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8章
房間溫暖干燥,空調(diào)似乎開了很久,體貼的女人在背后說,怕女孩來了會冷——她叫自己女孩。歐靜荷一時間局促地站在原地,腦子里想的都是弄堂里發(fā)霉的墻壁,錯亂的雜物,還有走下窄窄的樓梯時聞到的腐爛氣味,蒼蠅像在她眼前飛。她猛地?fù)u了搖頭,面前的女人坐在琴凳上,正溫柔地打量她。身后鋼琴上擺著的琴譜她認(rèn)識,十級以上的水平才會;墻上那些畫裱了框,顏色還沒變淺,是一年內(nèi)的作品;房間里陳列擺設(shè)渾然天成,這是屬于她一個人的房間。 兩個女人相對而坐,都在對方眼里找心愛的男人的影子,一個在搜尋他的過去,一個在惦念他的今朝。 “你在日本留過學(xué)?” “對?!?/br> “京都的文學(xué)系還是很好的。后來有再做這方面的工作嗎?我還認(rèn)識幾個做戲劇的教授?!?/br> “媽,聊點(diǎn)別的?!编崜裱菘吭谏嘲l(fā)上,沒有二郎腿也沒有東倒西歪,和自己在嘉定時完全不一樣——在mama面前,他有著良好的家教。 “那……你今年多大?” “我三十六歲?!?/br> “你們……是怎么認(rèn)識的?” “……” “能和我兒子相愛,不容易。”她的笑容溫柔又緩慢,伴著陰沉的天氣,像是從舞臺上走出來的剪影。 歐靜荷卻突然覺得胃里翻騰。她借口不舒服先逃了出來,下樓就沖進(jìn)便利店,顫抖著拿著瓶水去插隊(duì)結(jié)賬,手機(jī)二維碼半天也顯示不出,周圍的人和店員都很不耐煩,她急得想要冒臟話:“靠,搞什么,出來,出來?。 ?/br> 鄭擇演沉默地在旁邊拿出二維碼,聽到“滴”的一聲扯著歐靜荷拖出便利店。歐靜荷被拉進(jìn)餐廳,坐在喝水抖了滿身,連端上來的沙拉都只聽見叉子在盤子上跳舞,聲音吵得她狂躁:“天啊,你為什么要帶我來這兒?這就是對我的羞辱,聽到你媽問我的問題了嗎?我多大年紀(jì),三十六歲;我們在哪認(rèn)識,在小軟件;因?yàn)槭裁聪鄲?,因?yàn)樯洗?;接下來?zhǔn)備怎么辦,我還沒離婚,我是個還沒離婚,拖了別人的兒子才敢離婚的女人……你一定是為了報(bào)復(fù)我才帶我來,鬼要來這樣的地方,陰氣這么重,我真是信了你的邪……” 等所有的都說完,鄭擇演慢條斯理地問:“說完了嗎?” “你怎么能,這么鎮(zhèn)定?那可是你媽!我他媽這輩子就不擅長這件事……我真的不能再結(jié)婚……” 掐掉歐靜荷唇間的煙,鄭擇演笑了:“你是我第一個帶回來見她的女人。她不知道有多高興,見了你也不知道該問什么,就問了一些家長都會問的問題。但這些問題在她眼里不算什么大事,你忘了她是演過《yindao獨(dú)白》的女人?!?/br> “媽的?!?/br> “怎么還在罵人,臟話說夠了嗎?非要讓自己是弄堂小囡這件事影響你一輩子?” “你怎么知道我在嫉妒?” “在她面前我也緊張。她是個優(yōu)秀漂亮的女人,沒有人會不嫉妒。但她是我媽,你是我愛的人,兩回事?!睔W靜荷嘴唇顫抖了幾秒,下意識又想去勾那根煙,鄭擇演把煙按住,用手指輕易地拆碎了它,煙絲散出薄荷和煙草的味道:“給自己積點(diǎn)德吧,婊子,你到底想不想生小孩?” 圣誕夜,歐靜荷邀請大家來妙林糖水鋪開party。她差廚師把糖水鋪早期的菜品做了一遍,又親自挑了一車酒和鄭擇演推過來。接下來糖水鋪需要拆掉不少東西,在賣掉之前她需要遣散廚師和調(diào)酒師,兩個waiter已經(jīng)被介紹到了隔壁的酒吧。歐靜荷趁著party之前,把最后送來的酒搬去了簡兆文的房子——糖水鋪即將關(guān)鋪,自己的小房間放不下,簡兆文那兒以后應(yīng)該會是個不錯的聚會場所。車子和木柵欄的酒在石板路上磕出聲響,人從他們身邊繞路走過,停在路口休息時看了宣傳欄玻璃,影子突然有了點(diǎn)登對的感覺。歐靜荷伸手去撥鄭擇演的劉海,突然問:“怕嗎?如果我凈身出戶,你就要養(yǎng)我了?!?/br> “開玩笑,我又不是養(yǎng)不活你?!?/br> “誰要你養(yǎng)。以我失敗的婚姻經(jīng)驗(yàn),‘被養(yǎng)’等于束之高閣——我可是要和你共浮沉的。” “你是不是對跌宕起伏有什么執(zhí)念?!?/br> “說得好像你不是一樣?!?/br> 鄭擇演抬著箱子拾級而上,歐靜荷想把車子拎到三樓,身后突然多了只手——是簡兆文。簡兆文手里提著兩大包膨化食品:“我買了點(diǎn)登不上臺面的小孩子口味,幫我分擔(dān)一下?”說罷接過了荷姐手上的車。 搬到這棟老房子是她最英明的決定。 訂好的西點(diǎn)送上門來,雷正和小夕在院外的聲音直接穿透到了三樓??吹叫∠Φ目诩t和假發(fā)和雷正的牛仔帽,喻之美笑出聲:“盛裝出席?我們鄰居可都在穿拖鞋?!?/br> “你問問雷正,隨便出門他肯不肯。每一套衣服都是買了搭配好再掛在柜子的,很煩?!毙∠Ρ谋奶狭藰牵骸巴?,這糖水鋪好復(fù)古哦!”黑t恤下面露出兩條細(xì)長的腿,經(jīng)常跳舞膝蓋平直,雷正跟在身后:“聽說你和簡兆文住的房子一棟樓都是熟人?” “一樓不算,都是老人在住,二樓往上都是同一個房東,房東也在,我們關(guān)系很好?!?/br> 上了一半的小夕回過頭:“真的嗎!那簡直和我們的隔斷房一樣哎。我真的很懷念那個時候,雖然沒錢很辛苦,但是吃泡面加一根烤腸都是幸福的。這個一樓如果出租,為了你們我會來的?!?/br> 溫馨文