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程將軍？”吳傳之走上前摘掉那人雨蓑，竟真是程草堂。程草堂渾身被雨淋濕、雨水從他身上流下、瞬時(shí)積成水洼。

    黃安文的臉陰沉得可怕：“程將軍，你不是應(yīng)該在金平守城么？怎么，嚴(yán)將軍派你回來的？”

    程草堂雙膝跪地、雙手撐地、頭死死壓在地上：“是屬下擅離職守，公子如何懲罰屬下屬下都無話可說，只求公子許屬下領(lǐng)兵去救援延慶！”

    “混賬！”黃安文怒罵，“你是副將！是軍人！軍令如山，你怎敢無召而走！還來我這里求援？你還有什么資格待在軍中！我對(duì)你負(fù)有重望、數(shù)次提拔保護(hù)于你，你就是這么報(bào)答我的？你還有什么臉面活在世上！”

    程草堂羞愧難當(dāng)，卻仍道：“屬下知道，屬下愧對(duì)公子！只是公子，延慶丟不得啊！延慶一失、江北難免落入敵手，到時(shí)江州中腹整個(gè)暴露在敵軍面前！他們還有戰(zhàn)船、到時(shí)逆翠河而上、便槍指長(zhǎng)明了！北軍已然過江，一城一地我方都不可失，我們要盡量拖延、才能挫敗北軍的銳氣，等他們軍需耗盡將士疲憊，才是我們反攻的機(jī)會(huì)！”

    吳傳之嘆道：“程將軍如何冠冕堂皇，其實(shí)你就是為了曹大人吧！”

    程草堂一頓、沒有反駁，只將頭在地上重重一磕。

    黃安文被他氣得兩眼發(fā)黑：“就為了一個(gè)曹星、你就扔下金平跑來長(zhǎng)明！出行前我同你千交代萬交代、金平乃長(zhǎng)明防線關(guān)鍵所在絕不可失，你一定要慎之又慎，而你、為了一己之私輕易扔下肩上重?fù)?dān)！程草堂，你要不要看看你現(xiàn)在的樣子？你還是那個(gè)忠義無雙的程草堂么！”

    程草堂面脹目澀，答道：“屬下確實(shí)是想救知己，可屬下為公子之心也是真！金平雖然重要但一來屬下只是副將、嚴(yán)將軍沉穩(wěn)謹(jǐn)慎并不需屬下幫忙；二來金平未有戰(zhàn)事還算安全，屬下出來也不會(huì)讓防御有缺。反而延慶求援許久一直無人解圍，近來又時(shí)有大雨、聽說連礦山都被淹沒，延慶兼有敵圍之難和洪澇之危，城中又以老弱為多，需得速速救援才是！”

    吳傳之勸道：“程將軍重情重義，曹大人也是善良之人，吳某人能茍活至今也全賴將軍大人相助，將軍感念舊情不忍曹大人受難，吳某人很是理解。只是將軍，你要六公子派你前去救援，先不談兵從何來，你又如何去救呢？這兩日大雨滂沱、道路泥濘難行，你帶臨時(shí)調(diào)遣而來的士兵，行軍幾日才能到延慶？將軍怕還不知道，趙熹威脅要炸毀駝山堤壩，到時(shí)你就算帶了百萬兵馬前去、不也要葬送在洪澇之中么！”

    程草堂猛然抬頭：“趙熹要炸堤壩？那延慶的人怎么辦！”

    吳傳之道：“他什么時(shí)候在乎過別人？延慶的百姓又怎么會(huì)在他的心上！”

    程草堂急道：“既然如此更加刻不容緩！趙熹敢炸堤一定是在高地駐軍，我們能攻他大營拖延時(shí)間、再趁機(jī)轉(zhuǎn)移城中百姓！”

    黃安文嗤笑：“雨天山下攻山上，哪有勝算？帶著百姓，如何作戰(zhàn)？你是給趙熹白送軍功！”

    “難道我們就不管了么！延慶城里還是幾十萬人命??！”

    忽有人高喊：“急報(bào)、急報(bào)！軍情急報(bào)！”

    黃安文顧不得程草堂，道：“快傳！”

    又一人水淋淋跑進(jìn)屋來，撲通栽倒，大哭：“小的自延慶來，延慶城、延慶城，沒了！”

    “什么！”

    黃安文站起身來與吳傳之對(duì)視一眼，程草堂一把揪過來人：“曹星呢，曹星怎么樣了！”

    “草堂！”黃安文喝止程草堂，叫下人端來熱茶給送信之人，“究竟怎么回事，北軍攻下延慶了？”

    送信之人滿臉驚懼淚流不止：“不是、不是北軍，是山洪，是山洪！”

    吳傳之忙問：“趙熹炸堤了？”

    “不知道、應(yīng)該不是，那么大的山洪、曹堤必然攔不住，是報(bào)應(yīng)，報(bào)應(yīng)?。∥覀兌贾啦艽笕耸呛萌?，他是真心想要救我們的！可我們、我們還是殺了他……”

    程草堂猛地?fù)涞絹砣松砬皩⑺崞穑骸澳阏f什么？你殺了曹星！”

    “不是我、是唐將軍，唐將軍下令放箭的！曹大人一死就來了山洪！”

    見到北軍時(shí)，南軍以為地獄就是烈火熊熊，那晚他們才知道，他們的地獄是山洪滾滾。大家從沒見過那樣的景象，雷霆萬鈞中山崩地裂，漿水裹挾山體摧石倒樹奔涌而下直沖延慶，延慶的城墻擋得住北軍卻擋不住老天一怒，城門被沖塌、泥流灌涌，整座城池瞬時(shí)被吞沒在黑水之中，誓死守城的將士深埋泥底、惶惶無知的百姓葬身水中，延慶成為一座巨大的墳塋，把所有的堅(jiān)持和無助都用絕望掩埋。

    “為什么、為什么要?dú)⒉苄?，為什么！?/br>
    “因?yàn)椴苄莿裉茖④娡督?、好讓城里的大伙疏散，唐將軍恨曹星投敵、?dòng)搖軍心，所以……”

    程草堂一愣，曹星怎么會(huì)投敵……

    吳傳之暗暗松了口氣，上前拉開程草堂：“別怪他，也不怨唐將軍、更不怨曹大人，一定是趙熹以炸堤為要挾、迫使曹大人勸降唐將軍，唐將軍一向有氣節(jié)，城里還有那么多人、自然不容投降之說……曹大人無錯(cuò)、唐將軍亦無過，有罪的人是趙熹！”吳傳之看向黃安文，“他逼迫同胞相殘、后還炸毀堤壩淹死延慶百姓！幾十萬累累血債，一定要讓他償命！”

    黃安文立時(shí)明白吳傳之意圖，也憤道：“趙熹窮兵黷武不說如今竟犯下如此慘絕人寰之案，罪惡滔天人神共憤！我即刻上稟父親、傳于朝廷，讓天下人都知道趙熹罪行！還有晏城、濰城，若非他們見死不救、延慶不至于此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