兩人回到教學樓已經是雨停之后，近鄰傍晚，教學樓的同學陸陸續(xù)續(xù)離開學校還剩一半。

    文一班的同學除了有值日生還有一些補作業(yè)的同學。

    “草啊，昨天誰他媽跟我講這幾頁老師說不用交的，害我沒寫?！?/br>
    叫喊的是校服領口開兩枚扣子的刺頭男生，身子倚挨在椅子，蹺二郎腿放置桌下的橫欄處，姿勢懶散，左手叉在另一邊的手肘下面，右手庫庫翻作業(yè)本的空白頁數，連連叫喊。

    一眼的體育生。

    “遙哥你可拉到吧，是你昨天只聽到鳳姐說不用交，又沒說不用寫，你看看，倒大霉了吧？”

    鳳姐是教文一班的數學老師，名叫李萍鳳，教學方式古怪，經常弄出有一搭沒一搭的課后作業(yè)，同學們與她斗智斗勇，揣測接下來的奇葩布置。

    郝子遙嘴巴“o”的口型皺眉苦叫：“哎呦我他媽怎么忘了鳳姐最愛玩這種文字游戲了啊?！?/br>
    一男生仰頭痛苦：“媽的你們是不寫，就我寫錯了，不然這會我該回到家打boss通關?！?/br>
    郝子遙來興趣說等會我去你家打唄，男生笑喊行，連同幾個剛才在場補作業(yè)的男同學也連聲附和，他一口答應。

    顧琴琴一手叉腰，另手握住著掃把站在講臺上喊：“郝子遙你別寫了，快點把垃圾倒了?！?/br>
    “我不是倒了嗎？”

    “這個量是兩次啊大哥，而且今天你值日現在就啥也不干，都給你用來補作業(yè)了，讓你倒兩次垃圾你還不樂意了？”

    男生回懟，女生也不示弱。

    白婧曦剛到踏進教室就看見小學雞拌嘴的場面，聽到腳步聲響，兩人齊刷刷同時看向她，想法不同卻眼里都帶著綠光。

    郝子遙拉開椅子跑到女生的旁邊：“菩薩你數學作業(yè)給我抄一下唄?！?/br>
    “曦兒你別給他，他值日都不愿意干?！?/br>
    男生微仰頭看向顧琴琴，理直氣壯：“誰說我樂意干了？我同桌都回去了，我一個人怎么倒垃圾？”

    “都是你寫那破作業(yè)才那么慢的?。∈俏?，我都懶得等你了?。　?/br>
    眼看兩人又吵起來，白婧曦止休，“啊好了好了，郝子遙你去把垃圾倒了我就給你數學作業(yè)?！?/br>
    男生烙下一字好就拿起垃圾筐笑嘻嘻隨意叫其他男生幫忙倒垃圾，顧琴琴眼白都快翻上天了，就知道是他懶。

    白婧曦回到桌上收拾東西，放了一本練習冊在郝子遙桌上，顧琴琴放回掃把走向她，“給他干嘛啊，郝子遙太賤了?！彼郎\笑，任聽女生抱怨，“不行，我要和柳主任說要換小組?！?/br>
    聽了她抱怨一大堆話，白婧曦附和她幾聲，收拾柜筒時發(fā)現還有面包遞給她問要吃嗎，顧琴琴笑著接過撕開包裝吃了幾口，想起什么事情說，“對了曦兒，你快去看網上查看咱交復招恨人物排行榜?！?/br>
    白婧曦聽話照做，從書包里翻開手機。

    自從體三室那件事后，她覺得有必要在上學時刻帶著手機比較穩(wěn)妥安全。

    手指在搜索，彈出的頁面上，頂端的大頭貼是個熟悉的男生，旁邊赫然寫著三個字。

    ［江麟爍］

    怎么會？

    白婧曦不可思議扭頭看向告知自己的女生，顧琴琴對她的反應哈哈大笑，“上一次他和楚黛云談戀愛也只能排到第六，這次就單獨和你吃個飯就能排到第一，我們的曦兒還是很搶手的啊?！?/br>
    上次江麟爍請吃飯的事太張揚了，敢在全校面前邀請，動怒了雙方的暗戀者與追求者。

    白婧曦嘆氣說這種沒意義的排行榜還是別有了，顧琴琴聞八卦味問她是不是心疼了，她繼續(xù)說因為這點小事排上榜，不至于構成招恨，誤導別人，對學生來說就是污蔑誹謗。

    顧琴琴瞧她認真理氣的模樣逗笑，“這點小事，要放在其他普通男生來說不一定能上top1，但是對方是江麟爍啊，是最有可能把你拿下的人了?！?/br>
    “聽說過小說效應么？”

    “什么？”

    白婧曦解釋，“一般呢，小說里的男主都會被普通堅韌又喜歡和他吵架的女生，這樣才能荷爾蒙分泌，兩個亮眼的人是站不到一起的?！?/br>
    “不準，他之前和楚黛云談過啊。”

    “那就是另外一種標配，同為優(yōu)秀的兩人，男主喜歡在他眼里閃亮發(fā)光的女主，而我，在小說里黯淡無光，只是個女配。”

    木訥的樹，只能靜靜觀望。

    顧琴琴一口無言，剛想問她是不是看小說看瓦特了，“咚”一聲，郝子遙隨手把垃圾筐扔進教室的衛(wèi)生角，顧不及腦中的問題先說了他能不能好好放，郝子遙擺手說垃圾都倒了你也能不能消停點。

    兩個小學雞又開始掐架。

    白婧曦苦笑，在他倆斗嘴回合中問顧琴琴要不要一起回去，她“額”了發(fā)怔，吃癟了扭頭和她說今天有爸媽來接，對不住了。

    白婧曦隱住神情，握在背后的兩手指甲隱隱掐進手rou，輕輕笑了說聲嗯，沒關系。

    郝子遙笑說可以和他一起回去啊，兩位女生瞬間無語，白婧曦勸他說還是把數學作業(yè)補完了比較好，顧琴琴則是笑他說剛才不是還約其他人打游戲嗎，他撓頭說能和美女一塊回家的話打游戲也無所謂。

    在場的同學都噗嗤笑了一聲。

    江麟爍遠觀這一場面，雖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么，但嘻嘻哈哈的樣子讓他不爽，尤其是那男的好靠近白婧曦，都快要貼上去了。

    高二的教學樓是“凹”型，一突起的是理科班，另一突起的是文科班，一層里有六個班級，理一文一都是對門好的，從理三看過去就要從前門斜看比較方便。

    江麟爍抱臂靠在門上，心情郁悶，扭頭往里問忙活的男生那男的是誰啊。

    韓丞翻找江麟爍柜筒里的藥，暗罵這藥真他媽難找，漫不經心回答說那人叫郝子遙。

    藥片和礦泉水遞給他，江麟爍伸手接過，掰開銀色板片，一顆白色的小藥丸抿在嘴里。

    苦，難吃。

    江麟爍仰頭，“咕?！币宦?，喝水下去。

    韓丞笑問他：“MP3哪來的？”

    江麟爍回到教學樓時，他叫自己去拿藥給他，這才注意到這小東西一直掛在他身上，沒見過他之前有過這玩意，沒來由，覺得挺傻逼的。

    “撿的?！?/br>
    成，從他嘴里說不出一句實話。

    江麟爍的視線從未離開文一班，其實應該說是從未離開過白婧曦，韓丞靠在前門另一側又繼續(xù)：“郝子遙，文一打球賽打得最猛的那個，聽說他還是個體育生。”他意味深長看了一眼江麟爍，“也追過白婧曦?！?/br>
    后一句像是故意說的，江麟爍嘖了聲，“知道了?！?/br>
    煩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白婧曦到了校門口笑著和車上的顧琴琴說了幾聲后分道揚鑣。

    江麟爍在對面無聲無息盯著，她走，他也跟著。

    陰暗的天氣下著小雨，街道上人來人往，馬不停蹄的道路，他覺得很擁擠很煩躁，而她卻微笑著打傘一個人穿息在人流中，紛擾的灰暗色唯獨她一人色彩。

    女生注意不到自己，書店，奶茶店，花店，精品店，男生同頻地跟了幾條街。

    于是，她停在了一家英文名的老舊的唱片店。

    Fantasyland

    ————夢境

    白婧曦收傘掛在了架子上，拉開店門。

    “叮鈴——”

    清脆的門鈴一響，她隨身進去。

    今天下過雨，顧客不多也不少。

    店內的局調是復古又帶點當代的潮流，像舊文化與新思想的碰撞，長方形玻璃窗的屋外排有幾盆綠植，生機勃勃，看來被店長照顧得很好。

    店長是一對來自p國60多歲的老夫妻，他們居住A市已經十多年了，夫妻雙雙交替日夜上班，他們很恩愛，中文也很好，經常樂呵呵地和顧客聊起天。

    白婧曦算是熟客了，剛進店門就被妻子瑪麗注意到，面容和藹地走到她身邊問她今天過得怎么樣，昨天新進了一些唱片要不要聽，白婧曦則是笑著點頭說好。

    江麟爍坐在了對面的咖啡廳，找了個容易觀察的靠窗位置，點了一杯冰美式咖啡。

    唱片行里的留聲機放著梶浦由記的《ベルベットの祈りVelvet  no  inori》，高馬尾的女生周轉看了一會架子上的唱片，最后停下來，選了一盤磁帶放入錄音機，戴上了復古的銀色頭戴式耳機。

    這個角度，剛好可以看見她的側臉。

    現在是下午五點十二分，咖啡廳內放當今小年輕愛聽的流行音樂，背后與旁邊時不時傳來交談的人聲，江麟爍戴上了她給的MP3，指腹摁上播放，播放器引出音樂。

    白婧曦一動未動，好像在循環(huán)播放曲子。

    咖啡廳進進出出，新來的顧客，離開的顧客，都時不時留意到窗邊坐著的那位氣質高調的男生。

    幾位女生主動上前搭話，他的目光從未離開唱片行，修長的食指放在下唇做個“靜聲”，再者敲了敲耳機。

    已經很明示了，她們只好識趣地走了。

    她閉眼享受音樂，盯著恬靜的側臉，江麟爍倚靠著椅子，神情淡淡的，兩手插入褲兜。

    已經聽了十五分鐘了。

    有這么好聽嗎？

    江麟爍低眸看了桌上喝完的咖啡，起身又去續(xù)了一杯。

    曲子又一次播放完畢，白婧曦緩緩睜眼，換出磁帶，離開原定的位置開始尋找其他磁帶。

    MP3借給江麟爍了，不知道這里有沒有那首曲子。

    啊，找到了。

    白婧曦停在小角落，拿下磁帶換上。

    同時的另一邊，江麟爍拿好新的一杯咖啡回到位置上，耳機里播放一首純音樂。

    他隨意瞟了一眼，默讀。

    再抬眼時找不到白婧曦的身影。

    顧不上咖啡，江麟爍直出咖啡廳，伴隨音樂開頭幾聲忙碌的軌道聲，修長的大腿也穿過喧嘩的街道，走進了那家唱片。

    現在店內的客人有十幾個，一時間看不到期盼的身影。

    慢慢的，找尋獵物般，他隨音樂在店里走了一排，又一排。

    曲子響起女聲的平靜吟誦，斑駁陸離的不明確迷霧中拋出一個指引，卻更像是吸引，接著又落下，進入緩期。

    白婧曦低頭在角落里轉身要走。

    江麟爍踏步正拐向下一排。

    “唔……”

    少女不經意碰撞少年的胸膛，他低頭，她抬頭，雙方深深對視，一眼萬年。

    此刻兩人的耳機里同頻地響起女聲的再一次吟誦，眼里都互有彼此的倒影。

    悠揚的長吟緩緩穿過心尖，勾人心懸，震撼而平靜。

    恍惚間，只剩下他們，闊別中重逢。

    少年露出一顆虎牙。

    找到你了。

    ————

    作者有話說：唱片應該是沒有這個磁帶，但是為了增加氛圍感，就當做它有吧（跪了）。但女主十五分鐘聽的這首真有磁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