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班以后，申一甲買了一些水果，來到于發(fā)和的家里。聰聰一開門，申一甲就嗅到了一股魚香，他立刻猜到，于主任已經(jīng)到家了。

    聰聰穿著一身帶藍花的居家服，因為領(lǐng)口很低，露出了里面的胸罩，衣襟很短，在腹部露出了一條縫隙，寬松的褲子露著腳踝。聰聰穿這身比平時好看多了，甚至可以讓人品出一點年輕女人的味道。如果她不說話，不做任何動作，只是端正地站在那里，還真看不出她的身體有什么問題。

    于聰聰?shù)哪赣H關(guān)穎系著圍裙，在廚房里轉(zhuǎn)過身來：“一甲來了，快進屋。”

    于發(fā)和從書房里出來，“魚已經(jīng)燉上了，再過半小時，咱們就吃飯?！?/br>
    申一甲放下水果，裝模作樣地把茶幾上的茶盤擺正，把沙發(fā)墊歸位。如今自己已經(jīng)成了接待辦的正式一員，心情果然大不一樣。

    “開了一下午的會，我散了會就回來了?！庇诎l(fā)和舒展了一下身體。

    “叔叔太辛苦了?！鄙暌患渍f，“我給您推兩下？”

    “推兩下就推兩下。”于發(fā)和把申一甲領(lǐng)到了書房，在一把藤椅上落座，申一甲認認真真地給他做起了頸椎按摩。

    聰聰推門進來，手里拿著鈴聲悅耳的手機，遞給了于發(fā)和。

    于發(fā)和拿過手機，“喲”了一聲，未作猶豫，便立即接通。

    “領(lǐng)導，有什么指示？方便，太方便了，領(lǐng)導盡管說?！?/br>
    “歡迎啊，太歡迎了。我在接待辦這兩年，一直在盼星星，盼月亮，就盼著你帶著家人過來好好休息一下，謝謝領(lǐng)導給我一個效勞的機會?！?/br>
    “噢，您不來啊？那太遺憾了。唉呀，領(lǐng)導真是太信任我了，您放心，我一定把事情辦好，讓夫人和老兩口在藍河享受最尊貴的服務?！?/br>
    于發(fā)和沖申一甲搖了搖頭，從藤椅上站了起來。

    申一甲聽出來了，好像是什么領(lǐng)導長輩和夫人要來藍河，需要于發(fā)和安排接待。就沖他的口氣，對方一定是一個級別更高的領(lǐng)導。

    “出境沒問題，就是您不說，我也會安排他們出境?！庇诎l(fā)和說，“我負責配導游和翻譯，進行全程服務，您就放心吧，我一定好好表現(xiàn)?！?/br>
    于發(fā)和掛斷電話，臉上掛著微笑回到椅子上，申一甲把手放到他的肩上，重新給他做起了推拿。

    “省里的一位部長，家屬要過境藍河，需要接待辦做一下服務?！庇诎l(fā)和說：“人家本來可以找書記市長，卻找到了我，人不能不識抬舉啊?！?/br>
    “那是那是?！鄙暌患撞桓叶嘌浴?/br>
    于發(fā)和似乎意猶未盡：“一甲啊，你說這人在官場，靠的是什么?。俊?/br>
    “應該是能力吧?！鄙暌患撞患偎妓鞯卣f。

    “說得沒錯。”于發(fā)和說，“能力分很多種，決策能力，組織能力，執(zhí)行能力，但有一個能力非常重要，那就是構(gòu)建人脈的能力?！?/br>
    “我知道了。”申一甲說。

    “中國的官場，自古以來就有兩道門，一道是紅門，一道是黃門?！庇诎l(fā)和說，“紅門是指裙帶，黃門是指金錢。金錢就不用說了，有錢能使鬼推磨，這個裙帶關(guān)系的能量不可小看啊。中國是一個人情社會，不論干什么事情，如果沒有一定的人脈，那就事倍功半，往往費力不討好。”

    紅門，黃門，裙帶，金錢，申一甲在心里默念著，金錢和關(guān)系，自己都沒有。

    于發(fā)和沉默片刻：“一甲啊，聰聰對你的印象不錯啊?！?/br>
    申一甲的心一顫，不知為什么，他很不情愿聽到這句話。這說明，聰聰已經(jīng)從心里認可了他這個男朋友，剩下的工作由于主任一個人就可以完成了。

    “聰聰家教很好?！鄙暌患渍f，“比我強。”

    “這是哪里話?！庇诎l(fā)和說，“如果你覺得聰聰還行，我哪天和你關(guān)姨到你鄉(xiāng)下的家里去一趟，拜望一下你的父母雙親，把你們的事定下來?！?/br>
    申一甲卻覺得太突然了，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。自從他調(diào)進接待辦以后，于發(fā)和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他和聰聰?shù)年P(guān)系上來。于發(fā)和的話，雖然是在試探他，卻有明顯的安排的意味。

    “叔叔，我父母都是下鄉(xiāng)的農(nóng)民，沒見過大世面?！鄙暌患讻]有直接反對于發(fā)和。

    “一甲啊，我們不能這么想啊，瞧不起農(nóng)民，那就是看不起自己。”于發(fā)和說。

    “我和聰聰商量一下吧。”申一甲說。把責任推到聰聰身上，倒不失為一個權(quán)宜之計。聰聰對自己有處境有著清醒的認識，她雖然同意的父親的安排，但在他的面前，還保持著一種自尊。這種自尊只是表面的，骨子里其實是一種難以言表的自卑，只是被養(yǎng)尊處優(yōu)的家庭掩蓋了。

    “一甲啊。”于發(fā)和說，“我總琢磨著，你在接待辦不宜久留。”

    于發(fā)和向申一甲透露了一個重要信息，立刻引起了申一甲的興趣，看來還是于主任有遠見啊，他只看到了眼前的這一步，人家于主任都替他想到以后去了。

    “叔叔，你對我的好，我以后一定加倍報答?！彼氖衷谟诎l(fā)和的肩上捏著。

    “客氣話就不要說了?！庇诎l(fā)和說，“你要是娶了聰聰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。”

    于發(fā)和的話立刻吊起了申一甲的胃口，他明白，雖然自己進了接待辦，但只是一個工勤人員，在接待辦的多數(shù)干部面前，他仍然低人一等，如果他成了于發(fā)和的女婿，事情可能會是另外一個樣子。想到這里，剛剛調(diào)進接待辦的喜悅，被一絲淡淡的惆悵取代。

    “等機會成熟的時候，你還要轉(zhuǎn)到行政編。否則你到機關(guān)里來，就失去了意義?！庇诎l(fā)和說，“好了好了，你歇一會兒吧，我們馬上就吃飯?！?/br>
    于發(fā)和回過身來，見申一甲出汗了，親自去取來一包濕紙巾遞給他。

    申一甲給于發(fā)和做推拿的功夫，關(guān)穎已經(jīng)做好了菜，幾個盤子已經(jīng)擺上了桌。于發(fā)和不知道從哪里端出一個泡酒的大肚瓶子，放到了餐桌上，關(guān)穎用怪異的眼光看了于發(fā)和一眼。

    “這是保健藥酒?！庇诎l(fā)和得意地說，“強身健體，舒筋活血，一般人我還真舍不得拿出來?！?/br>
    申一甲心想，在于主任家里，好酒都喝遍了，這個大瓶子里裝的酒肯定也錯不了。

    于發(fā)和捧起瓶子，給申一甲倒了半杯酒。

    “發(fā)和！”關(guān)穎的口氣帶著責備，似乎于發(fā)和手里的酒瓶子并不感冒。

    “我們男人的事，你就不要摻和了?！庇诎l(fā)和說。

    聰聰對瓶里的酒顯然很陌生，她拿起申一甲面前的杯子，放到鼻子前聞了聞，順手拿來一個空杯子，伸向于發(fā)和。于發(fā)和捧著瓶子，愣了一下，他顯然沒有想到聰聰也會向他要酒喝。

    “聰聰就不要喝了吧。”于發(fā)和像是在與聰聰商量。

    于聰聰端著杯，喉嚨里發(fā)出了一聲只有小孩子撒嬌時才能發(fā)出的聲音。

    “聰聰不喝，咱們喝果汁?！标P(guān)穎上門拍著聰聰?shù)募绨颉?/br>
    “那就一點點，說好了，只倒一點點。”于發(fā)和忽然改變了主意。

    他轉(zhuǎn)到聰聰?shù)纳砗?，在聰聰?shù)谋永锏沽艘稽c酒，剛好可以蓋住杯底。聰聰對此似乎已經(jīng)很滿意了，拿著杯子，高興地坐在位置上。

    一條大胖頭魚被于發(fā)和做成剁椒魚頭、糖醋魚段、魚雜湯，再加上幾道小炒，一共上桌六道菜。

    申一甲看著滿意豐盛的佳肴，感受到一種融融暖意。他端起杯子，酒到口中，軟綿綿的，稍加品味，勁頭不小。

    “喝這種酒不能快。”于發(fā)和提醒申一甲。

    這是什么酒呢？申一甲心里疑惑，于發(fā)和沒有多說，他也不好多問，反正這酒不會錯，盡管喝就是了。

    聰聰端起來杯子，把杯里的酒全都倒進嘴里，不假思索地咽了下去。

    “啊……”聰聰顯然被辣到了，她表情痛苦地伸著舌頭。

    “快吃菜，快吃菜?！庇诎l(fā)和笑了。

    “叫你不要喝，你偏要喝。”關(guān)穎責備道。

    申一甲見狀態(tài)，立刻為聰聰夾了兩塊魚。聰聰對申一甲的動作特別滿意，痛苦的表情馬上變成了笑臉。

    申一甲和聰聰一家人吃完飯，已經(jīng)快八點了。

    于發(fā)和回到書房，取來了一個公文包，從里包掏出幾盒光盤，里面是一些奧斯卡獲獎影片，說是別人送的。聰聰湊了過去，一把從于發(fā)和手里搶下了光碟。

    于發(fā)和似乎早就料到了聰聰?shù)膭幼?，看著她的背影，對申一甲說：“去看吧，聰聰那屋肅靜?！?/br>
    聰聰房間里的電視、影碟機擺在床的對面，看想看電視，最好的位置是床上。他放蝶的動作很熟練，片刻功夫，片子就開始了，播放的是英語影片，中文字幕。

    聰聰回身坐在床上，給申一甲留出了一塊地方。申一甲坐在床邊，身體靠在床頭上。聰聰看了他一眼，沒有說什么，扭回頭去繼續(xù)看電影。

    他感覺很熱，口很渴，從床頭柜上拿過一瓶礦泉水，一飲而盡。

    要是在往常，申一甲與聰聰下棋的時候，一個人坐床頭，一個人坐床尾，他從來沒感到有什么不自在。今天就不同了，他要想看電影，就必須坐在床頭，和聰聰并排坐著。

    申一甲一只腳搭在床上，一只腳放在床下，與聰聰保持了一段距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