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7章
“換個城市生活,你說得容易,誰知道他們還會不會繼續(xù)找上門來。吃飯吃到一半,又沖進(jìn)來潑我一身怎么辦?幾十歲的人,你別傻了,就別管我的事行不行?” 煙霧和油漆沖鼻的腥氣熏得人眼熱,趙鳴雁手背快速擦拭過,卻掩不住哽咽,“我可以幫你啊,不管發(fā)生什么事,我都會在你身邊。你怎么就不愿意回頭看看我,人生有許多種可能的,沒必要一條道走到黑,欠的錢我?guī)湍阋黄疬€,熬過這段日子,以后會好的?!?/br> 熬過這段日子,真的會好嗎?昆妲不知道,又什么時候能熬出頭呢,就算熬出頭,還能跟從前一樣嗎? 她聽見mama尖銳刺耳的吶喊,如一記驚雷劈在耳畔,她從來沒聽過她如此的聲嘶力竭。 “你就來看我笑話吧,你以為你現(xiàn)在翻身了有錢了,就可以來安排我了?趙鳴雁,你別太把自己當(dāng)回事,說白你就是個保姆,你算個什么東西你來指使我!” 昆妲聽見另一個聲音哭泣著: “你別這樣想我,我真的只是希望你好,我確實(shí)沒什么本事,但我會盡我所能,我們一起面對,總能渡過難關(guān)的……” “我不需要你的憐憫和奢侈?!卑总缴训穆曇衾淇岫鴽Q絕。 “我沒有、我沒有……”趙鳴雁辯解,“我不是可憐,我也不是看你笑話,我只是希望你好,希望你能有新的人生……” “我不需要!我就是死,餓死在大街上,也絕不會接受你!” “我求求你了——” 房門打開,兩人撕扭著來到客廳,昆妲下意識退后兩步。 昆妲從來沒見過這樣的mama,眼珠赤紅,面目猙獰,口中不斷噴吐惡毒的詞匯,她爆發(fā)出前所未有的力氣,把趙鳴雁推到門口,嚷嚷著:“滾吶!滾吶!別讓我再看見你!” 門“砰”一聲響,趙鳴雁卑微的乞求隔絕在門外,白芙裳渾身脫了力,跪倒在門內(nèi),雙手掩面,無聲大哭,雙肩顫抖如秋葉。 房子里的青煙久久散不開,她們像悶在缸里的魚,呼吸不到新鮮空氣,生命開始進(jìn)入倒計(jì)時。 “?!?/br> 一聲清悅電子音。 昆妲從小包里摸出手機(jī)。 [明天,我們回到小花園里去吧,我的小房間,有驚喜哦!等你。] 第 75 章 命運(yùn)的齒輪再次轉(zhuǎn)動(6) 房子里里外外都被油漆的氣味塞滿了, 昆妲躺在小床上,樓道四面墻壁像一只巨大的傳聲筒: “唰唰唰——” “唰唰唰——” 是趙鳴雁在外頭拿掃把用汽油洗地。 白天來潑油漆的那撥人很兇,鄰居們嚇得不輕, 趙鳴雁一直“唰唰”到十點(diǎn)半, 也沒有一個人敢出來請她回去休息。 十一點(diǎn),外頭沒了動靜,昆妲開門出去看, 樓道布滿濕漉的水漬, 地面油漆已經(jīng)被清理干凈, 只剩墻面和大門,洗潔精、汽油和油漆的氣味兒混合在一起, 有點(diǎn)熏眼睛。 昆姝從房間里走出來,昆妲回頭,“mama睡著了嗎?” 點(diǎn)點(diǎn)頭, 昆姝長出了口氣, “她走了嗎?” “走了?!崩ユШ蠑n門,“外面也弄干凈了?!?/br> 后半夜她們蹲在地上用美工刀細(xì)細(xì)刮著地板磚上已干透的油漆, 期間無話, 隨后動作很輕地洗漱,凌晨三點(diǎn)才各自返回房間休息。 昆妲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, 她還認(rèn)床, 從搬家就一直虧欠著身體的睡眠。 凌晨四點(diǎn), 她看見月亮從房間的小窗戶里滑進(jìn)來, 窗臺上像落了薄薄的一層雪, 她第一反應(yīng)是摸出手機(jī)拍照, 迫不及待想告訴江飲——看看你的窗外。 照片拍了,聊天框里勾選圖片, 卻遲遲沒有發(fā)出去。 算了,昆妲躺倒。 五點(diǎn)她實(shí)在抵不住困倦睡去,七點(diǎn)半被樓下車輛尖銳的鳴笛聲驚醒,頭痛欲裂。 沒有空調(diào)的小房間悶熱難當(dāng),她噩夢連連,難以醒來,又瞇了半個小時,實(shí)在抵不住熱才爬起來去洗澡。 昆姝不在,出門辦事了,昆妲下樓去買了早餐回來,進(jìn)房間看mama。 白芙裳還睡著,她昨天哭得好厲害,直把自己哭暈過去。 電風(fēng)扇擱在床尾對著吹,風(fēng)里一股老房子的霉味兒,倒也稍驅(qū)散了悶熱,昆妲彎腰親親她的臉,小聲喊“mama”。 “別怕?!卑总缴盐兆∨畠旱氖郑雺舭胄?,聲音虛弱,只是重復(fù)“別怕”。 “我不怕,你和jiejie都在,我就不怕?!崩ユ÷暫逯?/br> 喂她吃了半碗粥,她倒頭又睡下,在床邊坐了會兒,等她完全睡著,昆妲才輕手輕腳離開房間。 從鋁廠家屬樓到鳳凰路八號,公交車程近一個半小時,夠遠(yuǎn)了吧?還是被那些人找到了,昆妲慶幸昨晚不在,也愧疚昨晚不在。 可她在又有什么用呢?她能阻止他們的恐嚇嗎? 在昨晚之前,昆妲一直以為事情真像江飲說的那樣,熬一熬說不定就過去了。 又空又遠(yuǎn)的漂亮話確實(shí)很能迷惑人,但那也不能全怪江飲,她又懂什么呢?她永遠(yuǎn)做一只天真無邪的小狗好了。 鳳凰花開得好漂亮,昆妲從來沒發(fā)現(xiàn)這條路上的花竟開得這樣好,這紅沒有油漆的刺鼻氣味兒,紅得堂堂正正、大大方方,朝窗邊探頭,她大老遠(yuǎn)就看見江飲捧著花束站在路邊。 車子在站臺停穩(wěn),江飲還不敢過去,她不確定車上是不是載了昆妲,直到那抹純白的裙角出現(xiàn)在視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