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黎川！”一向溫和的譚玉珍不耐煩地皺起了眉頭，不由分說命令道，“回房間?！?/br>
    余光看見年幼黎川的背影消失在樓梯轉(zhuǎn)角，譚玉珍嗓音才帶著幾分哽咽，指控著客廳的另一人：“我怎么跟你說的，你在外面搞成什么樣子我都不管，但就是不能把人帶到家里來。黎川還那么小，你到底怎么想的？你還有沒有考慮過我們這個家！”

    “我都說了她很小心的，人家只是好奇過來看看，沒其他意思。”黎廣安坐在沙發(fā)上，雙手撐住大腿，身體微微前傾，“我們只是正常相處，就算黎川發(fā)現(xiàn)了也大可以把她當(dāng)成朋友介紹給他，你這鬼鬼祟祟的樣子才惹人懷疑！”

    “你說什么呢？到頭來還變成我鬼鬼祟祟了是嗎？黎廣安你做壞事是真的不心虛??！”

    “那你還想我怎么樣？！要不是因?yàn)槟隳窃撍赖亩亲樱∧恪?/br>
    轟?。?/br>
    雷聲又大了一點(diǎn)，夫妻二人吵架的嗓門跟著提高，黎川躲在二樓，將埋怨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。

    其實(shí)他能感覺得到，父母同時在家的頻率越來越少，爭吵幾乎隨時都會發(fā)生，這樣的生活他逐漸習(xí)慣，然后變得麻木。

    但今天他短暫清醒了一瞬，因?yàn)樗€掛念著在北川的小冉弟弟。

    他記得很清楚，方冉懷面對父母吵架是何種神情。壓抑著害怕，卻還要盡可能成為母親的支柱。

    正當(dāng)他以為今天又是父母無謂爭吵時，一聲巨響從樓下客廳傳來。

    他趕緊探出頭，發(fā)現(xiàn)譚玉珍倒在地上，頭上鮮血直流。

    黎廣安顯然也沒想到她就這么暈了過去。兩人吵得不可開交，他又像之前一樣正準(zhǔn)備轉(zhuǎn)身離去，可還沒走到門口，就聽見身后憑空炸起的動靜。

    譚玉珍倒下去的時候正巧撞上落地花瓶，滿地都是碎片，扎了她半個身子。

    殷紅厚厚鋪滿潔白地面，父子倆都被嚇得不輕。

    黎川從樓上飛奔下來，第一反應(yīng)是黎廣安動手了，就像小冉弟弟的父親一樣。

    說來也怪，那天海濱和北川皆是瓢潑大雨，救護(hù)車的哀鳴貫穿天地，各居一方的兩個孩子再次擁有短暫交集，品嘗咸濕淚水。

    此去經(jīng)年，承諾埋藏于心，可再次相逢卻已淡忘故人眉眼。

    周圍還是漆黑一片。

    從朦朧中醒來時，黎川的眼角依舊濕潤。

    月光從窗外透進(jìn)來，小范圍照亮腳下的路。

    他晃悠著起來，床板的嘎吱聲刺耳又難聽。

    “方冉懷？”

    在家走了一圈都沒看見少年身影，也許是回自己家了。

    他揉了把臉，捂著肚子進(jìn)了廁所。

    隔壁。

    少年當(dāng)然聽見黎川起床的動靜。在他熟睡的兩小時里，方冉懷就這樣盤腿坐在小孔前發(fā)呆。

    旁邊，新款筆記本電腦被主人毫不愛惜地甩在地上，屏幕亮光照映在他蒼白的臉上。

    叮。

    一條消息彈出來：

    【成分我已經(jīng)讓人拿去化驗(yàn)了，后面你不用管了，這兩天打尾款給你?！?/br>
    唰唰唰。

    指甲與皮膚的摩擦聲。

    一股難以名狀的煩躁混合著畏懼從心底迸發(fā)，方冉懷啪一聲蓋上電腦，不安地咬著嘴唇。

    手臂又開始慢慢變得濕潤，流血了。

    痛苦，難受，癢。

    他想停下來，但手仿佛被大腦完全控制，根本不聽他指揮。

    ——“你在流血。”

    耳邊響起黎川的聲音，他的臉浮現(xiàn)在方冉懷眼前。

    那時黎川的表情對他來說很陌生。

    微皺的眉頭，沉重的眼神，緊繃的嘴角。

    他只在很久之前的紀(jì)澤蘭臉上看見過類似的表情，直到現(xiàn)在才后知后覺明白，這叫擔(dān)心。

    他在擔(dān)心我嗎？

    手上速度慢了下來，方冉懷覺得手臂沒那么癢了。

    嗡嗡。

    手機(jī)震動響起，方冉懷看了一眼屏幕，徹底停了動作。

    是黎川發(fā)來的短信：

    【睡了嗎？】

    心里一顫，他趕緊湊到小孔邊偷看。

    黎川不知什么時候重新躺了回去，正靠在床邊玩手機(jī)。

    雙手捧著手機(jī)，方冉懷小心斟酌著打字：

    【還沒睡。你醒了？】

    【醒了一會兒了，你回去了？】

    黎川回消息的速度很快，幾乎是收到消息的瞬間就開始打字——

    他是專門和自己聊天的，不是玩手機(jī)時順帶回的消息。

    意識到這點(diǎn)，方冉懷心滿意足。

    【怕打擾你睡覺，就先回去了?！?/br>
    黎川盯著消息看了一會兒，才回復(fù)道：

    【我喝多了，沒說什么奇怪的話吧？】

    【沒有?！?/br>
    飛速打出這兩個字，方冉懷又追問：【只是你哭得很厲害，這次回去是遇到了什么事嗎？】

    對面沉默了。

    害怕自己說錯話，方冉懷小心貼近小孔，仔細(xì)觀察黎川表情。

    可黑暗包裹他所在意之人，他看不見他的表情，也無法知曉黎川頻繁打字又逐個刪除的話語。

    【沒事，已經(jīng)解決好了?！?/br>
    【不用再回去了?！坷璐ㄑa(bǔ)充道。

    方冉懷有點(diǎn)驚訝：【就留在北川了嗎？】

    這次對方的消息來得很快：【如果你想的話，我可以留在這邊。】

    第0015章 搬家

    黎川真的留在這里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