照片老舊泛黃，凝聚了久遠的過去，新郎新娘雙手交握，正是對視的瞬間被定格，目光中nongnong的愛戀繾綣。

    男俊女美，極為登對。

    相冊只翻了一頁昆妲就合攏，轉(zhuǎn)而去翻爸爸在獄里得的獎狀，“居然還有做玩具得的獎。”

    她兩手比劃，“那種小時候我們玩的毛絨玩具，你知道嗎？”

    江飲點頭，說知道。

    “他打電話講過的，說勞動改造也蠻有意思，有事情做，不會太無聊，他是典型的完美主義，什么事情都盡力做到最好，勞改也一樣。”

    昆妲把獎狀一張張攤在膝蓋上，“如果mama沒有生病，爸爸沒有那么傷心難過，他們也許會有團圓那天，之前我聽律師說，二十年有期十年后就可以爭取減刑了，人生還那么長，對吧?！?/br>
    江飲不知該如何安慰。

    昆妲偏了偏頭，“小水，你說爸爸mama會在另外一個世界相見嗎？”

    江飲張口，察覺到自己喉嚨干澀，“也許會有。”

    “肯定有的?！崩ユдf著起身，“那就把這件西裝燒給爸爸，希望他能用得上?！?/br>
    墓園不允許燒紙，但有專門提供的焚燒爐，昆妲把東西一件一件丟進去。

    火舌跳躍，空氣扭曲，滾滾黑煙蓬出。

    熱氣炙烤著臉頰。

    昆妲說：“mama走的時候，我和jiejie也給她燒了很多東西，但東南亞那邊的喪葬習(xí)俗跟我們這邊不太一樣，我們在曼谷的唐人街找華人定制元寶和車馬，jiejie還托人從國內(nèi)寄印有玉皇大帝的紙錢過去?！?/br>
    她說到這里笑起來，“還燒了船和小轎車，船上畫有船夫，轎車也有司機，jiejie說，這樣mama就能乘船回家了?！?/br>
    “mama——”

    她忽而落淚，手背橫抹一把眼睛，“爸爸mama，你們團聚了，回家了，終于回家了。”

    江飲輕輕握住她肩膀，手掌托住她后腦攬她進懷里，她哽咽著，“昆妲總算為你們做了一件事，回家了，爸爸mama……”

    第 14 章 小江總制裁資本家

    離開公墓園前，昆妲最后回頭望了眼，山坡、平地以及那堵堵高墻，埋葬了不知多少人的親眷，有孤單的身影穿行其中，懷抱鮮花，最后停留在某處，長久地駐足。

    激烈的情緒平息后，陷入疲憊的沉默，昆妲轉(zhuǎn)身離開。

    銷售提出送她們一程，昆妲謝拒，說想在路上走走，江飲自然陪同。

    時間近傍晚，太陽西斜，下過雨的天空有大片被渲染得瑰麗絢爛的魚鱗云，微風(fēng)涼爽，空氣清新濕潤。

    “天真漂亮。”昆妲說話還帶著nongnong的鼻音，口氣已經(jīng)輕松不少，“還是這邊的氣候更舒服，下雨出太陽都很舒服?！?/br>
    “這幾年，你一直在東南亞嗎？”江飲借著話題小心打探。

    “也不是。”昆妲說：“之前在超市門口，我說四海為家真的不是騙你，我們?nèi)ミ^很多地方，一個地方待不下去，就換一個。但那時候我還小，我不懂，mama說旅游，我就信了，那時候的我還很任性。”

    江飲沉默，等她下一句。

    她低頭踢著瀝青路上的小石子，“我不太想說了?！?/br>
    “那就不說了。”江飲抿唇，故作輕松地聳聳肩，“不開心的事都不說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你呢?！崩ユщS手摘下一片樹葉于指尖把玩，“你這些年過得怎么樣?！?/br>
    相遇至今，從這一刻開始，她們才試著心平氣和了解對方，試圖填補這八年生出的嫌隙。

    “就那樣唄?！苯嬁跉獾吧蠈W(xué)，打工，幫家里做事，賺錢?！?/br>
    她也希望昆妲不在的這八年，貧瘠的人生沙海中能翻撿出幾只能拿得出手的漂亮貝殼，事實是失去花朵的綠葉在蕓蕓眾生中實在不值得被留意。

    這條路沒有人行道，有車從身后來，江飲拉住昆妲手腕，站到一側(cè)避讓。

    “蘇蔚跟我講過?！崩ユЭ聪蛩?，目光中的艷羨令人生憐，“她說你家好多店，阿姨的生意越來越大，員工都叫你小江總?！?/br>
    車子過了，她們繼續(xù)往前走，江飲沒什么理由再拉她的手。

    “也沒你說的那么厲害，小本生意?！苯嬚f。

    “那你有談戀愛嗎？”昆妲飛快轉(zhuǎn)換了話題，即使她已經(jīng)從蘇蔚那里知道答案，還是想聽江飲親口回答。

    卻是在意料之外。

    “有過?！苯嫽卮穑骸按髮W(xué)時候?！?/br>
    果然這八年的分別讓她們生疏許多，昆妲一時不能分辨她話里的真假。

    “那應(yīng)該很漂亮?！崩ユё哉J(rèn)為表情無懈可擊，不羨慕也不妒忌，只是有點小八卦。

    江飲笑笑不說話。

    “是她漂亮還是我漂亮?！崩ユё穯?。

    “我不想進行這樣的比較?！苯嫿K止了話題，為一個并不存在的人進行辯護，“說這些干嘛?！?/br>
    以后是沉默，她們始終保持著同事間認(rèn)識但不熟的安全距離，步行至最近的地鐵站。

    返家路漫長，她們趕在晚高峰到來前坐上為數(shù)不多的空位，地鐵每次?？慷甲兊酶鼡頂D一些，窄道風(fēng)聲尖銳，人們臉上充滿了無限的悵惘疲憊。

    昆妲累了，坐在靠邊的位置，頭抵著玻璃窗和門框邊的夾角睡去。江飲偏過臉看她，手伸出，掌心托舉著她的腦袋，墊在玻璃上，隔絕了堅硬和顛簸。

    昆妲沒有回頭，她自認(rèn)為這算是一種體貼，江飲或許并不希望她對此有所反應(yīng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