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筆趣閣 - 玄幻小說 - 裂玉(np)在線閱讀 - 第二十五章命運(yùn)

第二十五章命運(yùn)

    夜已深沉,宮苑沉寂,唯有一方佛堂還昏沉的亮著,那是長明燈暈在窗欞上的光,在黑暗里孑立。

    門樞幽咽,風(fēng),不請自來地涌了進(jìn)來,燭火掙扎著跳蕩,似他的心跳。光影錯亂間,晦澀的經(jīng)文隨著檀香飄散,不知去向。

    蕭韞寧踏了進(jìn)來,散漫而又極具侵略性的目光朝上掃了一眼。

    佛眼垂著,金身卻冰冷。看似普度眾生,實(shí)則高高在上地作壁上觀。

    她不信命,更不信佛。

    一聲嘲弄的輕笑從她唇邊綻開。

    誦經(jīng)聲戛然而止。

    蕭玦沒有回首,仍跪拜著佛像,低沉的聲音在寂靜中響起,帶著誦經(jīng)后的沙?。骸八^得如何?”

    那跪拜的背影看上去虔誠而又專注。

    蕭韞寧的目光變得深沉,拜佛拜久了,真以為自己慈悲心腸了嗎?

    同樣的血,澆灌著同樣扭曲的土壤,貪婪地汲取著罪惡的養(yǎng)分,怎會結(jié)出圣潔無垢的果實(shí)?

    她曾忌恨過蕭承楨的好命,為何他生來便是養(yǎng)尊處優(yōu)的皇太子,享盡榮華富貴,不用爭取便能輕而易舉地得到他想要的一切,擁有她夢寐以求的完美人生。而她卻只能從污泥沼澤里掙扎求生,吃盡苦頭。然而,翻涌著這蝕骨恨意的,又何止她一人?還有擁有相同命運(yùn)的另一個自己。

    “不用為了求生從野狗嘴里搶食,也不用裝瘸扮慘只為博取一枚銅板的憐憫,更不必?fù)?dān)心沒討到銀錢而挨打……”她頓了頓,唇角勾起一個沒有溫度的弧度,“過得自然是逍遙!”

    緊握佛珠的手,青筋突起。

    被強(qiáng)行勾起痛苦記憶,蕭玦只得緊閉雙眼,壓抑著翻涌的心緒。

    漫不經(jīng)心的語氣,卻咄咄逼人,她還是習(xí)慣如此,猶如那晚她故意夢囈,喚出程道荀的名字來刺激他。

    他一言不發(fā),神色沉凝。

    蕭韞寧冷笑了聲,她就是看不慣他這副假慈悲。

    明明都是貪欲的種子,被人血滋養(yǎng)至今,她偏不叫他認(rèn)妄為真,還要拽著他,拽向更黑暗的深淵。

    “哥哥……不,是皇兄……”她一步一步靠近他,“你日日拜佛,求的究竟是什么?”

    指尖拂過他的背脊,那熟悉的、極具侵略性的觸感,猛地將他拽回某個潮濕到令人窒息的夜晚里。尖銳如匕首的指尖,帶著強(qiáng)烈的占有欲,深深陷入他赤裸汗?jié)竦谋臣?,劃出一道道灼熱而又刺痛的血痕?/br>
    一種隱秘的、禁忌的顫栗油然而生。

    她仍愜意地、自言自語似的呢喃著:“是追思戰(zhàn)場上為你沖鋒陷陣而喪命的萬千亡魂?還是悼念在爾虞我詐中敗北的累累白骨?亦或是……祭奠當(dāng)年被大火活活燒死的三百村民?”

    蕭玦終是睜開了眼。

    眉宇間仍凝著揮之不去的郁色,眼底翻涌著暗潮,雙唇翕動,欲言無聲,最終只化作一片死寂的沉默。

    “他們,都該死?!笔掜y寧冰冷的、斬釘截鐵的聲音落了下來,“也死得其所?!?/br>
    誰能想到從死人肚子里爬出來的棺材子,那個在寒冬臘月與野狗爭食、遭盡世人白眼的卑賤乞兒,竟與當(dāng)今權(quán)勢滔天的長公主是同一人!九五之尊的皇帝亦是如此。

    為了守住這個萬劫不復(fù)的秘密,他們害死了無數(shù)人,沖天的火光與那一張張猙獰的臉,烙印著他們屠村的暴虐罪行。后來為了踏上那至高無上的權(quán)力之巔,又不知?dú)⑺懒硕嗌偃?,血流成河,白骨累累?/br>
    可……那又如何?

    這是逆天改命的必然結(jié)果。

    她不在意,他也是。只是這隨之而來的報應(yīng),他無法坦然面對,只能求神拜佛,求得一絲贖罪的心安,得以鎮(zhèn)壓那份報應(yīng),那份自己無法承受的、裹挾著禁忌欲念的報應(yīng)。

    燭火燃燒的噼啪輕響,短暫的死寂后,蕭韞寧的聲音再次響起。

    “皇兄?!边@一聲血脈相連的稱呼,語氣卻疏離得如同陌生人,“你我之間,何須再演這兄友妹恭卻暗中較勁的戲碼?我們還有什么是不能坦誠相見的?”

    坦誠相見四個字如同利刃狠狠地刺入心口。

    是啊!還有什么是不能坦誠相見的?

    他與她的生命,從混沌之初便血rou相融,不分彼此,再到后來,在無數(shù)個相依為命的、被扭曲的依戀所驅(qū)使的夜晚里,他與她的身體再一次的相融,那是更為徹底的袒露,更為深入的占有,以及更為緊密的交纏。

    他熟悉她每一寸肌膚的溫度,她洞悉他每一次喘息背后的絕望與沉淪。

    至親,卻又至疏。

    她的語調(diào)平靜而堅決:“我們不妨光明正大地爭一爭,看看這萬里江山,最終,落到誰的手里?”

    從她準(zhǔn)備重啟崇文館的那一刻,表面維持的和諧不復(fù)存在。

    不是商議,不是請求,而是告知。

    冰冷的佛像無動于衷。

    蕭玦低首輕笑,似無奈,似決絕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他只吐出一個字,卻仿佛用盡了全身的氣力。

    從踏入宮門的那一刻,他便該清楚她與他會走到今日這一步,是血脈的牽引,是冥冥注定,又或是……報應(yīng)。

    門樞幽咽,冷風(fēng)吹滅了幾支燭火。

    佛堂早已沒了她的身影,獨(dú)留他一人跪拜。

    燭淚落下,夜不成眠。