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楊市長啊?！奔髡f，“楊市長有話，督查室不能坐在辦公室里督查，只要有時間就要下去，不能閑著?！?/br>
    朱艷突然插話道：“楊市長還問起你了呢？”

    申一甲覺得很新鮮：“楊市長問我什么了？”

    朱艷學(xué)著楊重的腔調(diào)：“你們督查室不是新來個大個嗎？叫那個什么申一甲，他哪兒去啦？”

    吉明忙解釋道：“我們都不知道你請假了，都以為是在被管主任派下去了。我當(dāng)時也是好心，多了一句嘴，說你可能正忙著呢?！?/br>
    朱艷說：“吉主任的話沒毛病，楊市長問，和誰忙著呢？”

    辦公室里的人都笑了起來，申一甲從他們的笑聲里聽到了一種調(diào)侃的味道。楊重當(dāng)時到底說了什么，他是問不出來了，但肯定就是這個意思。

    “我向管主任請假了，去外縣辦點私事?！鄙暌患渍f。

    “管主任后來就是這樣對楊市長說的?！奔髡f。

    “明天還去企業(yè)嗎？”申一甲問。

    “這幾天都去不了了，這不宮市長回來了，今天楊市長要參會?！奔髡f。

    申一甲這才想起來，楊婷還沒給他回信呢，她本來說一周之內(nèi)給他回信，可現(xiàn)在都已經(jīng)過了一周了，她一點兒消息都沒有，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在楊市長那里吃了閉口羹。就聽楊重不讓督查室閑著的態(tài)度，還有他說話的口氣，他感到楊婷那邊可能十有八九是碰壁了。

    楊婷曾告訴申一甲，不讓他給她打電話，他不敢輕舉妄動?？磥磉@段時間要格外小心了，他難保昨天楊重問起他，是不是想找他的麻煩。

    申一甲心里忽然生出一種欣喜，碰壁就碰壁吧，那樣他就不用每周陪楊婷了。

    申一甲沒心思考慮楊重怎樣，楊婷如何，現(xiàn)在的大事，是怎樣把春縣的情況讓宮市長知道。他是一市之長，工作肯定很忙，對于縣里的情況不可能知道這么多。

    他下班以后沒有回去，一個反鎖房門看起信來，晚上八點多鐘，終于把舉報信全部看完了，還做了十來頁的內(nèi)容摘要。他去樓外買了面包香腸和奶，給娟子打了一個電話，說自己晚上不回去了，單位有材料，需要加班。晚上十點鐘上，他寫完了兩千多字的小文，修改了一遍，又校對好，已經(jīng)快午夜了。

    申一甲躺在沙發(fā)上，聽著樓外偶爾傳來的汽車馬達(dá)聲，怎么也睡不著了。

    他確定宮市長已經(jīng)公出回來了，因為他看到宮市長的辦公室六點鐘還亮著燈，他出門買面包的時候，宮市長的辦公室已經(jīng)滅了燈，人已經(jīng)走了。

    怎么才能把這份寫好的材料交給宮市長呢？

    能不能還像上次一樣，在樓梯口里等宮市長呢？申一甲覺得不妥，一個機(jī)關(guān)干部，這點規(guī)矩都不懂，很難給領(lǐng)導(dǎo)留下好印象。除非是宮市長特別需要的東西，這么干肯定不行。

    申一甲真的有點犯難了，按照正常的程序，這份材料要交給管英同意，然后再由政府辦主管副主任霍威簽批，最后還要交由政府主任封官生簽字同意。這還不算完，最難的一關(guān)應(yīng)該是宮市長的秘書白雪松，別看部門領(lǐng)導(dǎo)已經(jīng)簽了字，他要是直接從材料堆里甩出來，就說領(lǐng)導(dǎo)沒看，那是神仙也沒招啊。

    申一甲琢磨了半天，決定還是跨過督查室管主任和政府辦副主任霍威，直接去找政府辦主任封官生，這樣知情的范圍就大大縮小了，即使材料通不過，對他也沒有什么影響。萬一封主任同意了，他就可以直接去找白雪松，那樣成功的可能性就會大增。

    第二天早晨，還沒到上班時間，申一甲把材料卷成一個小卷，順到袖口里，去找政府辦主任封官生。封官生自己用一臺車，每天提前二十分鐘到單位，幾乎雷打不動。這個時間比來得早的副市長晚，比來得晚的副市長早，主管市長楊重一般比封官生還要早來十分鐘。

    封官生和顏悅色地看著申一甲：“這小伙子，比我來得早啊?！?/br>
    “主任，我剛才沒看到管主任，就直接來找您了?！鄙暌患紫葹樽约盒袨殇亯|了一下，“前天，我向管主任請假，去立春縣辦點私事，在那里了解到一些情況，寫了這份材料，您看能不能報給宮市長?！?/br>
    封官生對材料似乎很感興趣，對申一甲說，“你幫我把門帶上?！?/br>
    申一甲心中大喜，看來有門。他忙幾步竄到門前，“卡”地一聲音把門扣上了。他回頭看了看，見封主任沒反應(yīng)，立刻回到桌前。

    封主任一手拿著材料，一手掀起一頁，認(rèn)真地看著，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。

    申一甲垂手而立，大氣也不敢出，真怕封官生把材料往桌子上一撂，對他說，這個沒法給宮市長看。

    封官生點了點頭，翻過了一頁，又翻過了一頁，幾頁紙很快就翻完了。

    “材料上的情況都屬實嗎？”封官生并沒有看申一甲。

    “絕對屬實?！鄙暌患渍f，“可能有人認(rèn)識車號吧，當(dāng)時就塞給我一打舉報信，一口咬定我就是藍(lán)河市政府的。我后來向立春縣委了解決情況，縣里也收到了這些舉報信?！?/br>
    “春縣的情況復(fù)雜，夠發(fā)和喝一壺的?！狈夤偕f。

    申一甲從封官生的言語中聽出了一種同情，這倒是他沒有想到的。

    “一甲啊，這個材料你可以直接交給樹仁市長啊?！狈夤偕f，“那什么，反正你們也……很熟。”

    申一甲沒想到封主任會這么回答他，好像在封主任的眼里，他和宮市長的關(guān)系很不一般。申一甲立刻意識到情況樂觀多了，自己正好可以利用封主任這種從上心理。

    “領(lǐng)導(dǎo)，我可不敢那么干，您是單位主要領(lǐng)導(dǎo)，我必須向您匯報，經(jīng)過您的允許啊?！鄙暌患籽b得唯唯諾諾的。

    封官生沉吟片刻，揮手讓申一甲坐下。

    “一甲啊，你的目光很敏銳啊。我跟你說實話吧，這是一個得罪人的事。”封官生說，“立春縣的縣長婁世貴，是立春幫的大秘書長，立春幫也有人對他也很不滿意，認(rèn)為他有損立春縣的名聲，很多人不尿他，又不愿意得罪他?！?/br>
    “領(lǐng)導(dǎo)，我明白了，我就是從工作出發(fā)，想向領(lǐng)導(dǎo)反應(yīng)一點真實情況，畢竟我是干督查的嘛?！鄙暌患籽b得可憐巴巴的樣子。

    “婁世貴要是知道我簽了這么一份材料，那就視我為眼中釘啦?！狈夤偕f，“你看這樣好不好，材料不錯，我看了，但我不能簽署具體意見?！?/br>
    “領(lǐng)導(dǎo)簽個字，就是對部下的莫大支持?！鄙暌患仔α?。

    封官生從筆筒里拿出一支簽字筆：“我給你簽了，你管文書要個文頭，直接按內(nèi)參走吧。只印兩份，一份給宮市長，另一份存保密檔?！?/br>
    “謝謝領(lǐng)導(dǎo)。”申一甲雙手從封主任的手里接過簽字后的材料，“我這就去辦?！?/br>
    申一甲拿著材料，剛走到門口，又被封官生叫住了。

    “一甲啊，這個材料最好不要讓白秘書看到?！狈夤偕f，“你就直接找宮市長吧，內(nèi)容太敏感。”

    “白秘看得太緊，我恐怕進(jìn)不去?！鄙暌患子X得很為難，白雪松是個橫草不過的主，要想跨過他去，直接找宮市長，實在太難了。

    “那就沒辦法了，只能囑咐他一聲，注意保密，不要外傳?！狈夤偕f。

    申一甲本想請封主任跟白雪松打個招呼，那樣他就可能直接見宮市長了，但他看封主任的態(tài)度并不明朗，也只好作罷了。他明白封主任的意思，怕白秘多想，以為封主任想搞婁世貴。

    申一甲去文書那里取了文件頭，悠閑地回到了辦公室，總算過了最重要的一關(guān)，剩下的事好像沒有那么難了。

    申一甲覺得，封官生之所以讓他直接把材料送給宮市長，是誤以為他們有什么特殊的關(guān)系。他的眼前立刻浮現(xiàn)出白雪松那敏感警覺的樣子，總是覺得給宮市長遞材料怎么也繞不過白秘，就算是繞過了白秘，把材料直接遞給了宮市長，白雪松還會知道，過后一定會找他算賬。況且，他繞過白雪松向?qū)m市長遞材料，宮市長也未必認(rèn)可。

    把材料交給白雪松也不安全，常務(wù)秘書里有三個秘書，除了白松雪、穆陽，還有一個不跟領(lǐng)導(dǎo)的坐班秘書。只有在白雪松一個人的時候，他才能確保這份材料不會被別人看到。

    關(guān)鍵是他不能去秘書室扒門，看看誰在誰不在。

    打電話。申一甲想出了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。

    上午十點多，他在大樓的樓梯間撥通了白雪松的手機(jī)號。

    “您好?！卑籽┧傻穆曇?。

    “白秘，我是申一甲?！鄙暌患仔÷曊f。

    “搗什么亂，你沒長腿啊？”白雪松不由分說就掛斷了電話。

    申一甲懊悔地?fù)u了搖頭，剛才接通電話，直接對白雪松說事就好了，白秘聽到他的聲音，一定是以為他要去扯閑篇，根本不知道他的手里有一份重要的材料。

    申一甲猶豫片刻，不行，這電話還得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