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百八十四章夜直

    “讓開，都讓開，容他們張榜。()”

    “不要擠，誒，你踩著我了?！?/br>
    “后退，后退，后面的兄臺，莫要推啊?！?/br>
    幾個書吏走了出來，見到他們手中拿著的黃紙，個個恨不能跑上去搶奪觀看，可是在軍衛(wèi)攔截下，眾人只得讓路走開，懸著心，提著膽，等待最后結(jié)果，成與敗，就在今朝了。

    在軍衛(wèi)的擋駕下，幾個書吏悠悠來到寬厚的城墻腳下，也不著急，蠻享受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，與同僚笑語幾句，這才慢條斯理的拿起刷子，蘸了抹糨糊，在墻上抹刷幾下，旁邊的書吏卻不敢隨意，取出榜旨，小心翼翼粘貼上去。

    “出來了，有沒有我？”

    霎時，可謂是群情振奮，眾人爭先恐后的擠來，若不是幾個軍衛(wèi)見勢不妙，抄出家伙，組成軍陣，面對寒光閃爍的兵戈，眾人才不敢造次，停下腳步，凝眸而視。

    “大家莫吵了，這是道舉科的榜旨”

    一個目光銳利的士子大叫起來，眾人聞聲，大部分人都靜了下來，只有那么小撮士子，帶著緊張的心情，向前擠去，可惜盡管不是自己的科目，卻沒人愿意挪動讓開。

    “前面的兄臺，煩勞幫忙念下榜上名字。”擠了半天無果，終于有聰明的士子叫喚起來，聲音發(fā)顫，可知其心情不安。

    舉手之勞，排在前面的士子，也樂意施予援手，積個善緣，當(dāng)下望著榜首，高聲叫道：“大家肅靜，我要念了，商州薛山，晉州柳嗣……”

    聽到前面士子叫聲，眾人漸漸安靜下來，盡管底下還有幾分嗡然，但是勉強(qiáng)能夠聽得清楚了，一個個名字傳來，與已無關(guān)的自然不會在意，但是參加道舉科考試的士子，反應(yīng)就千奇百怪了。

    “我中了，我真中了？”欣喜若狂，不敢相信。

    “兄臺，麻煩再念次，剛才說的是誰？”沒聽清楚，心里著急，到底是不是自己。

    “沒么呀，不要緊，之前也料到了，明年再來。”

    也有表現(xiàn)淡然的，科舉眾生相，因人而異，自然沒有相同之處，特別是一些士子，一次次期待，一次次失望，最后發(fā)現(xiàn)前面的人念完了，還是沒有自己，有些人臉色慘白，有些人失落嘆氣，有些人不能接受，跳腳叫罵……

    第二張榜旨張貼出來了，前面眾人連忙轉(zhuǎn)移陣地，參加道舉科試的士子，連忙涌了上去，中了的，再次確認(rèn)自己榜上有名，沒中的，自然不會死心，非要親眼目睹，如此再三，有人歡喜有人愁，紛紛擾擾，卻沒人留意。

    其他榜旨陸續(xù)公布，情況大致，循環(huán)往復(fù)，大部分的士人注定是無奈而去，只有少數(shù)的幸運(yùn)兒，留了下來，滿面春風(fēng)，笑容可掬，得意之極。

    五十張榜單，一路貼去，頗為可觀，接下來的，卻是最后的進(jìn)士科榜旨，參考人數(shù)最多，競爭最是激烈，錄取數(shù)額最少，最為風(fēng)光榮耀，可謂是重中之重，在張榜的剎那，眾人云集，甚至連旁科與不相干的路人都跑來看熱鬧。

    這個時候，錢豐再也不能保持常態(tài)，雙手籠袖交握，額頭隱約冒汗，屏氣凝神，心跳變得極快，緊張的情緒蔓延遍布全身，忐忑不安。

    受其感染，韓瑞也有點(diǎn)兒提心吊膽的，雖說盡了努力，覺得錢豐考個進(jìn)士應(yīng)該不成問題，但是世事難料，誰知道過程有沒有意外，所以已經(jīng)在心里準(zhǔn)備好了兩套應(yīng)對方案，要是中了，什么也不用多說，恭喜就行，要是沒中，應(yīng)該怎樣勸慰，也是個問題。

    “二十一郎，你眼力好，幫我看仔細(xì)些。”錢豐輕聲道，努力睜大眼睛，注意書吏的一舉一動，心頭突突突直跳，好像要迸出來似的。

    “沒有問題，寬心，不會漏下的。”韓瑞自然應(yīng)聲，他們的運(yùn)氣不錯，占了有利地形，排在前面，可以第一時間看到結(jié)果。

    韓瑞勸說之時，幾個書吏已經(jīng)貼好榜單，識趣的離開墻壁，三十七個名字，附有籍貫，豎立而寫，乍看之下，有些密密麻麻的，韓瑞定晴凝視，錢豐已經(jīng)呼嚎起來，緊緊揪住他的手腕，神情激動、興奮，語無倫次道：“看，那…那……我……”

    韓瑞順勢望去，張三李四的名字映入眼簾，都沒有熟悉的，怎么不見個名人，算了，現(xiàn)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，目光繼續(xù)移動，終于在末尾之后的第三列，見到了錢豐的名字，揚(yáng)州錢豐，應(yīng)該是他沒錯。

    安心了，韓瑞由衷的歡喜，露出燦爛的笑容，祝賀道：“恭喜三哥如愿以償，高中進(jìn)士，真可謂是十年寒窗無人聞，一舉成名天下知?！?/br>
    聽到兩人的對話，旁人自然明白過來，紛紛向錢豐投以羨慕的目光，同時覺得韓瑞此言，雖然有幾分偏頗，但是也有一定的道理，成為進(jìn)士之后，游街宴會，天下皆知未必，但是肯定轟動京城，人人盡知。

    眾目睽睽之下，錢豐也沒有表現(xiàn)不堪，壓制心中的激動，拱手致謝，再望了眼榜旨，榜上有名，不是幻覺，立即拉著韓瑞退去，回家報喜。

    上了馬車，錢豐立即露出本性，傻笑呵呵道：“中了，真的中了，沒有想到啊?！?/br>
    狐疑端詳，韓瑞伸出手指，戳了戳他的腦袋，試探反應(yīng)，不想錢豐沒有動靜，依然一臉的傻笑，韓瑞嘆氣道：“可憐，多半是瘋了?！?/br>
    “今天三哥高興，隨便你詆毀，不與你計較。”錢豐笑呵呵道，眉開眼笑，好似花朵。

    沒事就好，韓瑞微笑，回到宅第，聽到這個消息，眾人肯定是歡聲雷動，連續(xù)放了好幾盤爆竹，噼噼啪啦的聲音，傳出數(shù)里，分外的熱鬧。接下來自然是歡宴，眾人紛紛敬酒，沒有多久，錢豐就癱軟了，樂呵呵地抱著酒壇，憨態(tài)可掬。

    “這孩子，也不知道節(jié)制。”鄭氏埋怨起來，叫來兩個三仆役，又背又托，把錢豐抬回房中休息。

    “要多練習(xí)，接下來幾日，聽說有很多酒宴的，輕易倒了，讓人笑話?！卞X緒開懷笑道，兒子出息了，做父親的，心中肯定寬暢之極。

    酒宴很盡興，韓瑞心情舒暢，不過因?yàn)橛惺略谏恚章渲熬妥吡?，來到鄭府，由于推了顧胤的宅院，只得繼續(xù)住在那里，而且擴(kuò)大搜尋的范圍，又找了多日，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宅院，這個結(jié)果，其中最高興的，自然是崔氏，天天能與鄭淖約見面，巴不得兩人長住，豈會有什么怨言，不過韓瑞心里別扭就是了。

    實(shí)在不行，相中那幢，干脆砸下重金，不信有人不心動，韓瑞尋思，在鄭府進(jìn)出自如，來到精致的閣樓之中，見到他的身影，畫屏立即迎了上來。

    “郎君回來了?！碑嬈寥嵘硇卸Y，察覺韓瑞身上的酒氣，連忙端來溫水，遞上毛巾，又是抹臉，又是換衣，忙忙碌碌，如同乖巧的小媳婦，韓瑞舒服的享受，不時哼哼幾聲，表示滿意，不知不覺之中，他已經(jīng)腐化墮落了，成為萬惡的封建官僚地主，令人羨慕嫉妒恨。

    待收斂整齊，身上干爽了，摟抱俏嬌秀氣的美女，韓瑞問道：“她們呢？”

    “跟夫人出去進(jìn)香了?！碑嬈琳f道，身子蜷伏在韓瑞懷中，小臉掛著羞澀的笑容。

    “哦，呵呵，三哥考中進(jìn)士了，明日有空，備幾樣禮物，大家去給他慶賀?！表n瑞笑道：“今晚我去夜直，估計要子時才能回來，你們早些休息，不用等我了?！?/br>
    畫屏柔順點(diǎn)頭，忽然跑開，離了韓瑞的摟抱，走到屏風(fēng)后面，拿了個包袱出來，甜笑道：“郎君，這些物事，是娘子準(zhǔn)備的，夜直辛苦，讓你帶去，打發(fā)寂寞。”

    韓瑞接過包袱，打開觀看，都是些糖果糕點(diǎn)之類的零食，當(dāng)下笑納了，與畫屏溫存了片刻，看了下時辰，也就出發(fā)而去。

    唐代有上夜班的制度，稱之為夜直，像中書、門下、尚書三省，這樣的要害部門，唯恐有大事發(fā)生，一般是大臣值勤，而秘書監(jiān)之類的官署，沒有什么特別情況，由低級官員夜直，允景應(yīng)數(shù)，應(yīng)付了事。

    秘書監(jiān)的官員不多，除去幾個主官，恰好半個月輪一次，兩人值班，韓瑞的運(yùn)氣不錯，安排在上半夜，不用通宵達(dá)旦，不過回去睡了幾個小時，就要起床上班點(diǎn)卯，也蠻辛苦的，反正對大家來說，上夜班，就是種煎熬，沒有什么區(qū)別。

    到了皇城，天色暗淡下來，憑著牙牌，韓瑞暢通無阻的來到秘書監(jiān)，官署冷冷清清的，只有兩三個書吏留守，一番拜見，他們退去，韓瑞自然留了下來，點(diǎn)了盞青燈，就開始漫長而無聊的夜直，順手把昨日積壓的事情辦完了，看了下沙漏，發(fā)現(xiàn)才戌時初，換成后世的時間，就是晚上七點(diǎn)多，什么時候才到子夜啊。

    勉強(qiáng)看了會書籍，消滅幾塊糕餅，韓瑞就有些煩躁，主要是外頭太安靜了，高墻林立，只掛著寥寥幾盞燈籠，天空飄來幾躲烏云，把月亮與星星都遮蔽起來，夜幕漆黑，風(fēng)吹而過，若隱若現(xiàn)的傳來一些怪異的聲音，氣氛恐怖。

    淡定，要淡定，韓瑞告誡自己，順手挑了下燈芯，使得燈光更亮，身影映在屋壁，顯得更加的幽森，特別是外面的動靜，一陣，一陣，頗有節(jié)奏，好像是……u