獲得一個喘息之機(jī)。鐺鐺鐺！

    果然，鳴金聲傳來。

    城頭的北疆軍開始交替掩護(hù)后撤。守軍心中一松。

    終于又熬過了半日！

    再熬半日，好歹又能在這個世間多睡一覺。

    真是幸福啊！

    這一刻，每一瞬對于他們來說都是如此的可貴。就在此刻，十余道身影在后撒的北疆軍身后猛地躍了上來。

    手中長劍閃爍著?！甘切奘浚?/br>
    床弩那邊的叛軍正在拿著水囊喝水。劍光突然臨頭。

    緊接著，那些后撤的北疆軍回身開始沖殺。不到半個時辰，城頭大部失陷。

    潘恒胸口中了一刀，奄奄一息躺在靠近城垛的地方。

    噗！

    一人重重的倒在了他的身側(cè)，潘恒看了一眼，是王世明。

    王世明的嘴里在不斷的涌出鮮血，潘恒只覺得心中一片寧靜，有一種解脫的感覺。

    他問道：「將軍，您真的不悔嗎？」潘恒不等他回答，說道：「我悔了?！?/br>
    王世明吐出一口血，慘笑道：「老夫就.......就后悔一事?！?/br>
    「何事？」「當(dāng)初老夫.

    老夫曾有機(jī)會去投北疆。老夫......沒去?！?/br>
    大乾十六年十二月，秦王破松州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