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掏出口袋里的熱飲，用凍僵的手撕開吸管的塑料膜，將吸管插入到飲料中，挪動著冰冷的唇，慢慢吸上一口后，口腔、食道和胃都像是被激活了一樣，稍微回暖起來。

    身體表層泛著寒，那股卻從深處慢慢散開，每個毛孔都在微張，冷氣緩緩消失。

    緩過來一點了。

    她瞇著眼，吐出一口熱氣。

    氣溫過低，她吐出的氣具象化為一陣霧氣。

    幾秒之后，霧氣散盡，眼前情景清晰起來。

    她看見不遠(yuǎn)處有個人正撐著傘慢慢朝她這里走過來。

    雨幕和傘遮擋著黃楚言看向他臉的視線，只依稀看得清他的身形。

    那人長得高，小頭肩寬，走的每一步都很穩(wěn)當(dāng)。

    她沒動，也沒躲。

    他走到她面前了。

    他應(yīng)該也老遠(yuǎn)就看見她了，所以并不驚訝。

    喬嘉恒先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，她似乎狼狽到他不知該如何開口。他無聲息地挪開眼神，走進(jìn)樓里，站在她身邊開始收傘。

    他輕輕抖動著那把黑色大傘，黑色的傘面散開雨花。

    黃楚言稍微往旁邊站了站。

    喬嘉恒收完傘后也沒立刻上樓，他只是在她旁邊站著，和她一樣，對著落雨的天空發(fā)了一會兒呆。

    兩人并排站了一會兒后，喬嘉恒問她：“你喝完就上樓？”

    少年的聲音有點低，很有磁性，通過濕冷的空氣傳到她的耳朵，似乎也是濕的。

    黃楚言想，如果伸手去摸耳朵，或許也能沾一手的水。

    她扭頭看他那雙有點長的眼睛，和他對視了一瞬，她挪開眼神，語氣淡淡，“我不回家是因為你媽在我家里?！?/br>
    喬嘉恒微愣，聽清她的意思后，他抿抿唇：“那去我家吧?！?/br>
    黃楚言沒拒絕，點頭說：“你等我?！?/br>
    回到樓梯后的自行車筐里拿起自己濕透的書包，她彎著腰走出來，抬頭就看見喬嘉恒正站在樓梯口，背著雨，正朝她這里看。

    他往前探，看了一眼樓梯后的光景，說：“那輛自行車是我的?！睉?yīng)該是在向她介紹。

    “哦?！秉S楚言不知說什么，只能這樣悶悶應(yīng)一句。

    喬嘉恒沒再說話，轉(zhuǎn)過身往樓上走。

    黃楚言跟著他，低著頭，無意識地踩過他在階梯上留下的濕腳印，比她的腳大許多。

    她能完美地踩在他鞋底印下的黑色圈地里。

    走到201的時候，喬嘉恒停住了。

    黃楚言站在比他低兩級的階梯上，抬眼看他。

    看著他從書包里掏出鑰匙，插入鎖孔，轉(zhuǎn)動鑰匙，被風(fēng)雨凍白的手指扣在門把手上，壓下門把，推門而入。

    他探身進(jìn)去，將客廳的燈打開之后，回頭看她：“進(jìn)來吧。”

    她沉默著踩著階梯往樓上走，走到201門口的時候，喬嘉恒已經(jīng)拿了雙拖鞋放到地上，她脫下濕透的鞋，順便把襪子脫了，光著腳踩上涼鞋。

    喬嘉恒只是瞥了一眼，然后便轉(zhuǎn)身到廁所里，出來的時候，他手里拿著一條毛巾，他說：“干凈的?！?/br>
    黃楚言垂眸接過，“謝謝。”

    之后喬嘉恒就進(jìn)了自己的房間，開著門，拖鞋踩地的聲音一直沒停。他似乎一直在屋里忙活，出來的時候，已經(jīng)換了一套衣服，黑色衛(wèi)衣和灰色長褲，發(fā)尾還帶著點潮意，發(fā)絲濕作幾縷，于是那雙眼睛看起來便更加亮。

    回到家里后，他的神情便沒那么緊繃了，唇角也自然地微微向上。

    他是天生的微笑唇，這是黃楚言第一次見他便發(fā)現(xiàn)的。

    偏偏眼睛還長，沒有大雙眼皮，內(nèi)雙的褶皺讓眼睛看起來更深邃。用最近流行的話來說，他是典型的貓系長相，舉手投足也優(yōu)雅得像是一只貴婦貓。

    喬嘉恒看她一眼，似乎在問她怎么還是這幅濕漉漉的模樣。

    黃楚言低頭，來過這里幾次了，她也沒拘謹(jǐn)，直接走進(jìn)廁所里。

    她將頭發(fā)擦干，又脫下吸飽了水的校服外套，將里面的衣服袖子折了三折，勉強讓手腕脫離了潮濕的桎梏。

    褲子倒是不能脫，她沒穿秋褲的習(xí)慣，濕答答的褲腳黏在她的小腿上，她低頭去擰水，耳邊響起越來越近的腳步聲。

    她微微抬眸，視野上方出現(xiàn)一只手，剛才擰開把手進(jìn)門，現(xiàn)在拿著一只吹風(fēng)機(jī)。

    “用吹風(fēng)機(jī)應(yīng)該快一些?！?/br>
    黃楚言接過，他轉(zhuǎn)身離開。

    衛(wèi)生間里立刻充斥著轟隆隆的吹風(fēng)機(jī)聲音。

    黃楚言邊吹褲子邊注意著外面喬嘉恒的動向。

    和喬嘉恒認(rèn)識幾個月了，這是第一次兩人獨處。

    的確是有點尷尬，但對她來說，更多的是躍躍欲試的興奮感。

    其實她一開始就對他好奇——

    是父親現(xiàn)女友的兒子，還和她是同齡人。甚至她在三中的時候就聽說過他的名字，一些人說他帥，一些人說他聰明，一些人說他有教養(yǎng)。

    見面之后，那種好奇探究轉(zhuǎn)變成興趣。

    他長得太好看了，學(xué)習(xí)還很好，性格溫潤，但是稍微深究下去，就會發(fā)現(xiàn)他還挺硬的——

    那天吃飯，黃建陽喝醉了讓兩家小孩兒互喊人，黃楚言嫌麻煩，乖乖喊了喬阿姨作媽。

    喬嘉恒卻怎么都不肯開口。

    她記得，他當(dāng)時就坐在他對面，頭頂燈光很亮，將他的臉照得白白。他一直在笑，甚至盯著她爸，可那張嘴卻是怎么都不肯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