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一串陌生數(shù)字，座機(jī)號碼，但不難猜到是誰。

    接通后，黎川還沒開口，就聽見黎錦言沉重的呼吸聲，帶著微不可察的哭腔：“哥……救我……”

    幾步以外，方冉懷推著行李箱站定，和黎川無聲對視。

    此時此刻，太陽光輝已經(jīng)整片大地照亮，艷陽高照，樹影搖曳，又是一個好天氣。行人多了起來，商販早就開工，再過不久，就是早高峰。

    只是這一切和黎錦言都沒有任何關(guān)系。

    那種對于永無天日的監(jiān)禁所產(chǎn)生的恐懼幾乎將黎錦言吞噬，他根本不清楚自己希望黎川怎么做，也不知道該提供什么信息，他只有最基本的，從體內(nèi)迸發(fā)出的，對于自由渴求的本能。

    救救我。救救我。

    十分鐘的通話足夠他釋放情緒。一直到最后將聽筒掛回到墻上的電話機(jī)座時，才發(fā)現(xiàn)皮膚與手銬摩擦得破了皮，火辣辣的疼。

    他重新回到了會面室。

    另一邊，黎川聽著無止盡的嘟嘟聲出神。

    他始終沒有移開目光，用眼神和方冉懷交換著情緒。

    最終，方冉懷像是認(rèn)輸般輕嘆一口氣：“黎錦言的案子，突破口應(yīng)該在劉桂喬身上吧?！?/br>
    ——“只要能證明劉桂喬體內(nèi)不含有軟毛青霉酸，就能坐實虛假舉報，你也能無罪釋放?！币顚⒑欣桢\言簽字的轉(zhuǎn)讓協(xié)議收進(jìn)包里，“可惜，就算黎川去調(diào)查，也不會成功的?！?/br>
    黎錦言依舊垂著頭，死死盯著自己拿過簽字筆的右手。他半邊身體像被大貨車碾過，連痛都感覺不到，只有虛無。

    “既然事已至此，我可以悄悄告訴你?！币畎霃埬樁假N在玻璃窗口，表情有些猙獰，“劉桂喬雖然并不死于中毒，但她體內(nèi)一定會查出軟毛青霉酸的。”

    黎錦言緩緩抬頭，雖然他的肢體動作還很僵硬，但不難從他的眼神看出變化。

    “你最好祈禱黎川不要因為接到你的電話而自作聰明跑去查，因為這樣的話，可能就正中我的下懷了?！币钸珠_嘴，笑得很難看，“這個月你的通話次數(shù)用光了，怎么辦呢？”

    砰！

    黎錦言的拳頭猛地砸到防彈玻璃上，眼里充滿血絲，嘶吼著：“草你媽！姚燁，你這個瘋子！草你媽的，草你媽，姚燁！”

    “別動！”

    獄警很快將他制服，被反手壓在桌上時，黎錦言耳朵一片嗡鳴，他什么也聽不見，只能感覺自己胸腔里發(fā)出的怒吼。

    “好不容易進(jìn)一次監(jiān)獄，還是好好體驗一下吧？”姚燁起身，居高臨下欣賞他最后的哀嚎，“后會無期了，黎總。”

    第0081章 消亡

    醫(yī)院大樓，病案科。

    鼠標(biāo)點擊的聲音很頻繁，一會兒又是敲擊鍵盤的打字聲。工作人員正在調(diào)取劉桂喬的病歷。方冉懷站在這頭，一直低頭盯著手機(jī)，沒挪過眼。

    從定位來看，黎川正在往方冉懷這邊靠近，最終停在某個點。若要仔細(xì)分辨，就能看出兩人實際在同一點停留。只是一個在樓上，一個在地下二樓。

    盡管黎川再三要求他留在家里，但方冉懷最終還是以“缺人手”的理由跟了過來。

    誠然，如果只有黎川一個人，也許連劉桂喬的尸體都見不到，更別提醫(yī)院不會隨便將病人病歷給外人看?？扇绻袀€警察跟著，事情就會容易很多。

    太平間內(nèi)，等待工作人員核實的時間里，黎川偷偷打量這個曾幫助過方冉懷的刑偵隊長。

    男人肩寬腿長，比黎川高出大半個腦袋。如果是方冉懷站在旁邊，倒差不了多少，但沈隊看起來更加魁梧，眼神隨時散發(fā)審視的目光，凌厲又直接。滿滿壓迫感，是個干刑偵的料。大概方冉懷也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勉強(qiáng)放心，呆在樓上。

    畢竟一會兒他們會把劉桂喬的尸體轉(zhuǎn)移到嘉南市公安局解剖，這種事不需要大張旗鼓，況且現(xiàn)在時間緊迫，確實需要分頭行動。

    可即使是在這么空蕩的太平間里，那道毛骨悚然的視線也未曾消失。在封閉空間里做出掃視的動作顯然有些不正常，黎川刻意壓抑自己的不適感，效果甚微。

    走出看守所大門，陽光亮得泛白，姚燁瞇了瞇眼，第一次覺得心曠神怡這個詞是如此具體化。

    他拿出專用的大哥大手機(jī)，撥了個號碼。

    “喂?！蹦沁?，喬陽的聲音帶著很大的回響。

    “我這邊ok了?！敝皇且钫谂d頭上，未能分辨，“昨天發(fā)給你的黎川家的地址，現(xiàn)在可以過去了。”

    對面卻沉默兩秒，說：“你的這個辦法，始終帶有賭的成分?！?/br>
    最重要的東西到手，輸贏早就無所謂。姚燁勸慰道：“不會的，我了解黎川，他絕對不會讓方冉懷牽扯進(jìn)來的。你——”

    話說一半，姚燁才后知后覺反應(yīng)過來：“你在哪？”

    “醫(yī)院。”

    姚燁音量頓時飛升：“你去找黎川了？”

    “嗯?！?/br>
    “你想干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我只是覺得這樣會更保險。”喬陽淡淡地說，“我?guī)湍阒苯託⒘怂皇歉妹?？?/br>
    姚燁捏著手機(jī)的力度微微加重，再開口時已經(jīng)沒有溫度：“我記得當(dāng)初給你立的第一條規(guī)矩，就是要聽話?！?/br>
    “新秩序的建立需要血rou堆積，這是你告訴我的。這條規(guī)矩對我適用，就不能用在你身上了么？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姚燁，黎家的血脈不死，柏盛無法重建。我是在為你鋪路?！庇纳瞽h(huán)境中，與尸體為伍，喬陽卻沒有太害怕的感覺，他靠在墻邊，甚至一動不動盯著停尸間方向，“從某種程度來說，我為柏盛奉獻(xiàn)了我的一切，我的所有家人，我的靈魂。我絕對不允許黎川來打亂計劃。你僅存的憐憫之心會害了你。你不是覺得賭輸了也無所謂么，那我們也來賭一賭，黎川會不會出現(xiàn)吧?！?/br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